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田正裕確實正和夫人上田晴子一起坐在飛機里往東京趕。
這是BravoAir從長信銀行那一大客戶高橋冶手中買過來的小型商務機。本來就高調的高橋冶原本將它托管在BravoAir,但現在針對長信銀行的攻勢已經在展開,從長信銀行貸款了很多錢的高橋冶,現在已經在承受過去乘泡沫東風瘋狂擴張起來的惡果了。
這本是陶知命策略成功的象征,是低價接手的“戰果”表現,但現在的上田夫婦心情都很不好。
只不過夫妻倆擔心的事情不一樣。
上田晴子眼神里很焦慮,她在擔心女兒現在的狀況。
可沉著臉的上田正裕卻始終在翻看著飛機上準備的各種報紙。
無數霓虹年輕人的偶像,過去數年間風頭最勁的新生代富豪。這樣一個人物,又曾經有令這個時代人咋舌稱奇的戀愛攻勢,他和上田夏納的愛情故事舉世皆知。
現在,緋聞的另一方,包括同樣是國民女神、被譽為“昭和最后角色”的澤口靖子,還有WanderStar中的諸多當紅女星。
有了這樣的新聞素材打底,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什么WanderDance初代女星中最神秘的星野鈴,什么哈薩爾王子和杰弗利親王的瘋狂派對,再加上諸多無責任猜想,八卦素材實在太多了。
年輕富豪所占有的地位、財富、美色資源,在這個經濟崩壞的背景下,當然會引起許多普通人的仇恨和反感。
上田正裕沉著臉看這些報道,不全是因為女兒和上田家的臉面而憤怒,主要還是對陶知命這個利益圈處境的擔憂。。
巖崎藏之介和崛川信彥殷鑒不遠,時常出入相首官邸的陶知命還能遭受這樣的攻擊,對方這是已經察覺到處境的險惡,開始孤注一擲了嗎?
“確認最開始是她提供的素材嗎?”上田正裕煩躁不已,將報紙和雜志丟在了艙壁旁的桌子上,冷眼看了看側前方的那個背影。
宮澤光子抖了抖,窩在座位里顯得很卑微。
回答的是入江雄太:“有實證的那些照片都是從禮文島拍的,除了她還有誰?”
上田正裕收回目光,閉上眼睛一個深呼吸,壓抑住內心的煩躁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冷聲說道:“愚蠢!”
“……確實是。”入江雄太也陰沉著臉,看著宮澤光子的目光厲色不斷,“理惠小姐的前途遠大,會長大人雖然安排你一直留在禮文島,但是作為WanderStar創作基地實際上的日常負責人,你所得到的待遇在集團里同樣不差。不僅沒有表現出真正的改變,反而徹底葬送了自己和女兒的未來!”
上田正裕的眼皮抖了抖,忍不住說道:“大郎那家伙,同樣愚蠢!既然對那個孩子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為什么還要帶上這樣一個麻煩?從這個女人以前就能做出的事情來看,她會是能改變的人嗎?為了名聲和金錢可以不擇手段的人,永遠不會知足!”
老丈人罵女婿,入江雄太沒法接話了。
他只能重重地低下頭:“是我工作的失誤!給大家帶來這么大的麻煩,實在是萬死莫辭!”
禮文島的舊宅原屬于上田家,對來龍去脈已經十分清楚的上田正裕嘟噥著:“還說什么對所有的弱點都全力守護,現在該知道后悔了吧?”
上田晴子憂心忡忡地說道:“也不知道夏納現在怎么樣了……”
上田正裕憤懣不已。從他的傳統觀念來說,他既想表達一下這樣的時刻妻子應該堅定地站在丈夫身邊,不要再添更多麻煩,又覺得那家伙確實欠砍。
事到如今,他的私德居然被人用來作為突破口,先破壞他的形象再說。
憨直不代表弱智,上田正裕倒是想得到一點:陶知命又有實力又有無形的影響力,在這場財團戰爭即將進入終局的階段,恐怕所有的盟友也都樂于見到他的形象出現更大的瑕疵。
要不然,將來的陶知命,還有誰能制衡?
“還要多久?”
入江雄太立刻回答:“必須遵從航空規定,不能再快了,應該……21分鐘之后能降落在機場。”
上田正裕只能抱起雙臂閉上雙眼,緊抿著嘴巴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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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瀛居里,上田夏納拿著竹刀,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章法。
陶知命全套護具,只能挨劈,任由她先發泄一番情緒。
這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多余的話不用說,他的感情生活,身邊最親密的人全都心知肚明。上田夏納本也是已經完成了心理建設,甚至還開始安心地做起了主母,試圖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畢竟她也清楚,一旦將來真的因為這些方面出什么問題,不僅是現有的利益圈會大受震蕩,對于她的兩個兒子上田太郎和陶次郎來說,甚至可能是性命之爭。
陶知命已經擁有的資產,上田夏納很清楚是什么分量。
既然已經富可敵國,那奪嫡之爭、下一代的分配安排,實在是難以想象的麻煩。
陶知命將那個家族信托資金的管理大權交給她,就是讓她安這份心,讓她擁有主動權。
上田夏納也很認同這種方式,并且正在全力以赴地調理著上一代之間的關系,希望下一代之間從小培養不錯的感情。為此,她甚至同意了鎮瀛居的擴建。
霓虹女人,尤其是在上田家這種傳統貴族家庭長大的她,如今已然一步步退守到了這份上。
可是突如其來的緋聞風波,讓她這個正牌夫人陡然間破防。
當年的全城告白有多令人羨慕,如今他女人眾多就讓自己有多不體面。
“你這個混蛋!混蛋!混蛋!”
雖然沒有章法,但畢竟是從小接受上田正裕言傳身教的。渾身護具的陶知命,也感覺到她這是真的有點想砍死他。
帶著哭腔喊罵著的上田夏納終究是覺得累了,軟倒在地板上喘著氣,然后又咬著嘴唇落下眼淚。
陶知命默默地坐到她面前,摘下頭上的護具放在旁邊,伸手撫摸上她的臉:“不要把嘴唇咬破了……”
手指撫上她的唇,就被這個原本驕傲的大小姐一口咬住了。
上田夏納的目光又愛又恨,嘴下并不留情。陶知命不由得呲牙吸了一口涼氣,手指卻沒用力抽出來。
她終究是用力咬出了壓印,卻沒咬破皮。
陶知命苦笑著試圖伸手抱住她,上田夏納氣惱不已地掙扎、扭打了一會,還是被他抱在了懷里,然后就委屈至極地哭出來。
陶知命張了張嘴,確實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再怎么厚臉皮,再怎么沒底線,如今得到了那么多,也無法面對與他一起經歷了這么多的上田夏納說什么大言不慚的話。
他的眼光沒有錯,上田夏納也好,上田家也好,對他的所作所為已經是極度包容了。
而在一起這么久了,又怎么會沒有感情?
所以對著內心確實受到了極大傷害的上田夏納,他只能讓她砍一砍,聽她罵一罵。
本來風平浪靜,對于這種事實她也就只能告訴自己看向未來,看在陶知命花心卻不是爛搞的情況下接受了這一切。
但一下子成為舉世矚目的焦點,成為了故事里的小丑。只要想象一下別人在怎么嘲笑她,挖苦她,對上田夏納來說就是折磨。
因此上田夏納久久不能停止哭泣。
陶知命只能很無恥地說道:“太郎和次郎……聽到了會害怕的。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一會也要到了……”
迎接他的,果然只有腰間的狠狠一擰。
陶知命再次呲牙吸氣。
為了孩子和家庭就得忍著,上田夏納已經忍了很多了。陶知命現在要她繼續克制自己的委屈和情緒,當然只能迎來反噬。
敢做敢擔,陶知命已經做好了這些天家宅不寧,被狠K一頓的心理準備。
希望打完罵完,仍舊是親親愛愛的。
“現在怎么收場?”上田夏納恨聲問道,“靖子和明菜、泉水她們,事業甚至都要被毀掉了!WanderStar已經被說成是你的美人宮殿!你以前不是很有信心,大家都不會受到傷害嗎?”
陶知命嘆了一口氣:“事情只能一件一件辦,現在,我只能先陪著你……”
不知道是因為這種特別對待,還是已經發泄完了,又或者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上田夏納推開他之后,就冷冰冰地問:“我知道一個WanderStar的盈利對你來說已經不意味著什么了,但這是她們的人生。我也知道這是那些人對你們的反撲,我們只不過是被當做了武器。陶大郎,現在后悔一開始的計劃了嗎?你們就一定要得到那么多?站得那么高?”
陶知命沉默了一下。
沒錯,這是他的選擇。他選擇了刺激的人生,注定與安穩無緣。這種人生,當然有代價。
“確實都源于我的貪婪。”陶知命坦然承認,“既想成為這個世界最頂層的人物,又想擁有最真誠的感情,還不止一份。確實,這一次,他們發起了對我來說最有效的攻擊,首先承受代價的是你,是已經將命運和感情托付給我的你們。但你們要不要原諒我,繼續包容我,這件事我會努力繼續貪婪著。難道要我現在順從敵人的意愿,對靖子她們造成更大的傷害,舍棄她們?”
“不這樣做,你怎么平息現在的事情?”
房門外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然后劍道練習室的門被推開,上田正裕板著臉進來了。
上田夏納趕緊咬著唇站了起來,擦了擦眼角之后鞠了鞠躬:“父親大人……”
陶知命也站了起來,前身問好。
上田晴子只是勉強笑了笑,就走到上田夏納旁邊心疼地拉起她的手。
而上田正裕卻走到陶知命身旁,腳尖在放在地板上的竹刀上輕輕一點一跳,就伸手握住了彈跳到空中的刀柄指向陶知命:“告訴我,你準備怎么做?”
劍拔弩張,老丈人沒有提著真刀過來,但憤怒一點都不少。
陶知命苦笑不已。
上田夏納剛才只是發泄一下情緒,而且還板著臉讓他穿上護具,畢竟他還得出去辦事,不能鼻青臉腫。
現在,大的要來了。
上田正裕的劍可是有準頭得多,保準砍得他渾身傷痛,但穿上衣服又是一個笑得體面的好漢。
破天荒的,目前這樣的情況,上田晴子卻沒勸阻,也沒有和上田夏納一起出去,讓翁婿倆好好談一談的意思。
仿佛也想要看看丈夫砍這小子出口氣。
于是陶知命就現場耍流氓了。
當他把護具脫完又準備脫上衣之后,上田晴子終于是沒法繼續留在現場,拉著上田夏納離開。
上田正裕的臉就更黑了,這個家伙!
偌大的劍道練習室內只剩下兩個男人之后,陶知命苦笑道:“雖然知道您是想問這件事怎么處理,但想出出氣就先來吧,我已經有了覺悟了。”
上田正裕冷笑一聲:“這一次,可不是練習。你已經修行了數年,我不會留手!”
陶知命拿起竹刀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嘆道:“那您也不能打臉,就……只受這一條束縛吧。”
上田正裕咬牙切齒地盯著他,目光停留在他胸膛上的那道疤上,眼神微微一恍,雖然又再次冷冽起來:“開始吧!”
起居室那邊,跪在地的多了兩個。
宮澤理惠和宮澤光子都在那,而旁邊是像犯錯武士等待主公責罰一樣跪得堅定的入江雄太。
他只能隱隱聽到劍道練習室那邊傳來的對戰聲和吶喊,戰況很激烈就是了。
從這一趟先去禮文島把宮澤光子帶回來,然后去接上上田夫婦的過程來看,上田大人是怒不可遏的。
上田家的選擇在上層家族間,也許褒貶不一,但在普通人看來完全是一個完美劇本。
最初雖然似乎是一個壁壘森嚴、選擇了財雄勢大的新富豪家族的反派形象,但最后出現了反轉。不僅最終接納了當時還算是“草根新人”的陶知命,還在隨后因為陶知命一步步走上新臺階。
巖崎藏之介因何而死,那些骯臟的秘密普通人是不得而知的。他們能看到的,只是老古板最終還是屈從于女兒對幸福的追求。
多好的一個故事?
結果現在變成了笑話,完全是一個犧牲女兒的幸福,仍舊是貪圖利益的故事。
畢竟陶知命如今已非森家可比,而他曾經在最初3個月內就賺到了100億円的故事也廣為人知。正如有些雜志所說:“大概當初陶會長帥氣地將那份戰績甩在了上田家主面前,于是鏡心明智流的傳人就立刻土下座說道‘夏納的未來,就拜托給陶桑了’。”
入江雄太看到這樣挖苦說法的時候,甚至有了當場先干掉宮澤光子,然后到陶知命面前切腹的想法。
誰能受得了這個?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掌抓得極緊,指節發白。
目不斜視的他,現在也懶得看旁邊的宮澤光子了。
再怎么解釋當時只是一時沖動,被對方偽造成次元文化旗下雜志的工作證件騙了,也無法免于承擔代價。
以會長大人如今所涉及到的利益格局,宮澤光子百死莫贖。
現在瑟瑟發抖有什么用?還是得看會長大人怎么處理這件事。
突然之間,旁邊傳來一聲悶響。
鹿野真紀一聲驚呼,趕緊過去問道:“理惠小姐?理惠小姐?”
入江雄太轉頭一看,是宮澤理惠軟軟地躺在鹿野真紀的膝蓋上,眼睛緊閉。
“雄太大人……”鹿野真紀有點慌,“跪了這么久,大概是昏過去了……現在怎么辦?”
入江雄太再次狠狠地看了一眼宮澤光子。
女兒昏倒了,她也沒什么別的反應,看都沒有看一眼,仿佛只知道極度害怕。
他也是看著宮澤理惠從當初一個茫然無措、只知道聽媽媽話的小女孩長大到如今的,有這樣一個始終念著親情的女兒,真不知道她還有什么不知足,竟然搞出如今的事。
“讓理惠小姐到客房中好好休息一下吧。”入江雄太淡淡地說完,就繼續目不斜視地跪坐著。
一陣緊張的忙碌之后,他才靜靜說道:“很好!堂堂第一勸業銀行的會長,都沒有把會長大人推入如今的局面,只能選擇為自己犯下的罪過承擔代價,從這里的頂樓跳了下去。你很好!今天就算會長大人能赦免我的罪過,我也會親手結束你的生命!你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宮澤光子一聽這話,再次害怕得抖了一下,然后也軟軟地癱倒在地。
不一會,入江雄太就聞到一陣難聞的氣息,皺著眉糾結不已,吩咐另一個女傭:“把她拖到遠一點的地方看好!把地板……擦干凈。”
說完他只能強忍別扭跪坐在原地。
犯下不可饒恕過錯的武士,還有什么資格選擇另一個更舒適的位置等待裁決?
過了許久,被上田正裕虐了一陣的陶知命穿好衣服走出來,才發現入江雄太已經恐怖如斯,一句話嚇尿嚇暈了宮澤光子,然后他自己還已經脫下了上衣,筆挺地跪坐在那里。
“耍什么流氓?”陶知命服了,沒好氣地揮揮手,然后就呲著牙吸著氣,“衣服穿好,起來說話!”
揮著的手已經捂向了后背。
他娘的煩死了。
明明本事已經長進了,但又不能真的逮著上田正裕的破綻擊中他。
萬一他惱羞不已,懷恨出手真的照臉砍呢?
入江雄太聞言只是一個剛猛不已的土下座:“出了這樣的事,都是我的過錯!無論有什么樣的責罰,我都甘愿領受!”
忠勇的yakuza過去后背受的傷,疤痕猙獰。
手撐在地上的他,肌肉崩起來,這個姿態顯得決心十足,仿佛只要陶知命一句話,他就能立刻拿起旁邊的脅差切腹。
陶知命歪了歪腦袋:大家把這件事看得這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