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機場位于日本千葉縣成田市,距離東京市中心有六十多公里的路程。
飛機降落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
從機場出來,大家紛紛穿上御寒的衣服。
老程立刻打開包,從里面拿出風衣給楊平套上,自己卻完全顧不上。
楊平倒不覺得冷:“你還是自己穿上吧,我沒事。”
楊平喜歡鍛煉身體,一直堅持晨跑,身體素質非常好,抗寒能力自然很強。
東大附院負責會議接待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出口等待。
高橋和唐老師也舉著牌子,站在出口,牌子用漂亮的楷書毛筆字,寫著“歡迎楊平博士”,比起其它隨意寫的字,或者打印出來的字,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高橋已經和東大附院接待人員提前溝通,楊平由他單獨接待。
老程不在參會人員之列,自然無所謂由誰接待,只要跟著楊平走就行。
雖然冬季晚上,機場的人還是很多。
在出站口,十幾個醫生集合,蘇南晨清點人數,沒有人掉隊。
楊平與蘇教授告別,準備朝高橋那邊走去,蘇教授讓蘇南晨也跟楊平一起去:“你也去吧,我跟大家一起,沒事的。”
“別喝酒,注意安全,晚上早點休息,明天東大附院集合。”蘇教授叫住楊平和蘇南晨,叮囑。
兩人像出籠的鳥兒,非常高興。
在飛機上,跟那些教授在一起,說實話,沒有拘束是不可能的,畢竟有代溝,都是老師輩的。
哪有年輕人在一起輕松自在,無拘無束。
其他年輕醫生非常羨慕他倆,來到東京,還有朋友接機,可以單獨行動。
來接機還是國際創傷骨科大牛高橋文哉,看那神態,對楊平畢恭畢敬。
高橋鞠躬致禮,激動萬分:“歡迎先生到東京!”
可以看得出來,這種禮貌是誠心誠意、發自內心,而不是場面上的做作,而先生的稱呼,也是一個晚輩對長輩極為尊敬的稱呼,平時,高橋也只有稱呼藤原正男、池田教授等人為先生。
高橋身著西裝,打著領帶,鞠躬時雙手緊貼褲縫,身體幾乎九十度彎曲。
手里挽著的風衣,本來是為楊平準備的,但是楊平身上的衣服已經足夠,他只好一直挽在手里。
“不用客氣,隨便一點。”
楊平很直率,高橋也算好朋友,沒什么客套的。
“餓了吧,我們馬上回東京,飯菜已經安排好。”
飛機上的套餐實在不好吃,能量也不夠,晚上不加餐肯定不行。
“這是我請的翻譯,唐順老師。”高橋介紹唐老師。
“東京大學分子生物學在讀博士,唐順,叫我小唐就行!”這位唐老師伸出手。
年齡跟楊平差不多,長得挺精神,一雙眼睛看起來賊機靈。
楊平、蘇南晨和老程在高橋的帶領下,乘坐商務車,從成田機場趕往東京的江戶川區一家飯店。
江戶川區,算是東京的郊區,與千葉縣鄰近。
一路上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別墅,飯店位置比較隱蔽,是一棟傳統的日式別墅。
別墅前掛著一些燈籠,上面寫著“吉湖屋”。
大門上的木匾,也寫著“吉湖居”,這幾個字全是繁體漢字,沒有日本的假名。
別墅后面是一個很大的池塘,大概是所謂的湖,一座木制的走廊通往池塘中央的亭子。
聽高橋說,這家飯店相當于中國的私房菜,不對外開業,只接受會員的預定。
門口一位年約五十的夫人,穿著和服,鞠躬打招呼,微笑著帶著大家進入廳堂。
高橋介紹,這就是飯店老板夏目先生的夫人。
里面的空調開了暖氣,一進去,楊平整個人暖和了許多。
東京沒有管道暖氣,冬季御寒就是靠各家的空調暖氣,有些還使用石油爐、被爐。
第一次來日本,在楊平感覺,這里的氣質偏向拘謹、小家子氣。
這家飯店的主人,是廚師世家,自江戶末代開始,廚藝世代相傳,不斷改進,一直傳到現在。
招牌菜,鯛魚刺身,是東京一絕,很多政商界人士都會私下來這里品嘗。
所以,這個其貌不揚的鄉下飯店,客人沒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無法得到預約。
廳屋內,兩位大約三十出頭相貌秀麗的和服女人,招呼大家入座,這大概是服務員吧。
聽說楊平是最優秀的外科醫生,高橋的老師,老板欣然答應預約。
在日本,老師和醫生最受人尊敬。
“楊博士不遠萬里從中國趕來治病救人,有圣人之功。”
老板娘說話十分得體。
楊平在系統空間長時間的學習,日語也不差,完全可以聽懂,只是他更喜歡用漢語。
高橋沒有見過楊平說日語,以為他不懂,翻譯給楊平聽。
“圣人就過獎了,我們做好本分的工作而已。”楊平謙虛地說。
接著,老板娘又了說了很長一段,高橋翻譯給大家聽:“招牌上的吉湖居,都是漢字,祖先在江戶末年,輾轉多地,學習廚藝,曾經去過中國江浙一帶,拜了一位中國師父學習廚藝,學成返回日本,便在東京開了吉湖居,傳至如今,飯店的地址也變更多次,但這塊招牌從未變過。”
服務員踩著小碎步,動作輕巧麻利,將各種點心鋪在桌子上。
屋外開始稀稀疏疏地下起小雪,燈籠散發出微黃的光芒,景色顯得精致迷人。
“神戶牛排,用木炭燒烤,燒烤過程中只放了鹽和胡椒,蕉這調味醬吃,味道更好,調味醬是夏目家秘制的。”
“鯛魚刺身”
服務員將菜逐一端上來,每一道菜猶如藝術品。
當所有的菜端出來后,廚師走出來,雪白的廚師服干凈整潔,他帶著羞澀的笑容,向大家鞠躬:“歡迎楊博士,廚藝不精,多多包涵!”
中文有點生硬,但是能夠聽明白意思。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夏目先生,從小跟隨父母學習廚藝,現在六十歲,鉆研廚藝五十余年,人們叫他味蕾魔術師。”高橋介紹說。
“過獎了,我敬大家一杯。”
老板娘適時遞來一杯茶,夏目先生舉杯。
敬完茶,夏目先生低頭鞠躬,退出餐廳:“不打擾你們用餐,慢用。”
一門手藝傳承一百多年,頭自己鉆研五十年。
這份對職業的追求,令楊平肅然起敬。
任何職業,只要體會其中的樂趣,孜孜不倦地追求,就能實現自我價值。
這或許就是工匠精神吧。
其實中國人的工匠精神不比日本差,甚至是日本的老師,不過這個浮躁的年代,大家已經失去了自我。
什么東西都想走捷徑,都想通過造假來達到目的。
浮華褪去,最后一定會重新找到本真。
看看各行各業那些百年品牌,同仁堂,云南白藥、茅臺酒、全聚德等等,不照樣傳承下來。
這些品牌當年凝聚了先輩的智慧與心血,每一樣都是最求完美的精品。
中國古代的陶瓷,說白了就是玩泥巴,把泥巴玩出一個前所未有高度,賺取白花花的銀子,歐洲花了四百年時間,才仿制成功。
更不要說都江堰、趙州橋、長城、大運河這些古代工程。
一邊用餐,一遍聊天。
楊平、蘇南晨、程老板、高橋,交談甚歡,自然聊到了寧玗的病情。
“楊博士,這臺手術的難度比馮教授更難!”
高橋憂心忡忡,畢竟人的能力有極限,外科的醫生的極限在哪,他心里清楚。
就算楊平的解剖出神入化,手上的刀功爐火純青,但是,那兩顆小腫瘤,如果不能找出來完整切除,手術意義不大,而且手術過程中危機重重。
“我們醫院與順天堂醫院,還有日本其它幾家醫院,一起會診,一直無法拿出合適的方案,也曾經與梅奧的約翰內森教授連線,他的想法更多,但是也不敢挑戰,表示成功率很低。”高橋眉頭緊皺。
“約翰內森?”楊平只是問問,沒有再說下去。
“對,他是三井的老師,三井是年輕的教授,精通脊柱與顱內手術,日本神經外科的未來之星。”高橋接過一碗米飯,雙手遞給楊平。
這米飯的味道真是好,而且賣相非常棒,從未見過如此米飯,晶瑩透剔,如粒粒珍珠般。
不僅寧玗的病例,還有一位藤原久作的病例。
當然約翰內森隱去了病人名字等信息,楊平自己在系統空間調閱了藤原久作的病例。
“沒錯,這個病例比馮教授更難的是小腫瘤的定位,儀器可以定位腫瘤的位置,卻沒有主觀靈動性,無法幫助我們設計一條獨特的入路,人工智能或許可以幫助我們,但是前提是它要掌握腦干的大量解剖知識和手術經驗,很可惜,目前世界上這一類手術加起,全部喂來給它,也沒用。”
楊平吃完幾塊牛排,刺身因為是生食,楊平不習慣吃生食,一直沒碰。
以前輪科的時候,在神經外科看到過病例,因為吃生食,腦袋里長很多寄生蟲,那時候有了陰影。
“那我們怎么辦?”
高橋顯然將立場放在楊平這邊。
“不用過于擔心,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這個病例,找到一條入路,它可以成功避開險要的部位,到達腫瘤,只是入路有點復雜。”
這幾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恐怕一個頂尖神經外科醫生終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夠研究出這種符合要求的入路。
但是從楊平嘴里說出來,高橋又無法懷疑,在他的印象中,楊平是一個不斷創造奇跡的人。
只要深入接觸楊平,就會明白,絕對不能按常人的思維來揣度楊平。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據說當年只有兩個半人能夠看懂,但是不妨礙它的先進性。
“有紙和筆嗎?”
高橋立刻吩咐旁邊的服務員,取來紙和筆。
楊平在紙上畫出圖紙:“你看,這些神經核團就像島嶼與暗礁,這是手術入路,也就是安全航線,這是我們的目標腫瘤。”
高橋拿過紙,看完后,不禁背后冒汗。
理論上,這入路非常優越,可是實現起來,非常難。
就像在世界上最危險的海域玩沖浪你看,那個最大的浪花要壓過來,你沖過去就可以了。
這句話說出來很輕松,做起來,玩命都不夠。
這種曲折的入路,全程在核團的間隙中游走,有幾段簡直貼著神經核團穿過去。
“怎么可能做到?”
高橋一直盯著圖紙看。
“高橋君,不用擔心啦,就像我們家的夏目,一條三公斤的魚,可以切出五百多片,有些東西在你這是極限,對另一個人來說,說不定只是起點線。”
老板娘一遍添茶,一邊安慰高橋。
程老板夾起一片生魚片,幾乎透明的,薄如蟬翼,在燈光下照看,居然十分均勻。
這種刀功真是了得。
“真是好刀功!算不算日本第一刀?”程老板贊嘆。
“我也不知道排第幾,我只是不斷超越自我。今天我的,超越昨天的我;明天的我,超越今天的我,這才是人生的意義,這個重量的魚,我已經很久沒有突破,一直是五百零四片,今天成功提高一片,做到了五百零五片。”
夏目老板從廚房出來,端上一碗飯后熱身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