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會議又開始討論錢的問題。
帝國目前的負擔非常重,今年的經濟比去年的還要差,而且全世界經濟都不景氣,以前西大陸上那些特別喜歡對戰爭進行投資的家伙,全都陷入了巨大的經濟危機中,自顧不暇。
而自丟掉巴伊大運河的控制權之后,帝國的外貿幾乎全靠海運。
西大陸的經濟危機爆發以來,海運大幅度萎縮,對帝國的打擊是雪上加霜。
兩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更是極大地增加了帝國的消耗,再加上一直沒有停止的爭奪巴伊大運河之戰,帝國在同時維持三場戰爭,經濟已經是捉襟見肘。
上次由帝國皇帝李龍興發起的強制募捐最終收到了102億,但到今天也快用光了,戰爭卻依然像填不滿的無底洞。
錢從那里來?
帝國財政總局局長給出了三個方案。
第一、印鈔。
第二、發行戰爭債券。
第三、收稅。
印鈔已經是今年第五次了,帝國印了四次錢,早就到達了理論上的極限。
再印一次必然導致貨幣大幅貶值,明年經濟必然更糟。
但是,印鈔依然有著極大的誘惑力,它是最簡便最快解決危機的辦法,而且戰爭的收益說不定能抵消貨幣超發的危害。
但在經過激烈的爭吵后,這一項還是被否決了。
關鍵的一票來自于帝國皇帝。
李龍興很清楚,帝國的上層人物,財閥、家族、集團、金融大鱷和帝國高官,都有無數的辦法抵御通貨膨脹,轉嫁危害和損失。
印鈔實際上收割的是底層人民的財富。
如今帝國經濟下行的壓力幾乎全壓在底層上,再去收割平民僅有財產,不知道又會釀出多少慘劇。
第二項方案是發行戰爭債券,它直接被否決。
上次大肆發行戰爭債券結果戰爭失敗的劇痛還沒有從諸位長老的記憶中淡去。
只剩下最后一項,收稅。
但這個稅怎么收,歷年來都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各個長老代表的政治實體和利益集團都不一樣,怎么收都有損失的一方,只能暫時擱置。
最后一個議題:帝國的經濟和內政。
這是最漫長也是最重要的議題了。
李龍興原本每次都是睡覺的,因為由于長老間存在嚴重分歧,怎么吵都不會有結果。
但這一次有了一些不同。
當林亞泊長老再次提出他那一套貴族制度、公民等級制度和奴隸合法制度時,竟然獲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于忠賢,莫西利,本身是盟友不奇怪,但為什么資黨的首領任正青長老和他的鐵桿明州總督戈光凜也會支持?
成長老,羅長老和徐成國長老也沒有表示明確反對。
這形勢很不妙,李龍興原本打算付出較大代價來阻止這個提案時,王文公長老激烈地表示了反對。
他認為奴隸和公民等級是對改革的巨大破壞,是落后的制度,只有阿德里亞諾教皇國這種落后野蠻的國家會實行這個制度。
“帝國是高貴的!”
他在陳詞最后總結道。
“帝國的高貴并不源于上層人的高貴,而是源于180年前神武改革后,生而平等的高貴。”
“人的卑劣和高貴與否,并不由先天和血統而決定,而是根據后天的品格和能力決定。”
“否則,叛徒吳敬唐豈不也是生而高貴的上等人?”
李龍興知道,王文公是改革派的首領,也是最堅定的皇權反對者,多次阻撓皇派擴張計劃,皇派的人恨其入骨。
李龍興也不是很喜歡這個人,他的很多改革觀念太理想了,在帝國中幾乎不可能推行。
但是,王文公在帝國中下層中支持者眾多,許多有識之士、帝國英才都慕名投入其麾下,是帝國改革派毫無爭議的首領。
不過,他在帝國上層,卻是孤立無援,他的理念對上層毫無吸引力,這也是他最大的弱點。
李龍興確定暗中幫他一把。
他咳嗽一聲,說道:“我認為他說得不對,人生而等級有序,皇帝更乃天生貴胄。”
他說了一通皇權天授、至高無上的話,果然在接下來的投票中,再無人支持林亞泊的提議了。
每一位長老都很清楚,他們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權勢,都是從皇權中獲得的,皇權進一分,他們的權勢就少一分。
這是最不可調和的矛盾。
只有大長老不一樣,他們同時身兼長老和元老院的屬性,存在的根本意義就是消弭分歧,保持平衡,維護帝國的穩定。
之后,最高會又討論了各地的經濟形勢,以及帝國政策的實施和制度的改革。
盡管遭到了多方攻訐,但大長老仍舊肯定了瑤京的成就,承諾會在政策上給于一定傾斜。
隨后焦點集中在東秦州的改革上,于忠賢以及大量盛懷軒的敵對者,強烈抨擊他的改革制度,認為他惡意改變勞務關系,使中間有活力的社會組織失去了效用,由政府直接組織管理大幅增加了行政成本。
擅自設立最低周薪和底薪等同于惡意競爭,給帝國各地區豎立了一個極壞的榜樣,
“若各地原本安份守己的平民鬧將起來,全是他的責任!”一名政監使這樣總結道。
還有諸如限制政府官員經商,不允許軍方插手經濟事務,強制收購民營企業,擅自售賣帝國企業等等。
他們都對其進行了全方位抨擊。
在他們口中,盛懷軒很快就變成了一個民賊獨夫、殘暴不仁的統治者。
而這一切都是由于他總攬總督的職權太大,要求帝國收回他的“總攬”職權,對東秦州實行民主的改革。
李龍興點點頭:“我覺得帝國也需要民主的改革。”
這個話題太大,無人敢接,負責攻擊的政監使們明智地繞過了它,只攻擊盛懷軒殘暴不仁、邪惡不已。
最終,在李龍興的提議下,大長老達成了決議,盛懷軒立即繳納6.7億的罰款,并寫下保證書,承認錯誤并保證永不再犯。
決議下達后,會議上的氣氛忽然變了,仿佛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門無聲地在他們面前打開了。
諸位帝國級官員交換著隱秘的目光,仿佛發現了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之后,最高會一下子變成了罰款會,對任何州的攻訐指責,最后都用罰款來解決。
于是,一部分忠于皇帝的政監使狂攀亂咬,而利益受損的長老也不甘心只有自己受損。
到了最后,帝國29個州,除了澤州反叛之后,全都罰了款,總計金額超過了100億,甚至大長老臉上都有了笑容。
會議結束前,帝國稅務總局局長嚴皋忽然跳出來聲稱長山郡非法走私黃金,金額高達數十億。
雖然一時沒有證據,但于忠賢趁勢抖出一大堆長山郡的黑料,極力渲染被長山郡殺死的鄉紳富豪有多么純良純善,他們的親戚家屬有多么悲傷沉痛,不勞而獲的暴民是怎么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雖然是翻舊賬,但長山郡前段時間得罪的人實在太多,立刻遭到了圍攻。
李龍興趁他們口誅筆伐的過程中,把長山郡的產值報告遞到了四位大長老面前,小聲說。
“長山郡的生產和建設都增長得很快,而且它吸納了大量的勞工,數量已經接近了50萬,這是這個郡人口的三分之一。”
“帝國的穩定,有它的一份功勞,如果貿然對它進行制裁,長山郡一旦經濟崩潰,帝國一下子又多了50萬不安定因素,那可怎么辦?”
李龍興特別明白大長老的心思,他們的核心就是穩定、平衡。
現在帝國各地小的民亂不斷,石州甚至爆發了較大規模的民亂,雖然石州總督常升凱一再聲稱已經剿滅,可總是忽然之間又死灰復燃,被他處死的匪首一再的死而復生。
坊間還有人給常升凱取了個外號叫死靈法師,以嘲笑他的荒唐行為。
消息傳到最高長老會,四位大長老都非常生氣,認為傷了帝國的臉面。
他們立即派遣了政監使和督察專員過去調查,責令其務必迅速剿滅叛亂。
不只如此,帝國西部一向是民亂高發,但由于多數地區窮困不發達,消息閉塞,一般也沒什么影響。
可現在,就連向來繁榮發達的東部地區都有了一些不穩跡象,大量企業部門裁員,帝國的失業率屢創新高,治安迅速惡化。
大長老們都非常憂心帝國的秩序受到破壞,帝國一半以上的部隊都駐守在各地,沒有去援助戰爭,就是因此。
所以,大長老們很快就認同了李龍興的話。
于是,對長山郡的決議不受干擾的形成了。
“長山郡歷年以來就是帝國身上的一塊痼疾,其新任郡長林文使用一些激烈的手段來完成改革,無可厚非。”
“不過,黃金稅是帝國的根本稅,長山郡需要補交最少3.6億的稅款。”
“責令稅務總局局長嚴皋督辦此事,一定要證據確鑿,公證嚴明,不可貪贓枉法,偷稅漏稅。”
“希望林郡長能再接再厲,一掃沉疴,為帝國帶來一個健康的、穩定的、發展良好的長山郡。”
最高會剛一結束,李龍興立即回到皇宮,通過加密電話聯系到了盛懷軒,把會議上內容告知了他。
“計劃要加緊了。”
李龍興警告道。
“林亞泊和于忠賢已經領先我們一步了,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你改革的核心,如果知道的話,大長老是絕不會容忍的。”
“我明白了。”
電話中傳來盛懷軒低沉的聲音。
李龍興沉默了一下,說道:“讓長山郡脫離東秦州,不是我的意思。”
電話里,盛懷軒忽然笑了:“龍興,我現在明白了,這反而好事。”
李龍興一瞬間就領會到了老友的意思:“所以你刻意不去和長山郡官方聯系?”
“對。”
兩人沉默了一瞬。
李龍興嘆了口氣:“與塵在你那還好嗎?”
“他很好,他現在自己開了家公司,搞得有聲有色。”
李龍興微微點頭,調轉了話題:“我打算派人去支援楊杰威和菲力,你認為選誰好?”
“李凜月。”
李龍興沉默了一下:“為什么?”
“會讓雙星徹底倒向她。”
“但這只會讓她更加傲慢,她永遠也不會看清她的根基在哪,應該做什么。”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那孩子怎么辦?這皇帝塔是我的監獄,我想打破它摧毀它,想獲得自由獲得一切,她從小就在監獄外自由地成長,想的卻是怎么進來!”
“我覺得,你可以把她嫁給林文。”
“什么?”
“林文有一種不可思議的信念,他會改變他身邊的人,李與塵從他那里回來后,已經變了很多很多了。我相信他可以改變李凜月的。”
李龍興沉默了一會。
“好吧,但那丫頭可能不會接受,一旦她選定丈夫,公主派至少要少一半核心。而且我還要見一見那小子,馬得,帝國的第一公主,最耀眼的帝國明珠,我都沒舍得睡,讓他給睡了。”
電話里傳來總督夫人李懷秀的聲音:“姐,姐!你快來,陛下他又發神經了!”
一個老虎般低沉的聲音:“他又說什么了?”
一陣細小的低語。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咆哮聲傳來:“李龍興,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咣當。
李龍興明智地把電話掛了。
轉身對身邊的皇家近衛說:“你們,這幾天說我偶感風寒,身體抱恙,臥床休息,誰也不見。”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