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淡淡回道：“就算之前這小子和滿月更親密，可如今他能來到這里，有些事情已經不用再多說了。”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姜老爺子笑道：“我不是說現在，現在那小子確確實實來到這里，而且還把你孫女拐跑出去了，而且他和小雪的關系看起來也確實比滿月要好上一些，但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的意思是，滿月看上的人，你覺得她會有放開手的一天么？”
顧老爺子聞言沉默了下來，姜老爺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接著說道：“小雪和滿月這倆丫頭都是咱們倆看著長大的，我了解滿月，你可能還比我更了解滿月，你說說，就她那個搶不到的糖果摔了也不給別人的性子，會這么坦然面對失敗嗎？”
“不管這三個人到底有過什么樣的感情經歷，也不管那小子現在選的是誰，既然滿月盯上了他，那他就別想著全身而退了。”
“你倒是一點也不避諱在別人面前埋汰你孫女。”顧老爺子沉聲道：“說得好像被滿月喜歡上是什么天降橫禍似的，這我可不認同。”
“你不認同也沒辦法呀，滿月她就是那個性子，可能這一時半會兒的還分不出什么勝負，但是放長遠眼光來看的話，最后招來孫女婿的那一定是我。”姜老爺子咧嘴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你說我了解滿月，那你難道不了解小雪么？”顧老爺子沒好氣道：“滿月性子倔，可有些時候小雪的性子未必就比滿月好上多少。”
“是啊，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擔心未來滿月和小雪之間可能會不和啊。”
“再怎么不和，她們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姐妹，總不至于反目成仇的。”顧老爺子說到這的時候長嘆了口氣：“老姜…我拜托你件事，幫我好好照顧小雪。”
“這也能叫你求我幫忙？”姜老爺子擺手道：“小雪是我看著長大的，在我眼里她和滿月一樣都是我孫女，只要有我活著一天，就不可能有人能欺負她。”
“謝了。我欠你一個人情。”
“看來你是真的老了，以前你可是從來不說欠人情這種話的。”
“以前不說是因為我知道以后有機會還，可是現在不說，以后可不一定有機會還了。”顧老爺子說著忽然笑了起來：“這輩子是指望不上了，下輩子再還給你好了。”
“別多想，好好配合治療，你會好起來的。”
“行了，那種話咱們倆之間還有什么好說的，我自己的身體我能不知道么。”顧老爺子閉目養神了起來：“人吶，活到這個歲數基本上已經知天命了，生和死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擔心小雪未來一個人沒有人能幫她…說來也是可笑，偌大的一個家族居然要靠一個女孩子家家來撐著，也不知道是我的劫，還是顧家的劫。”
“或許在我年輕的時候，顧家的那一步棋就已經走錯了，直到現在才爆發出隱患，落得個危機重重的局面。”顧老爺子睜開了眼，眼底的目光看起來已經有了些許渾濁的模樣：“老姜啊，一會我想和那小子單獨聊聊，你和小雪都出去走走吧。”
“可以是可以…但也得等他們倆回來吧？不是說給你看中藥去了么？怎么到現在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片刻后顧觀雪輕輕打開了門，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藥碗走了過來，里頭是一陣苦味彌漫的棕黑色藥液。
顧老爺子的病多為舊疾，醫學手段無法根治，所以只能是通過一些藥理來緩解。良藥苦口利于病，老爺子幾十歲的人什么苦沒有吃過，這點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很快就著溫熱的液體飲盡下肚，這時候他才將空碗放在一旁，對著姜老爺子使了個眼色。
姜老爺子立馬會意，起身捶了捶腰狀若無意道：“嘿，你說我這來都來了，干脆也順便做個檢查好了，最近總感覺夜里有點失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雪啊，你陪我去看看梅老醫生吧？”
“這么嚴重，姜爺爺要不我陪你去吧？”
“你陪我去？你認得路么？”姜老爺子瞪了寧大師一眼：“留在這陪你顧爺爺說說話，我和小雪去去就回來。”
您老這支開小雪讓我陪顧老爺子的意圖還敢再明顯一點么？這怕是來者不善吶？
不過思索片刻后似乎是覺得自己確實需要一定單獨見面的時間來實施自己的拯救雪寶的計劃，便也沒戳破姜老爺子的臉皮，默認了這件事，雪寶冰雪聰明自然也瞞不住她，她看了一眼自家男朋友，神色間似乎有些憂慮，寧源只好回了一個安心的表情讓她疑慮稍減，收拾著東西陪姜老爺子一塊去看他的健康醫生。
場面一度變得十分尷尬。
寧大師頗有幾分不自然地抓了抓頭發，望著病床上躺著的顧老爺子訕笑了兩聲。
“坐。”
當場上沒有姜老爺子的時候，病床上的老人好像恢復了原本惜字如金的沉默形象，他深深地望了寧源一眼，片刻后平靜開口道：
“知道我讓你留下了做什么嗎？”
“您老應該是有話和我說吧？”
“你猜的沒錯。”顧老爺子原本渾濁的目光驟然爆發出一絲清明，銳利如鷹隼，他厲聲開口，像是要用這樣的方式得出寧源最下意識的反應：
“你和小雪現在是什么關系。”
“額…兩情相悅？”
小滑頭寧大師求生欲極限拉滿，把語言的藝術發揮到了極致，顧老爺子聽到了這么個回答明顯有些不滿意，面沉如水淡淡道：“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既然你選擇了和她在一起，想必一定對她的家庭環境有所了解。”顧老爺子開口道：“你覺得，她該不該接任這個顧家家主？”
寧大師聞言驟然有些懵逼，心說這種繼承人歸屬的事情向來都是哪個外人沾上了都得變得里外不是人的好不好，顧老爺子你問我這種問題，可以說是其心可誅啊…
不過考慮到自己女朋友那可憐巴巴的模樣，這種問題還需要考慮么？當然是不應該啊。
于是乎，寧大師堅定地向顧老爺子回復道：
“我覺得不應該。”
“哦？為什么？”
“按理來說，疏不間親這個道理我懂，老爺子你應該也懂。”寧大師回道：“所以不管我的態度是支持還是否定，其實都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顧老爺子聞言似乎更感興趣了，接著問道：“那你為什么又這么堅定地表態了？”
“因為我知道小雪想要什么，也知道她不想背負這么重大的責任。”寧源沉聲道：“我是要對她的未來負責的人，自然也該清楚她未來究竟想要些什么。”
“你覺得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是自由，是無拘無束，沒有家族興衰這樣大得像山岳一般的責任壓在肩頭，也沒有人人都翹首以盼期待她做出什么成績的自由。她可以只用當顧觀雪就好。”
“你說的這種自由它并不現實。”顧老爺子淡淡道：“沒有約束，何談自由。”
“可是顧家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了，一定要她來接過這份責任明顯太過了吧？”
“顧家確實只有她一個人了。”
顧老爺子說完劇烈咳嗽了兩聲，寧源見狀連忙過去幫扶了片刻，等到老人的氣順了之后，他在緩緩繼續說道：“你應該很好奇，為什么我和老姜一樣是在體制里打拼的，可是為什么到頭來我要讓顧家一步步走出那片區域，脫離那片庇護下尋求生機。”
“我確實很好奇，不過來之前姜老爺子和我說過的話讓我可能隱約猜到了原因。”寧源垂下眼簾道：“你不希望后輩繼續這樣靠著政商通吃的路走下去，因為這很危險。”
“老姜沒說錯，你確實很聰明。”顧老爺子的神色間流露出了淡淡欣賞的意味：“我確實想要改變顧家未來的方向，但那只是原因之一，究其根本還是我顧家第二代里面沒有幾個政壇的苗子。”
“正是因為這第二代里人才類型不同，這才導致了顧姜兩家的發展路線逐漸開始有了偏差。”顧老爺子神色間有些復雜：“小雪的父親完全是個甩手掌柜，其它的叔叔和姑姑也是資質平平，我活著的時候尚且能靠我的影響力維系下去，一旦我人走茶涼，那么顧家就會像沒有根的大樹，風雨未來自行倒下。”
“所以我需要小雪這樣的人來替顧家殺出一條血路，只有脫離我的影響力徹底沖出去，顧家未來才能涅槃重生，不至于落得一片白茫茫的真干凈。”
“人走茶涼，人走茶涼，這句老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可是顧家其它人也有想要接班的想法吧？小雪的叔叔姑姑他們那一脈的孩子有的年紀比小雪還大，論長幼順序也不至于讓她去頂上啊？”
“如果你要問為什么，那我只能回答你，因為他們無能。”顧老爺子淡淡道：“我知道他們的上限在哪里，他們也知道，所以如果他們不自量力地想要拿小雪的東西，我會讓他們知道痛是什么滋味。”
“您剛剛也說過人走茶涼，在世的時候尚且可以壓制住其他反對的聲音，一旦您走了，家里人真的就不會有別的想法么？”
“所以我才需要你陪在小雪身邊，必要的時候扶她一把。”
寧大師心說我是可以扶小雪一把，可即將到來的修羅場誰能扶我幾把啊？
“我會站在小雪身邊，但絕不是為了看著她承受著這么重大的責任。”寧源沉聲道：“老爺子，一個人做不開心的事情，就算能力再強效果也會大打折扣的，同樣的道理，如果找到一個真正喜歡做這件事，愿意帶領顧家殺出一條血路的人，那效果不是事半功倍嗎？”
“你的意思是你能找到這樣的人？”
“這個…”
眼看著面前的顧老爺子說著說著又虛弱地咳嗽了起來，寧大師這才想起了自己兌換的系統藥物，他連忙坐到了老人的身邊，扶著老人喝了口熱水舒緩了一下。
“要不要叫醫生過來？”
“不礙事。”顧老爺子擺了擺手道：“我自知時日無多，所以在這里我希望你能好好答應我幾件事…”
“第一…咳咳…我希望你能陪小雪走過這幾年最艱難的日子，我…”
“第二…”
原本還有些心力交瘁的顧老爺子說著說著忽然有些不對勁，隨著寧源的掌心放在自己曾經受過槍傷的肺部慢慢過去了一陣，他忽然發現自己說話的聲音都漸漸變得沉穩了起來，不再是那種說幾句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的憔悴感。又過了一會他發覺自己身上有些發熱，背后的幾個受過傷的部位甚至有些發癢，眼神也從之前的渾濁不明逐漸變得清澈了起來。
“顧老爺子，這第二是什么呢？不著急，您慢慢說…千萬注意身子。”
寧大師這邊還在裝模作樣掩飾，手心的一塊芯片大小的物件被他給收了回來，顧老爺子察覺到自己胸口前熱源逐漸遠去，像是猛然驚覺了什么一般望向了寧源。
這…？
說話不喘氣了，身子也不重了…我這是…回光返照了？
原來人要去世之前是這么個狀態么？
不、不對！是這小子有貓膩！
顧老爺子是何等的人精，很快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瞇著眼微微透露出了些許異樣的眼神。然而寧大師這邊也不管有沒有被顧老爺子發現自己偷偷給他做了個治療，很是心虛地把自己的系統藥物給收了起來，強作鎮定地回望著顧老爺子的視線：
“您剛剛是要托孤么…那現在…要不咱繼續？”
還好系統逼格夠高，按這芯片大小的規模來看應該是什么高科技基因藥物？靠某種不可名狀的方式治療了顧老爺子身上的暗疾？
得虧給的不是什么小藥丸或者什么針劑什么的，要不然寧大師傻愣愣地給顧老爺子喝的藥里面倒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被人看見了他連解釋的機會估計都沒有就得當場去世。
顧老爺子：“……”
繼續，還繼續個什么勁兒！氣氛都沒了！
這小子到底使了什么妖法？難不成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不成？
作為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戰士，顧老爺子自然是不信什么鬼神說的，可是眼前發生的事情又未免太過驚世駭俗，這讓他不由地產生了些許疑惑。
難不成真和他沒有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