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身后拿出一本冊子,朱翊鈞說道:“按照這上面的去做。”
“是,陛下。”陳矩連忙恭恭敬敬地伸出手,將冊子捧了過來。
小心翼翼地翻開,看了一眼,陳矩的瞳孔就是一縮,隨后臉色一變,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他微微抬頭,偷偷看了一眼朱翊鈞,又連忙把頭垂得更低了。
此時的朱翊鈞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撐著下巴,一只手敲打著椅子的扶手。
夕陽西下,陽光照射不到他這個位置。
陳矩看了這一眼,心神巨震。
此時的皇帝就像一條蟄伏在陰影中的龍,黑暗是他的偽裝色,隨時都可能沖出來,一口將面前的人吃掉。
懷里抱著冊子,走出了屋子,陳矩這才松了一口氣。
回到房間,陳矩把冊子放下,喝了一口茶水,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緩緩地將冊子打開。
他在陛下那里看了一眼冊子,心神巨震。現在再一次拿起來,還是有一些顫抖。
實在是這份冊子里面寫的東西太過于驚世駭俗了!嚇人啊,要命啊!
這份冊子里面寫得很清楚,養顏丹的售賣采用連鎖加盟的方式。加盟者的身份有嚴格限制,排在第一檔的是宗室,也就是分封到各地的藩王,讓他們以加盟者的身份來京營養顏丹。
說白了,他們就是代理,代理皇室售賣養顏丹。加盟的資格不是用錢,而是用土地來換。
皇帝要讓藩王們把土地拿出來,在這一點上,陳矩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
沒有宗室和藩王的地方,勛貴和勛戚可以加盟。當然了,加盟的條件也是土地。
把你們家的土地拿出來,只有這樣才有加盟的資格。而且如果土地不夠,你還要再去購買。
加盟的資格所需的土地可不是一般的多。
這事牽扯的是宗室和勛貴勛戚,陳矩相信,這件事只要鋪開的話,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朝野內外就沒個消停。
首先是覬覦養顏丹的這些人。
這些日子陳矩接觸過無數人,無數人都想要養顏丹。除了配方之外,更多的人想要的是經營許可權。
他們想從皇宮這里進貨,然后拿出去販賣。
能夠接觸到陳矩的人,身份自然不簡單。甚至鹽商、晉商、浙商、徽商都找上門來了,大家全都想要在這件事里面摻合一下。
皇帝要是這么干了的話,首先得罪的就是這些人。
他們會甘心情愿?
他們在朝堂里面有多少人?
他們肯定會想盡辦法阻止加盟制,什么祖宗制度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會抬出來。
然后就是關于土地。
土地實在是太敏感了。
在陳矩看來,陛下雖然在這份冊子里面說是自愿置換,可是陳矩卻看得明白,這事就沒有什么自愿。
你必須是自愿的,說白了就是被自愿。如果有誰敢不答應,后果可想而知。
皇帝收攏這么多田地要干什么?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想得到。
陳矩多少能夠猜到一點,很可能和西苑的那些糧食有關系。
一旦皇帝掌握了這些田地、掌握了這些田地上的百姓,皇帝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這會讓地方很多人心驚膽戰。
事實上,陳矩只是猜到一些,更多的事情他還沒猜到。
朱翊鈞準備讓這個時代的人見識一下跨時代的東西——國營農場,也可以叫做皇家農場。
將土地大規模的聚攏在一起,然后包產到戶。土地從本質上來說是隸屬于皇帝的,是隸屬于國家的,自然不考慮買賣;然后將其包產到老百姓的手里面。
交稅自然是不用,皇家用交稅嗎?
你們這幫讀書人都不交稅,朕也不交稅。
只不過在農場中的這些人,每年需要把自己土地里的收成拿出一部分來交給農場,作為地租。
這樣做的好處實在是太多了。
首先,可以不經由地方就把田稅收上來,中央直接統一管理,不經過地方官府,把他們繞開了。
其次,糧食統一征收,能夠保證百姓生活。
再次,老百姓有地種,生活壓力下降,不讓他們受地主老財的盤剝,給他們另外一個出路。
這些百姓也都是朱翊鈞能夠動員起來的人。只要他們過得好,將來朱翊鈞有什么事,也可以從他們中招募人。
說白了,這就是土改的翻版。只要自己兼并的土地足夠多,最終所有的土地全都收歸皇帝所有。
土地的最終所有制被確定下來了,收歸皇帝所有。沒有人有私有土地,有的只是你租種的土地,你租的是皇帝的地。
雖然這只是第一步,但是朱翊鈞相信自己有實現的那一天。
至于說能不能把土地兼并到手,朱翊鈞一直都相信資本的力量。
一旦皇莊成立,他們就會飛速開始兼并土地,滾雪球一樣開始兼并土地。
經營皇莊官員每年都會有考核。這一年新收了多少土地、增產了多少,這些都是考核指標。
只要把新收土地納入考核指標,這些人就會瘋了一樣的兼并土地。雖然可能會有一些后遺癥,但朱翊鈞相信利大于弊。
那些地主老財肯定搶不過這些人。反正都是要兼并土地,那索性就自己這個當皇帝的來兼并好了。
至于說錢,朱翊鈞根本就不在意。
自己有養顏丹源源不斷的提供金錢。即便沒有了養顏丹,也有各種各樣的新作物。
還可以通過京營農場來不斷的滾雪球,讓農場自己有資本去兼并土地。
這件事難就難在邁出第一步。
于是,朱翊鈞盯上了宗室和勛貴勛戚。
宗室是皇帝家的人,這個沒得說。皇帝要照顧自己家人,誰又能說什么呢?
要他們的地,那不是要,而是他們主動奉獻。
他們覺得家里人手不夠,管理田地太過費力,自愿把自己的地獻給皇帝。
陳矩看了一會兒,大概就琢磨明白了,整個人也更恐懼了。
這上面雖然寫的很少,但是陳矩看出來了,這是一個大坑。在這件事背后,隱藏著皇帝更深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