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風月  第一章、史從云的家人和日常

類別: 歷史 | 五代十國 | 五代河山風月 | 我的長槍依在   作者:我的長槍依在  書名:五代河山風月  更新時間:2021-04-14
 
“云哥兒回來了。”

“快開門,渴死了!”史從云高呼,城頭士兵咧嘴笑起來,隨后消失在女墻后,不一會兒下面大門咯吱咯吱打開。

十余騎穿過漆黑幽深城洞,馬蹄聲回蕩不絕。

進了城片刻不停歇向著城東去。

“云哥兒,近來到底出什么事,廂主不與我們說,你還不能給我們說道說道么,透點口風也好,心里慌懸著不好受.....”身后壯實的親兵說話,呼出一團白氣,其人名叫王仲,云州人,是軍中好手,他家親兵。

年才過完,早寒初散,喜氣未盡,鄭縣氣氛里外透著些異樣和緊張。

從一月初到一月中旬,龍捷軍右廂都指揮使、鄭州防御使史彥超,也就是史從云的便宜老爹,已經三次下達嚴明軍紀的命令,為嚴明軍紀砍了五顆腦袋,如今還掛在鄭縣城頭,干癟惡心。

鄭州內外也加強巡防,往日鄭縣作為鄭州治所,有兩營州兵輪值,從五天前開始,卻已讓他們這些侍衛親軍中的精銳補充過來巡邏。

“鬼知道,我爹沒跟我細說。”史從云隨意說著騎馬穿過石鋪的老街。

他其實猜到一點,可能是皇帝病重。

在這年代,往前數六十年,皇權交替都是血雨腥風之時,血流成河是常事,亂兵對百姓燒殺搶掠更是家常便飯。

不說外族軍隊和各路軍閥,就說當今官家幾年前率大軍進京時也讓手下士兵在汴京搶掠一番,以安撫士兵,如今世道就是這樣世道。

被搶被殺都算尋常,更慘的還有一些軍閥殺普通百姓充糧,一些老兵就曾跟他說過類似經歷,這還不是個例,不少軍閥干過那樣的惡事,聽著都令他脊背發涼。

身在后世和平年代,很多活生生在眼前的事也完全超越他的認知和想象。

皇帝也是幾年換一次,幾乎每次都會殺到天昏地暗,伏尸千里。

王仲跟他說過,最離譜的時候是大約十年前,北方契丹國主帶著大軍跑到汴京做皇帝。

因此由不得人不小心翼翼,心驚膽寒。

他爹肯定也很緊張。

......

要是太平世道,騎馬是難進城的,可現在不是太平世道。

很快,他們就到州兵城西常駐營地,營地里有十幾間土墻瓦房,他們這十幾人一身鐵甲,裝備精良,與穿著不一,與破舊邋遢的州兵不同,進營就備受矚目,成視線中心。

馬上有人圍上來,幫忙牽馬,端著葫蘆瓢送上清水。

史從云接過葫蘆瓢海飲,喝完不夠,“再打一瓢。”

不一會兒,打水的復來,連喝三瓢才解渴。

隨即便到營地中軍的石屋里解下腰牌交接,州兵指揮使是個中年男漢子,滿臉堆笑說,“小廂主可有吩咐。”

3史從云擺手,直接回報,“沒情況,與往常一般,會跳的耗子都見不著。”

邊說邊解下腰牌交了。

“這年頭,就是有耗子都快吃絕種了。

要我說,咱們鄭縣遠在黃河邊上,要有情況也輪不到我們這。”李指揮一面記錄,一面收腰牌。“除非偽朝漢兵是神仙人物,能凌空踏水,跑馬過河。”

“人家有契丹爹撐腰呢,那些狗日的孝順兒子,真丟臉。”王仲罵道。

“契丹兵有什么好怕,廂主當年在晉州還沒黃河攔著就打得他們屁滾尿流,如今膽敢跑黃河邊上,準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少拍馬屁多練手,說不準哪天我們就要過河去打契丹人了。”史從云說著低頭出了昏暗屋子。

“我可不信。”李指揮在后面不在乎的說,“我們州兵可不似你們禁軍。

官家打仗你們準要上,搶得錢財女人也是你們的,我們沒那福分,也沒那本事。”

“呵呵,小爺就是給你搶個小娘你也不敢要,否則看你家娘子會不會打斷你狗腿。”史從云鄙視。

屋里哼哼兩句,也不敢再答了。

李指揮全名李全,鄭州州兵指揮使,手下管兩個營州兵,是個有趣人物,行伍起身,娶了鄭州刺史的女兒便在鄭縣落腳,所以權領州兵。

刺史有收買依仗他的意思,這年頭有個會打仗的人保境安民可太重要了。

而自己的老爹跟隨皇帝進京之后領鄭州防御使,統鄭州全境數縣軍事,李全便成了下屬。

本來州兵是本州刺史直領部隊,在唐朝設想的制度之中刺史主文,節度使、防御使之類的武官主武,保境安民,不管政事。

可慢慢武官權大,天下大亂,節度使、防御使幾乎全兼轄地內所有事務,儼然一方諸侯,所以習慣成自然,州兵也歸防御使管了。

史從云和外面的士兵吹牛打屁幾句,便準備回城外大營。

交接之后,一天的活也忙完了。

他本可偷懶不來,但他爹治軍很嚴,要是被發現,親兒子也不饒。

這就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一個多月來的日常,訓練,巡邏,交接,和形形色色的士兵廝混。

他也摸清大體狀況,如今時間大概是五代后周時期,之所以能確定大體時間是因為皇帝叫郭威,他爹叫史彥超,歷史上就那么一號。

史彥超,云州人,從底層士兵一路爬到防御使,目測身高至少超過一米九,力氣大,身手靈敏,驍勇悍捷,被稱為周朝第一悍將。

除去從基層一步步靠軍功往上爬,還有從龍之功,是當今官家郭威比較信任之人。

這從他此時職務就能看出。

史彥超如今是侍衛親軍下轄制的龍捷軍右廂都指揮使,領鄭州防御使。

五代十國太亂太復雜,史從云前世只是個什么略懂的老師,當然還看過圖書館。

讀了許多書,記得不全,但后周接著便是北宋,很多人的事跡他都知道。

史彥超有印象,印象也簡單,五個字:能打,死得早。

這么多天接觸下來怎么形容他的便宜老爹呢.....

愣頭青,鐵頭娃,很傲氣,恨契丹人,打起仗來不要命,軍中誰都怕。

弄明白處境之后,史從云就開始考慮要如何拯救自家的鐵頭娃老爹。

所謂“救爹計劃”。

如此亂世,如果沒史彥超這個猛男大爹,他好日子就到頭了。

同時開始打聽軍中有沒有一號人物叫趙匡胤。

細枝末節不談,可趙匡胤是最后的人生贏家誰都知道的。

.......

鄭州就在黃河邊上,楚漢戰爭中劉項爭奪的主要戰場,自古兵家必爭之地。

向東一百里,騎兵快速行軍一日就是如今京城汴梁,過河就是要地懷州和孟州,也就是往后的沁陽、焦作,都是戰略要地。

向西二百余里就是洛陽,所以當今天子才會讓中央禁軍的龍捷軍來駐守此地。

從駐守地點來看,他推測史彥朝無疑是“嫡系”地位,這點很好,讓史從云多了不少安全感,不管怎么說,跟著皇帝混總沒錯。

他記得郭威的兒子郭榮也很猛,然后就是趙匡胤,猛男中的猛男。

可無論如何,如今那些人物太遙遠,人家也不會搭理他。

當下保命,以保爹為首,是重中之重。

.......

到大營點卯后,史從云告別王仲等人,自己回家。

士兵住在大營,史彥超身為防御使,在城外有自己的宅院。

史家的住宅離大營只有二里不到,比較簡陋的。在京城也有皇帝賞賜的宅子,不過此時太遠。

史彥朝有家室,不好住在大營中。

其實若說什么家室,全算下來無非四個人而已。

史家可不是什么大族,史彥超是平民子弟,靠著軍功一步步爬到如今位置,家里人都在云州遇害。

現今家里只有史從云的娘和小娘,以及十五歲的他,十三歲的妹妹。

還有四個侍從,兩男兩女。

史彥超率領大軍,駐地經常變動,所以家里仆人也不多,只有忠心耿耿一直跟隨的幾個。

史從云到家,先把馬牽到馬廄拴好,自己倒上草料,又麻利的從井邊絞了一桶水倒在水槽里供它享用。

一趟忙活下來,伺候好了戰馬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才往大門跑。

活不累,可身上還披著幾十斤的甲呢。

沖到門口,守門的兩個親兵見他這樣咧嘴笑道:“云哥兒,下次喂馬的事叫我們便是。”

“不用那么麻煩,抬手的事。”史從云說著便沖入大門。

“娘、小娘,我回來了,肚子餓!”史從云穿過土墻沖進屋里。

很快他親娘就出來了,一面走一面抱怨,還用手巾重重的為他拍打身上塵土:“不是說好讓你回家先卸甲再去喂馬么,你就是不聽,捂得滿頭汗。”

親娘叫顧英,應州人,三十好幾,頗有風韻,眉間露著英氣,出生武人家庭,和他爹自小認識。

后來石敬瑭把幽云十六州送給契丹人,契丹人占據應州,許多百姓向南逃亡,顧英年輕漂亮,家人害怕她被契丹人糟蹋,讓她只身向南逃。

南下之后舉目無親,最初幾年日子過得很苦,還好后來大軍路過,在路邊認出騎馬帶兵的將軍是史彥超。

所謂久旱逢甘霖,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

家破人亡顛沛流離之后能再遇熟人委實難得,何況兵荒馬亂的年代,于是就給他鄉遇故知湊了個洞房花燭夜,算雙喜臨門。

往后也就有了史從云。

史彥超出生平民之家,許多戰陣上的本事除了廝殺中自學,還有就是顧英教的。

不一會兒,年輕一些的小娘也出來,小娘端著木盤,給他送來一壺水和兩個蒸餅。溫和說道:“先吃兩個蒸餅墊墊,待會羊肉就熟了。”

史從云接過,狼吞虎咽吃起來。

“你慢些,又沒人搶。”小娘好笑的說著,然后把陶制水壺遞給他,“別噎著,吃完快去卸甲,讓阿梅幫你。”

“阿梅小呢,哪會拿得動,讓侍劍來吧。”

“那.....那好吧。”

小娘說話溫和,膚色白凈,是個地地道道的美人。

當今圣上進京之后,以寬懷之心安撫天下,做出很多明君的舉動,其中之一就是安置前朝官吏家屬。

小娘姓趙,名矜,是前前朝官宦之后,據說她父親官至后晉宰輔,后被契丹人擄至北方,家道中落,生活難以為繼,皇上將她許給史彥超。

小娘知書達理,說話溫和,古人重男的思想也比較重,何況在一個要靠武力謀生的亂世,男人地位就更高了。

小娘對他很好,這種好摻雜了關懷、害怕、依賴等等情感,也是當下世道的產物,史從云很理解,也很感動。

史從云吃完,被老娘拉著拍完灰,才回自己的屋里卸甲。

不一會兒,一個滿臉灰穿著青布衣的小姑娘過來東屋里頭幫他,小姑娘看起來很拘謹,大約比他大上一二歲。

趙侍劍是跟小娘過來的侍女,據說是她親戚,小娘待她格外的好,如同她的女兒史從梅一般。

“來,幫我卸甲。”史從云抬手。

一套全扎甲幾十斤,眾多部件,普通刀槍箭矢很難傷害,可不像電視劇里那樣碰一下就死。

要是力氣不夠給把刀也砍不開,普通弓弩十步開外除非射到甲胄縫隙,否則很難射穿甲片,射穿了,大多時候都是皮外傷,難造成有效殺傷,。

這就是精銳士兵能夠以一當十的最大秘密,也正因如此,在古代有刀槍不能說明造反,但私藏甲胄肯定是作亂反叛。

不過一副好甲的價格也往往數十倍乃至百倍于兵刃。

經過一刻鐘努力,全套里里外外好幾層甲終于都脫下,史從云長舒口氣,抖了抖肩膀輕松下來。

“你怕我?”史從云不解的對離她遠遠的小姑娘道,“天天臟兮兮的,也不知道洗干凈點,女孩家還這么不愛干凈。”

“哼.....”侍劍低哼一聲,不與他說話。

史從云懶得跟她計較,全身是汗準備出去洗洗,于是隨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臉總要干凈吧,多大的人還這么邋遢。”

他忘了自己比小姑娘還小一歲。

趙侍劍像受驚的兔子般退開,低頭看地上不說話。

史從云不逗她,再逗怕她哭,抓了條布巾就往屋后跑。

屋后百來步就有條小河,是黃河眾多小支流之一,在里面沖了涼水澡才回家。

……

龍捷、虎捷兩軍都是大周侍衛親軍主力,既周朝中央精銳禁軍,周朝四大精銳禁軍中的兩支。

龍捷是精銳騎兵,虎捷是精銳步兵。

按編制說兩軍都有左右兩廂,每廂滿編十個軍,編制在兩萬五千左右。

虎捷軍左右兩廂加起來確有五萬人左右。

但龍捷軍因為是騎兵部隊,編制較少,其實總兵力只有兩萬多,而史彥超統帥的右廂有一萬二千人上下。

這些人中主力作戰部隊編有三個軍,每軍兩千五百人左右,有八千到八千五百精銳騎兵,為前軍。

剩下的是輔兵,編為四個軍,每軍只有一千人左右,負責警戒掩護和后勤,龍捷軍是騎兵部隊,即便輔兵四軍也是有馬的,多是老馬和馱馬。

總之,龍捷軍是周朝精銳。

右廂一共四十個指揮,按編制每個指揮率一營,編制五百人,那得有兩萬騎兵,但其實每個指揮手下只有兩百到三百人不等。

一來他們是騎兵,肯定比步兵少。二來在這樣的戰亂年代,軍隊死人家常便飯,很難滿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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