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用汲雖然話說的不太認真,語氣也像是在開玩笑,可是董大寶心里明白,王用汲說的全都是實話。
這一次的事非常麻煩,不是說事情本身麻煩,而是說你處理了這些事之后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一旦你對著這些人動手的話,那么很可能會被讀書人這個群體排斥。
官僚資本集團可不光是在西北這個地方存在。只不過他們做的最大、做的最好。
實際上大明已經快被官僚資本集團綁架了,等到東林黨正式登上歷史的舞臺,大明的官僚資本就走到了最龐大的時候。
在那種情況下,官僚資本已經能左右國家的命運了。甚至變成了你殺一個人、兩個人也改變不了事實的存在。
這些官僚資本已經成為了一個階層。一個階層的利益不是通過個人能撼動的。
現在雖然還沒有到那個程度,但是也比較強大了,對他們動手面臨的壓力會非常大,也會面臨這些勢力的反撲。
他們不會集結在一起,或者有計劃的向你反撲,但是他們會下意識的抵制你,會下意識的對你進行反撲,想把你打倒。
你的存在就像是黑米里的白米,讓這些黑米怎么看怎么不順眼,怎么都想把你擠出去。這是他們的階級特性決定的,遠不是死幾個人或者死一批人那么簡單。
王用汲這一次估計就要面對這樣的事。
董大寶坐在一邊沒有說話,他知道,王用汲雖然這么說但是一定會去做。
這一次自己到西北來,皇帝對自己有考驗,難道王用汲就沒有嗎?
這次的事如果王用汲做好了,他就能升一步。
海瑞的接班人可沒有那么好做,誰都知道當今陛下對海瑞有多么看重。想要做到海瑞的位置上,不出力可是不行的。
半晌,王用汲直接拍著桌子站起來說道:“抓人!”
董大寶被他嚇了一跳,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王大人,你說什么?抓人?難道就直接抓人嗎?”
“對,直接抓人。”王用汲咬著牙說道。
董大寶沒想到王用汲做事居然這么激進,直接上來就抓人?難道不怕出事嗎?
董大寶問道:“不考慮一下?”
“不考慮了。”王用汲直接搖頭,沉聲說道:“馬上派人通知馬大帥,我們在一起好好地研究一下,然后開始抓人,就從王家開始!”
“把王家圍起來,把他們家的主要人物都抓起來,清查他們家的所有賬冊,審問他們家所有的人。這一次,一定要把這些事全都查清楚!”王用汲沉聲說道:“人手不足的話,我去皇莊借人。”
人手不足,指的是會計之類的審計人員。皇莊那里頭有足夠的人手,做別的事不行,但是查賬足夠用了。
這一次王用汲就是要采用高壓的姿態,把所有的事一次做完,把你們家的一些爛事全都翻出來。
想到這里,董大寶倒吸了一口冷氣。
王用汲這么干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自己曾經想過,但是很快就掐滅了這種想法。
因為你這么干會成為所有人的攻擊對象,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根本就不會讓你這么干。你要這么干的話,他們肯定會彈劾你,因為他們下意識的就會有一種唇亡齒寒的感覺。
不過看王用汲的樣子就知道,他無所畏懼。
董大寶心里面不禁嘆了一口氣。
不會是海瑞的學生,不說其他的,單單是這份膽識和魄力,一般人就沒有。
董大寶自嘲地笑了笑。
一般人也不會得到皇帝的看重,更不敢到西北來。人家來了,自然就有了這樣的準備。不得不說,王用汲是一個很厲害的官。
想到這里,董大寶直接站起身子說道:“我馬上派人去安排。”
王用汲點了點頭說道:“小心,我在這里等你的消息。”
董大寶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他的腳步非常快,也知道事情非常急。
馬芳在知道消息后,第一時間就帶著人趕到了城里。他沒有想到王用汲到西北之后第一時間就會有動作。
當馬芳走進大堂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大堂之中的肅殺氣氛。
能參加今日會議的人可不多,京城來的三位欽差,外加巡撫沈子木和董大寶。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眾人坐下之后,茶水也被送了上來。隨后,門就從外面被關上了,屋子里面也靜了下來。
“王大人,就別繞彎子了。”馬芳看了一眼王用汲,直接說道:“有什么事,直接說吧。讓我們做什么,也快定下來。”
在場的幾個人要說誰比較急,那也就只能是馬芳了。
他現在很擔心西北這一仗,對他來說就沒有什么事比打仗更重要。他現在一心一意都撲在打仗上,別的事都是微末,打仗才是本,他絕對不能舍本逐末。
王用汲聞言,也沒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說了。”
“這一次,我準備快刀斬亂麻,直接動手。先把王家的人抓了,把他們的產業全都封了,然后一點點查。”
幾人聽了這話,臉色各異。
劉守有坐在一邊,老神在在的不說話。
反正這件事跟他的關系也不大,他這次來這邊的事已經完成得差不多。等他回到京城以后,基本就要裝病,然后上朝廷遞辭呈了。
最后再舉薦一下董大寶,劉守有的生涯基本就算是完事了。至于說以后怎么辦,那要看朝廷具體的情況。
董大寶更不用說,他和王用汲商量完了,準備這件事就聽王用汲的。
唯一能開口的人就剩下馬芳和沈子木。
馬芳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快刀斬亂麻,這符合他的利益。
反正馬芳對那些人也沒有什么太多的好感。雖然他對王崇古有好感,可是對于王家其他人沒有什么好感,他們干的那些事已經超過了馬芳的底線。
倒是一邊的沈子木沉吟了片刻之后說道:“動靜是不是大了一些?很可能會讓西北人心惶惶,畢竟西北不止一個王家。”
說完,沈子木靜默了下來,專心喝起了面前的茶水。
他的意思很明顯,我提醒你們一句,西北不只有一個王家,還有張家和馬家。除了他們之外,還有楊家、范家。
動了王家,就等于動了蒲州商幫,動靜太大一些了,尤其是這種直接抓人的動靜。
那個地方雖然聽起來不起眼,也不是很大的地方,但卻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地方。楊博、王崇古都是這個地方的人。
王崇古曾經擔任過三邊總督,一手主持了開關貿易。
楊博做過甘肅巡撫,經略過保定和錦州的軍務,總督宣府、大同和山西軍務,造偏箱、修守備,屢受嘉獎。
其后調任薊遼總督,回朝任兵部尚書、少保;深受明世宗倚重,視為左右手,又改任吏部尚書;明穆宗時接連加封少傅兼太子太傅、少師兼太子太師。
還有現在在家里的內閣次輔大學士張四維,也是蒲州人。
整個晉西北的官商集團以蒲州人為主,他們之間相互提攜,官走官路、商走商路,相互勾結、攜手共進。
商為官通路、官為商護航,左手錢、右手權,可以說是通行天下、無往不利。
要對他們動手的話,動靜實在是有一些太大了。最關鍵是搞不好的話,真的會惹得一身騷。
王用汲聽了這話,笑著說道:“如果他們沒有什么事的話,那自然是清者自清。事后大不了我向朝廷請罪,這個官我不當了。”
幾人全都詫異地看向了王用汲。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王用汲的身份,明白皇帝對他的看重,也都明白他是海瑞的學生。
這是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物,這樣的人物通常都會選擇謹小慎微。說白了就是我不犯錯,我也能踏踏實實的升上去,我沒必要冒險。
可是讓人沒想到的是,王用汲居然有這樣的魄力。
見眾人都看著自己,王用汲笑著說道:“海剛峰當年能查徐閣老,我王用汲就能查張閣老。說起來徐閣老還是內閣首輔,我還差一些。l
幾人的臉色更古怪了。
你還想查內閣首輔?
當今的首輔大學士是誰,難道你不知道嗎?
那是張居正!
你這話要是傳出去,張居正能放過你?
一邊的劉守有臉色就更古怪了,決定回去就給閣老寫一封信。
實在是不寫不行了,太危險了!這些人一看就沒安好心,想把事情往閣老的身上牽扯。
想到京城里皇帝要親政,劉守有心里就是一個哆嗦。
難道有人要借著這個機會對閣老進行清算?
想到這里,劉守有整個人都不好了,拿著干果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兒,嘴里的蜜餞再嚼幾下,簡直是食之無味。
閣老要是被清算了,自己怎么跑得了?
西北的事已經顧不得了,回去先給閣老寫信,讓閣老千萬要小心,絕對不能讓這些人害了!
保住閣老,就是保住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