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雁秋站在車站的上車口臺階上望著桑柏。
“什么時候回來?”
輕輕的一聲低語,如同三月里的春風一下撫遍了桑柏的心尖肉隙。
這個時代的姑娘十個中有九個都是文學女青年,只是文的高低層次不同,桑柏愛戀的夏雁秋也不能免俗。
當然桑柏也不認為自己有多高潔,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把自己定義成大俗人一個,因此他也不會想著真正的去追尋一位玉女。因為他自己知道,自己是配不上玉女的,哪怕是半個玉女也不是他能舔的起的。
桑柏迷上夏雁秋始于顏值,醉于性情,定于相處,算是俗事紅塵中算普通的一對戀人。
在縣城的時間多了,桑柏能折騰出來的花樣自然也就多了。
原本夏雁秋就沒有明擺著拒絕桑柏,當桑柏手抄的情詩一出,夏雁秋遍毫無抵抗的淪陷了。
'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曾慮多情損梵情,入山又恐別傾城'
'用一朵蓮花商量我們的來世,然后用一生的時間奔向對方'
此刻別說小縣城,就連省城都沒有人聽過幾次的央倉嘉措,化成桑柏手中最鋒利的情刀,一點一點剝開了夏雁秋的心防,并且在她快二十年的生命星空中綻放出最艷麗的火花。
淪落是肯定的!
面對四十年后,在胃與心的雙重打擊之下能撐到現在沒有自薦枕席,已經算夏雁秋定立高了。
當然此時的淪陷與后世不同,這時候不結婚睡在一起,那抓到就是耍流氓!所以夏雁秋的淪陷目前來說只限于對桑柏毫無保留的女性的溫柔,心靈上的而非身體上的。
文藝一點說法就是一顆芳心已經盡系情郎。
“大約十幾天吧,具體的時間我也說不準,不過肯定在十一月前回來”桑柏輕輕的拉了一下夏雁秋的小手。
夏雁秋任他捏了一會兒便抽開了,就算是這樣兩腮也紅的如同粉艷的桃花一般。
“東西都帶了沒有?”夏雁秋小聲問道。
聲音太小了,一時間桑柏差點沒有聽清楚。
“帶了,都帶了”桑柏說道。
這時夏雁秋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小布包,伸手放到桑柏的手心中。
“出門在外要多帶上一點錢,這些都是我攢的,也不多,就是兩百多塊,大家都說窮家富路,在路上的時候一定不要不舍得花,該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吃飯,住店也要住好一點的,這樣睡覺也踏實,不要因為省錢去睡大車鋪子,你這樣的人不會習慣的……”。
夏雁秋越說聲音越低,臉也越來越紅。
這個時代的女人對喜歡的男人那是極盡溫柔,心思也極為細膩,像是夏雁秋這樣幾乎把桑柏出行她所能想到的衣食住行的地方都囑咐了一遍。
桑柏此刻已經愣住了,他已經不記得上次有人這么關心自己是什么時候了,十歲之前?或許吧,那時候父母還沒有離婚更沒有重組家庭,那時候桑柏還是享受父母寵愛的寶貝,可能有這樣的時刻吧,但是他記不起來了,很多東西埋進了記憶之后,不一定會想的起來,但是當有什么東西撩撥起心弦的時候,你一定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輕輕的攥著手心中的布包,此刻心中萬千言語竟不可發一聲。
他哪里遇到過這樣的姑娘,他那個時代女孩過節日的時候要禮物,約會的時候要包要化妝品,能關心一下男友晚上吃沒吃飯,都成了鳳毛麟角式的了,更別提拿著自己的錢補貼男友了。
桑柏知道兩百多塊錢對于夏雁秋來說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眼前的姑娘把她上班以來能存下的所有錢都交給了自己。
輕輕的捏了一下布包,當手心觸及的時刻,桑柏突然間覺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上面存有夏雁秋的體溫。
“放心吧,十一月前我準回來,寧負如來不負卿”。
桑柏說到了動情,想伸手去把眼前的女人攬入懷中。
不做絲毫輕薄,只是淺淺的攬她入懷,在的她的面頰或者額頭輕輕一吻,告訴她自己是如何愛戀于她。
此刻桑柏的心中再無外人,眼中更無天地,滿心滿眼便是這女人的影兒,一刻不曾輕移。
這是少年的愛戀,一顆心緊縛在對方的身上,哪怕是刀劍加身,此刻也不能損分毫。
只愿心中的人兒也如同自己一般。
“發車了,省城的,上車了!”
就在桑柏伸出雙臂的時候,突然間耳邊響起了一聲粗獷的嗓門。
桑柏回頭一看,夏雁秋則是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秦師傅,您這嗓子要嚇死人呀!”
“小夏,我這不是提醒你么,快點讓你對象上車吧,馬上發車了”。
沒有等這位秦師傅說完,桑柏就已經笑著一提自己的包,往著車門走去。
上了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這時往省城的人不多,所以桑柏挑了一個人少的位置,放下了手中的包,打開了旁邊的窗了和夏雁秋揮手告別。
車子動了!
夏雁秋也揮著手,并且隨著車子的移動慢慢的調整位置,直到車子出了汽車站的大院,再也看不到這才默默的回到售票間。
坐上了車的桑柏也是一言不發,默默的望著兩旁倒退的房屋,一只手中捏著包裹著錢的小布包,心中暖意洋洋。
“秦師傅,到省城還要多久?”
當車子停在了路邊休息的時候,桑柏問起了秦師傅。
秦師傅笑道:“還得有三個多小時!現在才走了一半”。
桑柏一聽愣住了,轉念一想也對,現在還沒有往返省城的高速呢,這時候走的是國道,而且還要繞山,六個小時能到那真是太正常了,此時的交通不能和后世比。
回到了車上,桑柏干脆小瞇了一會兒。
一直睡到了快要到省城的邊界,桑柏才醒了過來。
不過醒來的時候桑柏就再也睡不著了,省城是他的家,從出生到回到八一年,桑柏生活的主要軌跡就在省城,也可以說省城鄴城就是桑柏的故鄉。
如果只是想一想還沒什么感覺,但是隨著車子離著省城越來越近,桑柏的心中居然涌起了一股獨特的感情,有些近鄉情卻的意思了。
車子過了江,到了鄴城的中心地帶,所有的建筑桑柏都已經不認識了,包括汽車站。原本高大的新汽車站現在還沒有影,只是一片低矮的兩層小洋樓,圍成了一個四方形,門樓上豎著一顆紅色的五角星,標準的革命建筑。
出了站,桑柏站在鄴城的街頭,一種從沒有邊的陌生感,夾雜著鄉情,混成了一縷無法言喻的感情,堆疊上了桑柏的心頭。
鬼使神差,桑柏在汽車站旁邊的小商店中買了一份地圖,看了好辦天才知道這地圖該怎么看,公交車該怎么做,查到了原先自家祖父工作的單位便一路坐車找了過去。
當車子把桑柏扔到了廠子宿舍門口站點的時候,桑柏又有點遲疑,因為這時候的廠子是如些的龐大,和他自己小時候的記憶完全不一樣了。
桑柏不知道此刻的廠子還沒有折掉西廠區搞房地產,這時候的廠子正處于它一生中最為輝煌的時刻,生產出來的東西根本就不愁賣,一點也沒有他記憶中的那種破敗的印象。
一邊往宿舍門口走,一邊桑柏左右打量著現在的廠子。
到了門口往里看,漸漸的那個味就出來了,一些舊時的影子從桑柏的記憶中被搜了出來。
“三十九號樓,二單元!”
桑柏慢慢的摸了過去。
不過當桑柏站在三十九號樓面前的時候又不敢認了,腦子里的記憶一下子又模糊了。
“你找誰?”
突然間有個童音在桑柏的耳邊響了起來。
桑柏一低頭,看到一個約六七歲的女娃子站在自己的旁邊,女孩子扎著兩只羊角辮子,穿著舊的小花衣,青色的裙子。
“桑艷,快點過來該你跳了”。
這時旁邊的幾個正在跳皮筋的小姑娘沖著桑柏眼前的小姑娘喊道。
“你叫桑艷?”
桑柏奇道。
“對啊!”小姑娘點了點頭之后問道:“你叫什么?”
“我叫桑柏!”
“你也姓桑?我叫桑艷”
小姑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除了自己一家,她還沒有遇到過第二個姓桑的人,眼前的人立刻引起了她的興趣。
桑柏問道:“桑宏偉住在這邊么?”
“你問我爸?”
桑柏問道:“是你爸?”
“嗯啊,這里就我們一家姓桑!”小姑娘回道。
“姐,姐!你在干什么呢?”
這時一個拖著鼻涕的四五歲男孩跑了過來,然后一副警惕的望著桑柏。
“你叫什么?”
桑柏望著小男孩的面孔,仔細的看了又看,發現他和以后家中的照片上差不離。
不過想了一下,桑柏又奇怪的看了一眼小姑娘,他不記得自己有過姑姑。轉念一想覺得這可能是空間不同吧,人物也不一定全是一模一樣的。
“我叫桑治國”。
“你以后要對你兒子好一點,別沒心沒肺的……”。
說了兩句之后,桑柏突然間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伸手摸了一下小男孩的腦門子,桑柏拿出了兩個桃一個分給了小男孩,一個分給了小女孩。
“咱爺們的緣份盡了!”
蹲下來望著小桑治國的目光,桑柏輕輕的來了一句,然后拍了拍小桑治國的雙臂,站起來一言不發的走掉了。
小桑治國一口咬破了桃,只覺得一股鮮美的桃汁入口,竟是說不出的暢快。
“真好吃!”
“這人真怪!”桑艷望著桑柏的背影。
“怪什么?”
“他說他叫桑柏!”
“桑柏?”
“嗯!”
“他給的桃真好吃!”桑治國一個桃吃完,連自己的手指都舔了一遍,然后巴巴的望著姐姐手中的半個桃。
“給你!”
“姐,這個叫桑柏的人給的桃真好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再來!”
桑治國小小的心在這一刻記住了叫桑柏的人,因為他給的桃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