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人手護送著醫五七從萬香樓離開之后,今日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方云漢和陸小鳳干脆也在這里各自找了一間客房歇息。
陸小鳳躺在床上,思索這些人中毒的事情。
他躺著思考的時候,也不忘要來了萬香樓的百花釀,時而倒上滿滿的一杯,放在自己胸膛上,要喝的時候,口一吸,滿杯的酒就全都進了嘴,無一滴遺漏。他還叫了兩盤百花糕,讓人送一盤到隔壁方云漢的房間。
方云漢收了糕點,獨坐桌邊,一邊咀嚼一邊鉆研燕南天的三門武功。
這幾日來,他也見了不少在這個世界有相當身份的人物,加上自身對于燕南天武學的研習,總共積累了百分之二十的進度,體內多出的那一股嫁衣神功的內力已然不弱了。
嫁衣神功既然可以稱作神功,自然也有獨到之處。這門武功第一次練習的時候,內力在經脈之中運行,會造成極大的痛苦,練的越深,痛苦越甚,直到無法忍受。
能忍著痛苦把這門武功練到有所成就,肯定是有一定毅力的人,就算最后實在無法忍受,也一定不甘心把多年苦修化為烏有,往往會選擇至親之人,灌頂傳功。
說來也怪,如果把功力傳給別人,得到傳功的人卻不會感受任何痛苦,且對這功力如臂使指,可一躍而成江湖上的頂尖高手。
辛苦練功數十年的人則最后落得一場空,正應了“為他人做嫁衣裳”的暗喻。
其實,這門武功,另有一套沒有記載于秘籍中的正確練法,是要在把功力練到六七層的時候,自行廢去,重頭再練。
嫁衣內力經此一挫,損失三分銳氣,卻變得更加醇厚,就不會再造成痛苦,而且自行廢功,并非將內力傳給別人,則散失的內力從經脈縈留血肉之間,根基猶存,數月時間就可以追平從前幾十年的苦修。
不過,方云漢得到的嫁衣神功功力,并沒有給自身造成痛苦,想必是直接得到了重修之后的內力,倒也省的麻煩。
而且,原本霸道不可與其他功法并存的嫁衣內力,此時與一以貫之神功的內力相處融洽,方云漢探究數日,感覺這嫁衣神功恐怕還被武俠人物模板做了些未知修改。
內功和拳法,方云漢都已經有了一些根底,他此時主要研究的還是那一套神劍訣。
劍訣奧妙,使他漸漸入迷。
忽然,外間傳來一聲嘶吼,接著就是桌椅爆碎的聲響,夾雜著刀劍破空聲的呼喊。
方云漢立即出門查看,陸小鳳也已出來,他們身在二樓,恰好能俯瞰整個大堂。
堂中十幾個的掌門又倒了一個,另外則有一人拍碎了身下的椅子,狀若癲狂,正在跟其他幾個門派的人交手。
“是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鷹眼老七。”陸小鳳翻過欄桿,像一只收起了雙翼俯沖的飛鳥,落入堂中。
十二連環塢勢力龐大,分布黑白兩道,成員身份復雜,但有幾條鐵一般的原則。
不傷天害理,不趁人于危,不欺老弱婦孺,不損貧病孤寡。
不管他們的成員到底能不能都做到這幾點,他們能喊出這樣的原則,并且還沒有被其他大幫派找出破了規矩的痕跡,那已經是很不錯的江湖組織了。
他們的總瓢把子鷹眼老七也是陸小鳳的朋友。
可惜,陸小鳳下去的時候還是晚了,鷹眼老七已經殺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人,是十二連環塢的得力干將,也是老七的如夫人,蕭紅珠。
他扭斷了這個女人的脖子之后,癲狂的神態之中,好像突然有了一瞬的清醒。
“這是……這、這……”
鷹眼老七掃視堂中,盯著那具從他手上滑落的尸體,慘笑一聲,反手拍碎了自己的天靈蓋。
陸小鳳這個時候已經近在咫尺,但他看到那紅珠云鬢在自己丈夫手中散落于地,也有一剎那的黯然,就未能阻止。
十二連環塢的另一干將程中,手足顫抖著后退了幾步,仿佛無法接受眼前的事,跌坐在地。
壓在眾人心頭的陰云,好不容易因為醫五七的判斷有了一點消散的痕跡,又死了兩大幫派的首腦,霎時間陰霾滿布胸中。
已有些要令人透不過氣了。
一刻鐘之后,陸小鳳才再次上樓。
方云漢問道:“他們兩個是怎么回事,那毒還有副作用?”
“不是。”陸小鳳伏在了二樓的欄桿上,輕如燕雀的身子好似也沉重了許多,道,“是因為老七和巴山劍派掌門,他們兩個想要嘗試用內力逼出骨骼中的毒素。”
這幾天相處,陸小鳳已經知道自己這個新朋友江湖常識缺乏到什么程度,緩了口氣之后,又解釋了一番。
原來,在這個武林之中,有一個共識,就是自身內力運轉時,不可以滲入骨骼內。
因為歷代先人的經驗已經說明,人的骨骼雖然堅硬,骨髓卻異常的柔弱,比內臟比血管還要柔弱太多。但是骨髓又很重要。
每代總有一些前輩高人,嘗試在現有的武學體系中另辟蹊徑,其中就有不少人盯上了骨頭,可是他們的內力轉出經脈,在骨骼內部運行的時候,只要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絲差錯,就會導致骨髓受損,大多數這么做的人都在七日之后,血廢而亡。
而且人體脊椎附近還有很多重要經絡,內力滲入骨骼的時候必然經過脊髓,稍有不慎,就會造成癱瘓、瘋癲、暴斃或者留下終身頑疾。
鷹眼老七和巴山劍派掌門,是覺得可能堅持不到醫五七制出解藥,所以抱著萬一的僥幸心理嘗試了一下,于是……一死一瘋。
鷹眼老七會自殺,一是因為錯手殺了蕭紅珠,二是武林中有太多前車之鑒,讓他知道自己的清醒維持不了多久。他寧可死,也不愿意有一個瘋癲的后半生。
“人的骨頭~”方云漢也趴在欄桿上,撐著下巴,漸漸陷入沉思。
嘭!
突然,樓下又有異動。
陸小鳳這回行動更加迅速,簡直像是一陣會拐彎的風,驟然間就翻過了欄桿落到一層去了。
方云漢嘆了口氣:“怎么今天事這么多呀?”
他雖然嘆氣,動作也半點不慢,與陸小鳳前后腳到了剛才傳出異響的地方。
那是喬上舟的房間。
還好,喬上舟站在房間里,看起來沒傷沒死也沒瘋,只是臉色有些異常。
方云漢看到喬上舟手中有一張紙條,但是下一眼,那張紙條已經成了隨風而散的碎屑。
除了他們兩個,其他各派的人也已經趕來,紛紛關切。
“喬盟主,怎么了?”
“無事。”喬上舟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道,“剛才有人在窗外偷襲我,與我過了一招,見未能得手,立即逃了,他輕功絕佳,我追不上。”
喬上舟攤開手掌,掌心里有一個紅點。
看起來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中,也有可能是被人用迅猛的指力擊中。
靠近窗戶的那塊墻壁上,出現了一個掌印,看那個手掌的大小,應該是喬上舟剛才發力擊打所致。
這位喬盟主的武功也非同一般,方云漢光是看這一個掌印就能揣度出來,喬上舟的手上功夫,要比剛才那個鷹眼老七強的多。
“那人可能還在窺伺,各位要小心,回去護著各位掌門吧。”喬上舟說著,看向陸小鳳,眼神有一種明顯的變化,像是鷹隼盯上了一條毒蛇,緩緩說道,“陸大俠請留步,我想與你單獨談談。”
方云漢眼神微閃。從之前相處來看,以這位盟主和陸小鳳的交情,請他商量事情,不該是這種語氣神態吧。
陸小鳳顯然也有察覺,卻干脆利落地點頭答應了。
方云漢和其他各派的人也就退了出去。
陸小鳳進門的時候,順便關上了門。
有一部分人回去看顧那些掌門了,不過也有幾人本來就是負責守著喬上舟的,就往門兩邊走了幾步站定。
方云漢在這條廊道中多站了一會兒,他總覺得,待會兒搞不好又要發生什么事了。
房間里,喬上舟走到窗邊,把窗子關上。
他顧及外面的人都是武林高手,耳聰目明,說話的時候,故意把聲音壓到比蚊吶還低,甚至用上了幾分傳音入密的技巧,保證只有陸小鳳一個人可以聽清,道:“剛才那個人,其實是用飛針給我射來了一張紙條。”
陸小鳳走進了兩步,也用同樣的技巧回話,道:“飛針,果然是牡丹使者嗎?”
他們兩個這樣說話確實有效,就算是站在廊道里的方云漢,也根本聽不到房間里發生的對話。
只是,接下來,從房間里傳出的一聲慘叫,卻驚動了所有的人。
方云漢第一個踹開了門。
陸小鳳站在房中,背對著房門。
喬上舟委頓在椅子上,面朝門口,嘴角溢出了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紅。
“師父!”喬上舟的大弟子崔白龍從方云漢身邊沖過。
恒山派林燕、巴山劍派顧清風等人隨即趕到,眾人一同檢視喬上舟的傷勢,臉上神色盡皆慘變。
崔白龍鋼牙緊咬,臉色扭曲。
“師父是被人以絕強指力擊毀心脈。”
他一只手撫平了喬上舟死死瞪圓的眼睛,臉上的仇恨和悲怒已幾乎化為實質。
“當場,命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