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爵有些不平衡。
他自認自己的導演水平并不比陸柯差,甚至于單論影視劇的思想深度的話,自己的作品還要優秀于陸柯。
可是為什么當陸柯進入節目現場之后,最受眾人關注的卻是他?
尤其是昨天當陸柯來到錄制大廳,那些選手們不管是李初桐組還是其他組的成員全都圍過去的時候,他更是不由生出一股嫉妒。
不過好在他也有些城府,并沒有把自己的不滿展現出來。
甚至于在和陸柯聚餐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一直到了現在,他才終于露出了自己的一絲鋒芒。
他想要借助錄制節目的時機,合情合理的對陸柯進行考較!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其他人看出了自己的意圖,也沒有理由阻攔自己。
看到余天爵的眼神,陸柯微微那些納悶。
他自認和余天爵并沒有任何矛盾,不知道為什么會引起對方的敵意?
不過雖然心中疑惑,卻并沒有影響他的反應,先是對著李初桐揮揮手,示意她別擔心自己,隨即哈哈笑著說道:“余導,您這是要考較我啊?”
隨著他這么不在意的把余天爵的真實意圖笑著放到明面上,場面上的緊張氣氛頓時消散一空。
溫書翰更是立刻開口打圓場:“怎么著,天爵導演,你這是中午吃飯的時候沒盡興,準備等會兒陸柯要是回答的不對,晚上吃飯的時候罰他幾杯酒啊?”
“哈哈哈!”
聽溫書翰如此一說,趙澤辰以及他們邀請來的嘉賓全都跟著笑了起來。
而眼見氣氛如此緩和,余天爵也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對陸柯的質問已經讓眾人有些不滿了,畢竟這檔節目是眾人的節目,如果錄制的時候傳出不和,那受傷害的可是所有人。
一念及此,他也便借坡下驢,笑道:“瞞不過溫老的眼睛……其實呢,大家也知道,我拍片子的時候更偏向文藝片一些,就是想看看陸導這個商業導演對于這幕戲的看法,和我有什么差別。”
雖然都知道這肯定在只是余天爵的借口,不過只要這個理由,眾人自然全都‘相信’。
溫書翰笑著陸柯道:“那陸柯導演,你就站在你的角度對三位小朋友的表演點評一番吧?”
“好,既然余導好奇,那我就說說我的一些拙見,讓大家見笑了。”
眼看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陸柯便微微一笑,道:“其實以我的角度來看,場上三位演員的表演還是可圈可點的,尤其是剛才落榜考生的表演,更是讓我眼前一亮,能看得出來,對于飾演這個角色,他是下了功夫的……”
接下來,陸柯便把三名演員的表演點評一番,不過為了防止余天爵再出什么幺蛾子,陸柯謹慎起見,只是說了這三人的表演優點。
然而他這番說辭顯然沒有讓余天爵滿意,他追問道:“陸導,你別光說他們的優點啊,也說說缺點,好讓他們又改正的地方不是?”
見余天爵這時還這么對陸柯不依不饒,在場眾人不禁再次微微皺眉。
尤其李初桐,瞟了一眼余天爵之后,臉上的笑容登時消失。
不過有了上次眾人把他的行為解釋成開玩笑,此時大家卻是不好再開口勸說,只能看向陸柯,希望他能保持冷靜,避免情緒化。
陸柯也是沒想到余天爵竟然對自己這么死纏爛打,他心中不悅,不過顧忌到節目效果,還是不想和他撕破臉皮,于是繼續讓步道:“瞧余導您說的,這三名學生都是經過您的手調教出來的,就算有些小瑕疵那也無傷大雅嘛。”
“無妨無妨,小瑕疵那也是瑕疵啊,陸導只管說就是,咱們只是就事論事的討論。”
余天爵似乎抓住了陸柯的話柄,馬上開口說道。
聽到余天爵如此說,哪怕是現場的觀眾也察覺到他和陸柯之間的不對勁了。
“怎么回事?”
“余天爵這么咄咄逼人是干什么?”
“我怎么感覺余天爵好像逼著陸柯表態一樣?”
“余天爵之前和陸柯有矛盾嗎……”
“余天爵不是明珠娛樂的導演吧?”
“這是提前商量好的節目效果,還是余天爵借題發揮啊?”
觀眾們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而節目導演組可以說是最緊張的人了,尤其是節目組導演,他可是準備把陸柯與李初桐繼《愛情旅社》之后再次合體出演綜藝作為節目的宣傳噱頭的,如果陸柯來的第一期就出現什么不和的傳聞,那對于節目的影響可就太大了。
不過就在他考慮到底要不要安排人過去詢問一下具體情況時,就見陸柯開口答道:“好吧,既然余導堅持要我說說自己的淺薄之見,那我就拋磚引玉,讓大家見笑了。”
說罷,他看了一眼余天爵,臉上依舊滿是笑意地說道:“剛才三位演員的表演還是很不錯的,如果非要挑瑕疵的話,我覺得或許可以把這幕戲的節奏再調整的緊湊一些,現在這幕戲的沖突還不夠激烈。”
聽到陸柯的回答,李初桐立刻低下頭,在鏡頭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了一抹笑意。
而一旁的溫書翰和趙澤辰,臉上也是迅速浮現一抹詫異。
因為陸柯這個回答雖然說的委婉,可是意思卻再明顯不過——這幕戲的表演沒什么問題,但是導演安排的劇情節奏不行!
這是直接把矛頭對準了身為導演的余天爵!
別人都聽得出來陸柯的意思,余天爵哪里能不明白?
他強忍心里的不滿,質問道:“哦,既然陸導你這么說,那如果讓你來排戲的話,要怎么做?”
他當然不滿,因為這幕戲是他精心雕琢了三天之后才想出來的,在他看來,自己安排的這幕戲,甚至比當年《半路出家》的原版電影還要好!
“如果我來安排的話,會減少老師至少30的戲份!”
陸柯侃侃而談:“表面來看,這幕戲中的三人都是主角,經過一番劇情發展之后,三人都收獲了成長。”
“可是實際上,這只是我們站在上帝視角,知道《半路出家》這部電影全部劇情的基礎上才會形成的認知。”
“如果單獨拿出這幕戲來看,其實主角就是兩名學生,一個落榜,一個考上大學,老師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就是串聯。”
“因此,如果我來安排的話,會直接將老師的心里感悟戲份全部刪掉,只保留兩個學生的對比!”
聽完陸柯的分析,全場一片寂然。
半晌后,觀眾區域傳來陣陣討論之聲。
“我覺得……陸柯說的有道理啊。”
“對,其實放在這幕戲里的話,老師這個角色是可有可無的。”
“在原電影中,老師的心理成長也是在這幕戲之后,經過別的刺激才領悟到的。”
“我之前還覺得余天爵把老師的成長安排到這里很妙,可聽陸柯一說,就覺得很突兀生硬了,有點強行融入的感覺。”
“對,老師在這里的心理成長很生硬。”
“剛才我就覺得這幕戲看得有些別扭,一直想不清是哪,原來在這啊!”
“不愧是陸柯,一針見血就指出了問題所在。”
經過陸柯的提醒,觀眾們立刻就意識,如果真的按照陸柯所說的來排練的話,這幕戲或許會更加的精煉!
作為外行的觀眾都能想到這一點,場上的專業人士更是在陸柯分析結束之后便立刻明白過來。
節目組編輯團。
“陸柯的安排要更合理一些。”
“對,余天爵導演太過于想要求全了。”
“他想要把原電影中的劇情全都裝到這短短幾分鐘的一幕戲中。”
“可惜他卻沒想到,過于求全,只會讓整幕戲看起來太急,反而影響了戲劇效果。”
“不過陸柯的眼光是真的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弊端。”
“我也是在陸柯說出他會‘刪掉老師30戲份’之后才意識到這一點的。”
“我也是!”
“不得不說,單就戲劇效果而言,陸柯的安排要更加合理。”
“對,陸柯的安排要更合理。”
編輯團都能得出的結論,作為獲得過飛云獎最佳導演的余天爵怎么會不明白?
不過,心里明白歸明白,如果讓他接受陸柯的觀點,那簡直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怎么辦,難道要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嗎?’
余天爵自然知道只要自己打個哈哈,說兩句場面話就可以把這個話題略過去,可是那樣以來,誰都知道自己這是變相認輸了。
心里正著急之間,他腦中猛地閃過一道靈光,當即故作惋惜地辯解:
“其實我也知道按照你說的那樣去安排戲劇,最終展現出來的沖突效果要更好,可是這幕戲畢竟需要三名演員啊,如果按照你所說的,那飾演老師的學員就太沒有發揮空間了,他將變成一個純粹的工具人——我不愿意看到這樣。”
聽到余天爵的解釋,節目組編輯團這邊頓時齊齊‘哦’了一聲。
“啊,原來是這樣。”
“余天爵導演是為了三名演員的戲份考量。”
“這就難怪了。”
“在戲劇效果和演員發揮之間總得要犧牲一個。”
“沒想到余天爵導演竟然是一個這么為學員考慮的人。”
“如果是出于這種考慮的話,那倒是可以理解這幕戲的安排了。”
“只能說余天爵導演已經盡力了。”
“對,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雖然聽不到節目組編輯團的討論情況,但是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余天爵也知道他們是認同了自己的理由,當即臉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表情。
‘還好我有急智,找到了一個好借口。’
余天爵暗暗給自己點了一個贊。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有喘勻,便聽陸柯奇怪地問道:“為什么刪掉30戲份,老師這個角色就會變成工具人?”
“什么?”
余天爵一愣,下意識道:“你的意思不是說讓老師這個角色只起到串聯的作用嗎?”
“對啊,可是串聯戲份并不一定就只能是工具人啊?”
陸柯認真道:“老師完全可以以一個引路人的身份出現啊!”
以引路人的身份出現?
聽到陸柯這句話,在場眾人全都一愣。
片刻之后,節目組編輯團那邊忽然有人一拍手,興奮道:“啊,對啊,還可以這樣!”
其他人也紛紛醒悟過來:“陸柯的意思是,老師在出場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心理成長!”
“這樣他在看到落榜考生與考上大學的學生發生沖突之后,就能以一個引領者的身份開解兩人。”
“對,這樣的話就可以既可以精簡了戲劇結構,又實現了戲劇沖突,而且三人誰的戲份也都不會少。”
“甚至于說老師的戲份還要更重要,因為這幕戲的核心!”
“陸柯這想象力絕了,竟然還可以從這個角度安排!”
“如果按照他這么排的話,這幕戲的效果絕對比現在要好!”
“唯一的問題是,這樣安排會不會跟原版電影差的有些遠?”
“對啊,在電影中,老師可是在后面才會完成心理成長的?”
“那有什么,難道按照余天爵之前的安排就沒有對原版電影改編了嗎?”
“都是改編,只不過陸柯比余天爵更激進一些而已。”
“五十步笑百步可要不得。”
“總的來說,還是余天爵沒有想到陸柯這個解決方法……”
“他這次對陸柯發難可是砸著自己的腳咯。”
面對陸柯的反問,余天爵臉色一陣變幻,他想要找出陸柯這樣安排的疏漏之處,可是一時之間又哪里能想到?
半晌之后,耳聽的觀眾席甚至開始傳來一陣輕微的噓聲,他知道,自己對陸柯的發難是徹底失敗了。
他臉色漲紅,張張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好在他旁邊請來的好友看出了他的困境,趕緊笑著開了幾句玩笑,這才終于將余天爵從尷尬的境地中解救出去。
即便如此,在之后的節目錄制中,余天爵幾乎一言不發,全程做起了看客。
對此,陸柯沒有半分同情。
他向來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余天爵在自己再三退讓的情況下還步步緊逼,那就不要怪他不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