秦桑沒有理會宰真,控制青鸞法相凝望天邊,烏金短槍發出一擊便倒射而回,直至在秦桑視野里消失。他并未看到對方,但能夠感知到若有若無的氣息在那里盤桓,而且似乎不止一位高手。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秦桑不得不重新審視現在的局面。
岷倬能夠叫來這么多幫手,出乎秦桑的預料。畢竟長右族之前連空境二重高手都沒有,岷倬亦非雄主,竟然擁有這么廣的人脈,可見異人族的那些小部族也不容小視。
無數年來,他們棲息在霧海,與世隔絕,內部形成了千絲萬縷的聯系,編織成了一張細密的網,說不準部族背后就有著怎樣的關系。
但同時秦桑也留意到,烏金短槍主人的態度很值得玩味,對方看到岷倬有難,方才出手相救,但一擊脫離,點到即止。
對方藏在暗處而不現身,是在給自己施加壓力,伺機而動。還是對方看到自己的實力,覺得自己不好對付,不愿意和自己結仇?
以長右族的底蘊,岷倬叫來幫手不難,但秦桑不信,這些高手愿意為岷倬效命。
青靈之氣固然價值不菲,但對煉虛級數的修行者毫無作用。就算岷倬愿意分潤,對方卻要因此招惹兩個大敵,未必甘愿。
另外,李玉斧之前提到過,最初發現青靈之氣的時候,數量充足,后面他們搶到的越來越少。不知是受到雙方斗法的影響,抑或青靈之氣本就是有數的,所以逸散出來的越來越少。
大敵當前,他們一直沒有機會深入探查。
如果青靈之氣確實在變少,根本無法滿足那些強族的胃口,價值又會大打折扣。
想到這里,秦桑控制青鸞法相收回視線,看向宰真,“不知這位道友怎么稱呼?”
宰真伸手一招,將三苦環召回來,反手握住,“雍和族,宰真!”
“原來是雍和族族長,失敬。”
秦桑語氣平淡,聽不出多少敬意。
青鸞法相的雙翼緩緩合攏,周圍的雷霆閃電聲勢漸漸弱了下去。雷光閃爍,紛紛被吸入鳳翼,細小的雷絲在青羽之間跳躍。
看到他的動作,思淥和岷倬也一起收手。
水與火開始分離,赤羽妖鳥大口大口吞火入腹,打了個飽嗝,抖了抖翅膀,飛到青鸞法相身邊,白貂則又不見蹤影。
岷倬接連將玉碗和八面玉屏風召回,驚魂甫定,他方才幾乎覺得自己要被青鸞的雷爪刺穿了。
雙方在隔空對峙。
青鸞法相的目光又落到岷倬身上。
他的眼神不似方才銳利,但無論看向宰真還是岷倬,都會令對方心神緊繃,有一種被絕世兇獸盯上的錯覺。
“閣下此番作為,是想和貧道決一死戰?”
青鸞法相目光微凝,語氣驟然一寒,剎那間變得殺氣騰騰。
岷倬面皮抽了抽,直面對方,他才意識到宰真之前的描述還是有些保守了。
被當面逼問,他下意識便要看向宰真,好在他還記得宰真之前的交代,語氣生硬道:“諸族先祖之上,這片地域自古以來便是我長右族的領地,卻被你們這些入侵者霸占。老夫之前修為不足,只能忍辱負重,現在請宰兄助我趕走入侵者,天經地義!只要你們搬走,我等自然不會與你們為難,之前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
宰真幫腔道:“二位道友莫非要無視上古盟約,恃強凌弱,搶占他族領地?”
青鸞法相和赤羽妖鳥對視一眼,秦桑和思淥都聽出岷倬的語氣有些色厲內荏。
這證明秦桑的判斷是對的,那些高手最多只是幫著壓陣。
秦桑通過青鸞法相發出冷笑,“恃強凌弱?岷族長方才屠殺我無數妖族后輩,才是恃強凌弱!這筆賬,貧道定會給你們好好記著!”
思淥也控制伴獸開口道:“宰族長既然提起上古盟約,在下清楚記得,上古盟約之中,是禁止逼迫別人遷離祖地的。這片海域是長右族的領地,同時也可以是別人從先祖之時便一直棲息的家園,有無數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
“一派胡言!”
岷倬氣急敗壞。
宰真冷靜找出思淥話中的漏洞,質疑道:“他們乃是異族,非我族類,按理不受上古盟約保護,道友此言是站不住腳的。而且道友乃是司幽族人,非是我等上族,插手此事,名不正言不順。若執迷不悟,將來我們定會向上族告你一狀,看你如何自處!”
思淥呵呵一笑,絲毫不為所動,“宰族長莫非忘記了,上古盟約中的幾條約定?我已經決定在這里開辟道場,秦道友乃是此地的主人,又是我的護衛,早已決定依附于我,成為我的御族,我為何不能插手?”
“荒謬,這些異族非我族類,豈能稱為御族!”
岷倬忍不住大喝,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上古盟約的內容,發現其中有幾條,竟非常適合現在的情況。
一是上古盟約約定諸族之間,若有別的部族落難之人前來投奔,尋求一處棲身之地,只要是合理的要求,不損害主人的利益,不得以非我族類的名義驅趕。
此為防止各部族之間彼此封閉,導致隔閡加深,甚至互相仇視。
其二,任何部族都有權挑選上族,依附對方。如果原本就有上族,必須先脫離原來的上族,只要有合理的理由,譬如深受上族打壓。
這是在保護那些小族的權利,但事實上,想要脫離上族是很難的,需要上報羽族等上族共同評判。
風暴界本就并沒有上族,依附這位司幽族高手,不必尋求朱厭族許可。
異人族各大上族的領地之間有霧潮相隔,但也不是完全隔絕,每個上族的領地都只是一個大概的范圍。在對方的領地里收服御族,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也并非沒有,只要那個御族能夠承受住對方的壓力。
因為上古盟約和圣地震懾,各部之間是很難發生滅族之戰的,沒有滅族之憂,總有膽大之人敢于鋌而走險。
風暴界不屬于異人族,但上古盟約好像也沒有嚴格限定異人族,可能是制定盟約的先祖們沒有料到,還會有別的族類敢在霧海開辟道場。
退一萬步說,就算風暴界不能名正言順成為御族,只要思淥愿意,完全可以聲稱是風暴界是他的部屬,算是鉆了個空子。
這是秦桑和思淥商議后想到的策略,利用上古盟約,將風暴界和長右族之間的矛盾,從異人族和外族的敵我矛盾,轉化為異人族內部的矛盾。
唯一的顧慮是,將思淥推上前臺,可能會導致他的身份暴露。
對此,秦桑早就考慮過。
這里是朱厭族的領地,即便被思淥的敵人察知他的身份,朱厭族也不會容忍司幽族的大軍開進自己的領地,最多派來一些高手。
思淥身份暴露,司幽族和朱厭族交涉,這些都需要時間,而秦桑欠缺的恰恰就是時間。
只要能夠建成雷壇,司幽族高手前來尋仇,他亦不懼!
秦桑留下思淥,便是早就預料到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對于思淥的敵人,秦桑還沒有細問,但也能猜出個大概,兩人心照不宣。
敵人從長右族變成實力更強的司幽族,看起來是秦桑自討苦吃,但為了他的道場,為了風暴界眾生能夠在這里生存,迫不得已。
岷倬叫來的這些幫手,秦桑沒有把握將他們全部留下來。
即便秦桑有能力把他們全都殺了,所引發的后果,也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
能夠守得住一時,守不住一世。
但從另一個角度去想,司幽族內部錯綜復雜,思淥的敵人并不能代表整個司幽族,如果他幫思淥除掉敵人,助他返回司幽族,重掌權柄,無異于在異人族多了一位強援!
對思淥而言,有秦桑這位頂尖強者相助,自然是求之不得。
二人一拍即合。
不過,他們的謀劃,能夠成功的前提是獲得朱厭族的認可。
對方顯然也深知這一點,宰真嗤之以鼻,“依附?御族?你們有沒有問過朱厭族同不同意?”
赤羽妖鳥昂起頭,傲然道:“在下自會向朱厭族求肯!此乃我們上族之間的事情,就不勞道友關心了。”
“你!”
對方分明是在蔑視他的身份,宰真眼中有怒火燃燒,怒聲道,“看來道友是鐵了心要保他們!”
“你們大可以動手試試!”
赤羽妖鳥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秦桑也為思淥助陣,青鸞法相雙翼大張,天上雷聲轟鳴。
宰真神情微微一變,扭頭看向岷倬,“岷兄是何意?”
岷倬臉色陰沉,深深看了青鸞法相一眼,“只要你們愿意帶人離開這里,其他事情不是不可以商量,之前死在老夫手下的那些妖修,老夫也可以酌情賠償,算是給二位一個交代。否則,來日定會與二位再做過一場!”
岷倬話中有話,秦桑聽出來,應該是指的青靈之氣,看起來岷倬見事不可為,已經有求和之念,這正中秦桑下懷。
宰真暗暗皺眉,岷倬的說辭和他教的有些出入,不過他們此行的目的基本達成了,他便沒有深究。
放話之后,岷倬大手一揮,“我們走!”
他們腳下水霧升騰,身影緩緩倒退。
青鸞法相目露兇光,躍躍欲試,赤羽妖鳥飛至近前,低聲說了些什么,看起來是在勸秦桑暫且忍氣吞聲。
而秦桑已經‘依附’于思淥,自然是聽從他的勸解,冷冷看著岷倬和宰真退走。
脫離青鸞法相的視線,岷倬和宰真不約而同感到心神一松,明明他們是設局者,壓力最大的卻是他們。
宰真神色微動,對一片平靜的海面拱手道:“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嘩……’
海面上蕩起清波,氣息倏然散去,對方已經悄然離開。
岷倬盯著海面,自始至終也無法確定究竟藏著幾個人,低聲道:“不知是哪位道友?”
宰真搖搖頭,沒有做任何解釋,道:“我們也速速離開吧,萬一對方追上來,僅憑你我,恐怕兇多吉少。”
他們立刻駕起遁光,向西方飛遁。
岷倬有太多疑惑,他原本以為,宰真帶來這么多高手,是想將對方引出來圍殺,卻演了這么一場戲便撤退了。
難道是因為發現對方的實力遠超預估,不敢動手?岷倬著實有些迷糊了,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仇?
“宰兄,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岷倬忍不住追問。
風暴界的威脅仍在,而且比以前更可怕。
最令他心憂的是,下一次污濁之氣退潮,雙方爭奪青靈之氣,那位妖族強者如果親自出手,很可能會發現岱輿仙山,而他根本沒有和對方爭奪的實力。
轉來轉去,岷倬發現,自己別無選擇,只能將希望寄托于宰真和他背后的那位除掉對方。
宰真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似乎完成了某個任務一般,他‘唔’了一聲,道:“岷兄可以將北海的大軍召回來了,這段時間不必再激怒他們。”
岷兄想知道的顯然不是這些。
宰真想了想,決定透露一些事情,“那位的想法,在下亦無法盡知。岷兄不妨回去安心等消息,后面肯定還有大用。岷兄放心,既然被那位盯上,對方定然無路可逃……”
另一邊。
青鸞法相和赤羽妖鳥凝視天邊良久,他們的本尊悄然在后方現身。
“看來岷倬此行是來打探虛實的,”思淥道。
岷倬這次選擇退走,但不代表他會就此放棄。下一次到來,可能是談判,也可能會糾集更多高手,就看岷倬怎么選擇了。
不過,以長右族的底蘊,想要邀請頂尖強者,非是易事,他們至少能過一段時間安穩日子。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
主壇和三大分壇都接近完成,風暴界里的宵小基本都暴露了,接下來便是整頓風暴界,全力建造法壇。
青鸞法相化作一道青光,沒入體內,秦桑道:“有勞道友往朱厭族走一趟,陳明此事。”
思淥點點頭,神情凝重,此行至關重要,朱厭族的態度關乎他們謀劃的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