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一聽海瑞的話,就知道海瑞要干什么。
這是要讓自己把地拿出來。
德王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不定。
前面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最難辦的無非就是折損一些臉面而已。
至于說清查土地,德王也不太在意。反正查的又不是他一家,山東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魯王,根本就無所畏懼。
可是交出土地之事,德王卻不得不考慮。
隱匿的土地交稅沒多少錢,可是把隱匿的土地拿出去這就是個問題了。
如果自己退縮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王府里面這么多張嘴怎么活呀?
那些土地可是王府的收入來源,不能這么被一句話就輕輕地拿走。
德王看著海瑞說道:“本王也不夠啊。”
德王一臉無奈,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王府上下這么多人要養活,也實在是沒有辦法。這要是把土地獻出去,本王就要到街上去要飯了。這件事情,本王后會向陛下解釋清楚。”
反正德王是打定了主意,我肯定不會把土地交出去,你想都不要想。
硬頂不是辦法,但德王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們這幫當官的會轉移矛盾,把事情弄到我身上來。我難道就不會嗎?
德王說道:“在這山東地面上,人都說我和魯王怎么樣怎么樣。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們地不是最多的、錢不是最多的。”
“如果海大人真的想讓誰家捐獻一點土地出來用來安置流民,本王覺得孔家是比較合適的人選,畢竟他們家的地最多。”
說完,德王一甩袖子就走了。
他要回去寫信了。
配合朝廷沒問題,清查土地也沒問題,交稅也沒問題。但是你讓我把土地拿出來,這不行。
德王還不信了,我上疏朝廷配合清查土地,你們還能查我?
逼我把土地捐出去,不是你海瑞能做得到的。
海瑞看著德王的背影,沒有說話。
他知道自己沒有嚇唬住德王,顯然這位德王也不是個傻子,知道什么事情可怕、什么事情不可怕。
勾結官員阻礙清查土地可怕,不獻出土地并不可怕。
“大人,算了吧。”王用汲勸說道:“德王已經答應配合,我們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還是先把清查土地的事情做好吧。”
在王用汲看來,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爭論的必要,因為就辦不成,根本沒必要花費心力。朝堂之上都不會同意的,張閣老不可能讓人這么干。
海瑞想了想說道:“有些事情可以不做,有些事情一定要做。”
海瑞心里面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從這些人手里面摳出一部分土地來,否則真這么改革的話,將來百姓的日子沒法過。有這些土地,還能安置一些將來的窮苦百姓。
而且從山東開始就從他們手里面把土地拿出來,到了其他的省份也一樣。雖然不可能像自己想的那么多,但有總比沒有好。
不能因為困難,不能因為有人反對,就不去做。
回去就給陛下上疏,要把事情說清楚,借由山東的案例來分析。
海瑞之前沒有分析張居正的策略,是因為時間不到。現在到時候了。
王用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沉吟了片刻說道:“大人,您是真的要做嗎?”
“為什么不做?”海瑞笑著說道:“有所為,有所不為。”
王用汲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完蛋了!
兩人的對話看起來莫名其妙,可是兩人都明白這里面牽扯到了多少人、牽扯到了多大的事情。
王用汲問海瑞是不是真準備干?
這里指的是孔家。
德王雖然話沒有說的那么不客氣意思卻很是不客氣了:整個山東不要總拿我們兩個王爺說話。還有一個你們讀書人的祖宗孔家。
你海瑞清正,你可以逼迫我們這些王爺,你怎么不去逼迫孔家?
孔家要是干了,我們這些人就不可能不干。
德王挑撥和嘲諷的意思十分明顯,你要是擺不平孔家,你也別來欺負我。
海瑞的脾氣,王用汲也已經有一些了解了。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受這種激將法。
你說我不敢,那我就做給你看看。所以王用汲才有了這么一問。
海瑞的回答也很簡單,那就是干呀,為什么不干?
因為是孔子就不干?
那不可能。德王讓我做給他看看,那我就做給他看看。
當然了,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那就是孔子的確該干。
在這件事情上,孔家開了一個壞頭,他們竟然敢侵吞那么多的土地,那我就敢讓他們把那么多的土地全吐出來。
這樣的事情,王用汲怎么可能不害怕?
這是要捅馬蜂窩呀!
這可不像是當年對付徐階,有人在背后給你撐腰。
這個事情要是鬧騰起來的話,那所有人都會打著孔家的旗號反對。到時候你怎么辦?朝堂上誰會給你撐腰?
張居正狠不能一腳踩死你,高拱會給你撐腰嗎?
他想撐腰也沒那個能力。別說是高拱了,即便是陛下也不行。天下讀書人的怒火誰受得了?
到時候事情出了,海瑞和自己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不但下場不會好,還很可能遺臭萬年。
想到這些,王用汲想不退出都難。事情太大了,扛不住啊!
德王很快就把信寫好了,也給海瑞送過來了。
當著對方的面,海瑞就把這封奏疏封上,讓錦衣衛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去。
安排好了一切,德王府之行就算告一段落了。
對著德王抱了抱拳,海瑞說道:“王爺,臣這就告辭了。”
“海大人慢走。”德王也抱了抱拳,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等到海瑞走了以后,德王的臉色就變了,一甩袖子冷哼了一聲,轉身就往王府里面走了進去。
這破事總算結束了,瘟神也總算打發走了。
“海大人,我們真的要去孔家嗎?”王用汲再一次有些遲疑的問道。
“不去。”海瑞搖了搖頭說道。
王用汲頓時就松了一口氣。
只不過一口氣還沒落地,海瑞又說道:“我們先去魯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