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風月  135、截胡老趙

類別: 歷史 | 五代十國 | 五代河山風月 | 我的長槍依在   作者:我的長槍依在  書名:五代河山風月  更新時間:2021-04-14
 
回到大梁時候已是秋七月中旬。

史從云發現路上不只有隨行的內殿直,東西班禁軍,還有大批的南唐俘虜,大約一兩千。

他不知道官家干嘛帶這么多俘虜回來,難不成想要搞個獻出俘儀式之類的壯大軍民信心。

當然這些都只是猜測。

回大梁前還發生了件大事,六月的時候南唐反撲,韓令坤守不住揚州想撤軍。

郭榮不滿,于是急召在京城權任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的向訓前往淮南,任命他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仍任宣徽使,命韓令坤為其副手。

之后他和向訓在下蔡浮橋上見了一面,向訓惋惜的道:“哈哈哈哈,你在正陽的威名,某在大梁就聽到了,還想著來淮南與你一較高下,沒想官家卻想讓你回大梁了。”

史從云心里正緊張害怕,也沒閑情逸致和向訓開玩笑,于是呵呵笑著應付過去了,笑得比哭的難看,向訓也十分不解。

之后他準備酒宴,請來在壽州的高懷德和向訓痛飲一番,倒是把心里的害怕不安等負面情緒發泄出去許多。

幾天后南面就傳消息,向訓果然是個狠人,趙晁、白延贊等人受賄賂,劫掠百姓,向訓到任立即處斬眾多胡作非為的軍官,大軍才穩定下來。

不過趙晁向訓也不敢動,即便他收手賄賂,到處燒殺搶掠,還私自殺了三千多南唐俘虜,但官家不以為意,他又是趙匡、趙弘殷的宗親,向訓不滿也不敢動他。

史從云惴惴不安的回到了大梁,隨行之后閭丘仲卿和二十四名親兵。

隊伍到大梁北面,在封丘門外迎駕的只有暫時監國的向訓,其余官員三四十人,排場并不大。

史從云心想,這次皇后要是來了,他一定要在郭榮面前好好表現一下,就是看也不看一眼,結果皇后不知道為什么,根本沒來,沒給他表現的機會。

之后官家直接回宮,隨行的二十幾員文武被遣散各自回家,只有他是個特例,正準備走時有個宦官過來,小聲對他道:“官家請節帥過去。”

在淮南的時候官家給他加了一個殿前副都指揮使。

那原本是老爹史彥超的位置,在殿前都點檢,殿前副都點檢,殿前都指揮使之下的四把手,在五把手趙匡之上,位列前十的高官。

是對他正陽大捷、破盛唐,收舒州的獎勵。

這一仗打到現在,要說誰功勞最大,非他和趙匡莫屬,兩人各破南唐東西兩路主力大軍。

其余眾將有不少勝仗,但都不是能決定戰局的關鍵性大戰。

而他的正陽大戰,顯然比趙匡的清流關大戰又更有含金量一些,正陽那里南唐水陸并進,光是陸地上的兵力就有三萬左右。

清流關也是主力,但據說只有兩萬余人。

官家對他這么封賞還是合理的,史從云心里后悔,早知道不看他媳婦,還當著人家的額面,私下里悄悄看幾眼也不會有事,這種事都沒法開口解釋。

懷揣忐忑的心,史從云跟著宦官到了封丘門外的一處亭子見到了郭榮,監國的王樸也在旁邊站著。

官家穿著紫紅圓領便服,系一條玉飾腰帶,頭上戴著有兩個電風扇葉片的官帽。

見他時史從云學乖了,行禮后把腦袋埋低些。

他剛才進來才發現王樸、魏仁浦等人在官家面前都會下意識把視線保持低一些。

個子高的魏仁浦面對官家時會刻意微低下頭,他以前就沒注意過這樣的細節,前世的習慣讓他吃了大虧。

現在他也學著向訓的做派,把腦袋微微低下去。

聽到官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史從云,你在淮南立下大功,今回京,朕特賜你玉帶、錦袍,賞你金百兩,銀二百兩,寶鞍一具,絹布二百匹。”

史從云聽了有很訝,不過他反應很快,立即就單膝跪下謝恩:“謝官家賞賜!臣感激萬分,永世不忘,愿竭盡全力為官家效死,上刀山下火海,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官家點點頭,旁邊的王樸聽了有些尷尬,魏仁浦不自然的微微邁開臉,史從云臉皮臉皮厚,根本沒覺得尷尬。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不管別人怎么想,官家哪怕覺得浮夸,心里肯定是高興的。

魏仁浦在旁邊哈哈笑道:“恭喜小節帥了。”

史從云聽出他調笑的意思,哈哈一笑,想開句玩笑,可見郭榮在旁邊,連忙閉嘴,裝出一副正經模樣。

眾人不說話,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郭榮接著開口:“正陽那一戰確實打得精彩,當時眾人各有說法,戰場上時間緊迫,也來不及等你細說,你現在說給朕聽聽,為什么想著那樣打,是什么道理。”

“官家,那場全靠對面唐軍大意不知戰陣,后方沒有留預備隊,又把騎兵布置在前,堵塞大軍退路。

想必是南唐主將驕傲大意,經年累月不知兵導致的。

當時臣一看就想到打發,先讓我部騎兵引誘對方騎兵隨后擊潰,讓其無法及時增援,隨后將精銳全部布置在左翼,力求在短時間內以多打少,以強凌弱,快速擊敗敵人主力,他們戰線過長,沒有騎兵,沒有預備隊,中軍和左翼都來不及支援右翼。

我我軍中軍和右翼只是虛招,為迷惑敵人,人數本來就少,要避免第一時間接敵,所以落后敵人主力,梯次落后前進,延緩接敵的時間。”

官家聽了好一會兒沒說話,小亭里安靜了一段時間,只聽到風聲吹過,不遠處城頭旗幟獵獵作響。

最終是王樸先開的口,“這打發是節帥臨時起意還是古籍兵書上的記載?”

“是臨時起意,不瞞官家,其實某當時腦子很亂,隨意一想就想出這么個打法來,讓大家見笑了。”史從云“憨厚”笑道。

王樸下意識吸了口氣,“噫”了一聲,隨后便不多說話,魏仁浦看向他,眼中眸光閃動,有別樣神色。

郭榮微笑開口:“這份智計確實罕見,隨機應變的本事是朕見過的諸多將領中最為出色的!”

“淮南這一道你勞苦功高,出生入死建功立業朕都看在眼里,李重進也跟朕說過不少你深明大義的好話。

你回去休息兩天,之后朕有大事要你去做。

朕對你有很多期許,也盼著你往后的表現,不過有一點要改,往后不可再像以往那么輕浮了。”

史從云心里驚訝,連忙又跪下謝恩。

郭榮不是要雪藏他,而是帶他回來讓他做大事?他越發不明白郭榮的意圖了。

這種人心之間的迷霧,比戰爭迷霧之類的可更厲害多了,他想理解郭榮的想法很多時候都是霧里看花,水中撈月,模模糊糊全靠猜。

但身為臣子,他必須去猜,去蒙。

郭榮這次沒跟他打啞謎,直接道,“淮南這一趟朕越發明白,想要徹底擊敗偽唐,沒有水軍是不可行的。

我軍攻占淮南諸州,卻沒有拿下沿淮河的壽州、濠州、泗州、楚州,這些地方在,大軍在淮南立足就不穩,沒法徹底占據淮南。

所以朕早在前線就下令給王樸在大梁汴水造船,又收聚眾偽唐國水軍俘虜,準備回到京城之后教我軍如何水戰,新訓練一支水軍。”

“王樸,大梁如今有戰船多少艘?”郭榮問。

“回官家,老夫征發大梁工匠,已造成戰船一百二十多艘,后續還在日夜趕工加急建造,預計今年之內能造戰船三百艘以上。”王樸如實道,像是對著郭榮匯報,又像是說給他聽的。

郭榮這才看向他,“朕所說的大事就是希望有一員大將,替朕訓練率領這支新水軍!”

史從云驚訝了,他沒想到郭榮會把這種事交給他,訓練率領周國水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原本朕想讓趙匡隨駕回京,代替朕訓練率領水軍,不過思來想去你似乎更適合,朕也放心。”郭榮說著起身,往前一步。

他個子太高,不過很有悟性,沒人提醒就連忙單膝跪下,好讓郭榮能居高臨下的拍到他的肩膀。

郭榮輕拍兩下他的肩膀,聲音從頭頂傳來,“朕將這樣的大事托付給你,你能讓朕放心么?”

要是換做別人,只怕早就感激涕零,激動得要鞍前馬后,在所不辭了。

史從云只是表面上裝出如此,嘴上連火好話,心里卻是有些懵的,一時間難以揣測郭榮此舉的動機,也不明白郭榮的心思。

他演技不錯,郭榮安滿意點頭:“這是件大事,若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說出來給朕聽聽。”

史從云心思一動,下意識就想到司超,司超十分熟悉水軍,他曾經負責防御過渤海沿線,對水軍水戰很熟悉,于是當時就道:“官家,光州巡檢司超曾經在渤海率領過水軍,對水戰十分熟悉,臣請官家把司超從淮南調回大梁,協助訓練水軍。

有熟手在,訓練出來的水軍才能能征善戰,為官家開疆拓土,蕩平四海。”

官家聽了點點頭,“好,朕可以把司超調回來協助你,還有什么要求么。”

史從云正想搖頭,腦子里卻靈光一閃,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這樣直接更皇帝要人的機會,這輩子說不定都碰不到幾回,如果錯過了豈不可惜!

于是他深吸口氣,按照腦子里的記憶,努力轉動腦子組織語言:“官家,某在聽所過一個人,原本是宣義、保義、靜難三鎮節度使折從阮手下從屬將領,如今是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李繼勛手下從事官,名叫李處耘,有些本事,臣想要他來幫忙。”

他盡量說得仔細,怕找錯了人,其實他根本沒見過李處耘,也沒聽到過消息,跟別說知道他如今在哪里,身居什么位置,全是靠著他對歷史的認識推測的。

說完連小心觀察官家反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前看了皇后一眼就差點鬧出大事,如今他這么肆無忌憚要人,會不會引起皇帝猜忌?

不過郭榮的反應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沒有生氣也沒有猜忌之類的表現,只是皺眉些茫然。

隨即回頭問身邊的魏仁浦道:“有這么個人物么?朕怎么沒聽說過。”

魏仁浦也皺眉,仔細想了好一會才回答:“好像有,老臣依稀記得好像當時折從阮上表說是個不錯的人,希望朝廷給他安排個差事。

恰好當時李繼勛鎮河陽,樞密院便讓人去李繼勛手下為從事官了。”

“是個能做事的人么?”

魏仁浦搖搖頭,“官家,這老臣也不清楚,畢竟不是什么要緊的人,朝廷也是給折從阮的人面,所以..”

“朕知道了。”郭榮打斷他,“既然史從云想要人,又不是什么緊要人物,那樞密院發道文書過去,把他調回大梁就成。”

說著看向他,也沒有再讓他開口的意思:“人朕給你找了,船王樸自會與你交接,銀餉物資自有三司給你準備,人你自己去招募,切莫讓朕失望。”

史從云連單膝跪下,“臣定不敢辜負圣恩。”

“好,你退下吧,舟車勞頓,回去休息幾日,之后樞密院會知會你。”

史從云心里高興的退回去,心里想著李處耘什么時候來他手下聽用,又會不會是同一個李處耘.

待史從云出了亭子遠去,魏仁浦才開口道:“管家真要把這樣的大事交給他么,史從云卻有本事,又事有見識的年輕人不假,可老夫覺得還是太年輕,十六的年紀應該再歷練幾年。”

王樸也頗為認同:“血氣未定,容易沖動,美色難戒,做事不夠穩妥是難以避免的。當初在蜀國能打是能打,種種問題已經暴露出來了,像用官家驛站給美妾送七夕情書之類的荒唐事。”

郭榮看了他們兩一眼,笑道,“你們的擔心自然有道理,朕也想到了,史從云有本事,但太過輕浮,心浮躁不定。

原本朕是打算讓趙匡隨駕回京,來訓練水軍的,臨時又換成了史從云。

他們兩人都有本事,淮南兩場最大額勝仗就是這兩個年輕人打的,但相比起來,趙匡更加沉穩忠誠,史從云不安分。

所以讓趙匡留在淮南,史從云隨朕回京,讓他在朕眼皮底下做事,朕才放心。”

王樸、魏仁浦聽了連連點頭,感慨道:“官家知人善任,真有古之明君風范,這樣安排兩人再好不過!”

郭榮一笑,沒再多說,心里肯定是對自己的安排滿意且自得的。

滿意的不只是郭榮,還有史從云,他怎么都沒想到,原本以為死定了,這下居然得了這么大的好處。

首先是可以借著訓練水軍的名義向官家要人,這點對別人來說或許沒什么,但他有先知的能力啊!他知道那些人名留青史,知道那些人有本事,有能力,能趁著這個機會,都把他們要過來!

即便以后大家有調度,不在一處共事,有這份情意在,這些人肯定會站在他這邊!

王仲、邵季不不說,就如董遵誨,往后哪怕他高升別處,不在控鶴軍,若真發生什么大事,肯定也會毫不猶豫的站在他這邊。

其次就是培養自己的嫡系部隊!

雖說周國皇帝已經下意識的開始讓帶兵和練兵的將領分離,經常把節度使到處調動,可為保持軍隊戰斗力,依舊無法做得徹底。

最簡單的,他手下的控鶴軍左廂,如果離開他的率領,戰斗力肯定會大打折扣,因為將士們在他率領之下連戰連勝,他在軍中的威望威信已經建立起來了。

控鶴軍左廂已經可以算他的嫡系部隊,他的號令絕對比別人的號令管用,這樣的部隊越多他越感覺安全。

人人都知道趙匡黃袍加身,豈不是老趙也是學郭榮的義父郭威的黃旗加身,也就是當朝開國皇帝,那還只是幾年前的事。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天子寧有種?兵強馬壯者為之!忠誠的嫡系部隊越多越安全。

如今官家又讓他去訓練組建周朝水軍,如果他做得好,豈不是又有一支嫡系部隊?

聽官家的意思,這原本該是老趙的活,結果陰差陽錯,居然被他截胡了!

想到這,史從云激動不已,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他惴惴不安的回大梁,心里全是煩惱,半點興致沒有,回大梁也不快樂。

如今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獸性大發!

一入封丘門就打馬急急往開封府對面的史府奔去,準備和家里的趙侍劍大戰三百回合,存了那么久的彈藥庫,再不揮霍都要過期了。

同時經歷這次心驚膽戰的經歷,他越發覺得這樣的世道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討好官家身上,不能幼稚的以為圍著官家轉就能萬事大吉。

要盡快想辦法把符家的老六娶過來,這樣有老爹在身后,又有符家在,官家即便不高興也不會輕易動他,再往后多培養一些嫡系部隊,和軍中有本事的將領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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