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自然明白,僅僅憑借一門打狗棒法,肯定勝不過梵清惠,眼見對方攻勢漸烈,她也不是迂腐之人,沒有非要在招法上不僅勝過還要侮辱對方一番的意思。
她如獨孤鳳所言,果然是變換了招數。玉簫一轉,磕開色空劍,直直一刺。這一招有些古怪,是劍法卻又如同掌法,齊具尖銳與渾厚。
寧道奇驚嘆道:“別出樞機,竟然又是一門比肩誅仙四劍的劍法,難怪沈兄將劍法脫出招法,單獨羅列,許以為三大絕技之一。”
尚秀芳更是美目光彩連閃,這門劍法自然是落英神劍,她改練白云劍法之前所用武學。
梵清惠沒有見過這等奇特的武學,將長劍往前一截,卻感到玉簫上傳來渾厚的內勁,打得她胸口一悶。她換招橫切,玉簫上的劍氣激射而出,若非她反應及時,就不是只掉落鬢角幾根頭發那么簡單。
不過她畢竟是武學宗師,很快反應過來,既然一時半會摸不清對方的劍法套路,索性不攻,將色空劍略略回收,瞬間變成守勢。
這一變化,除卻沈元景和寧道奇外,所有人都震撼莫名。蓋因慈航靜齋的名頭太過響亮,雖然數十年沒有傳人行走江湖,可在前輩名宿的口口相傳之中,聲望越來越大。
以至于到了后來,眾人連其所在、派內有何人都不甚了解,便許以為白道第一圣地,連寧道奇的名頭都要壓過。甚至世人連梵清惠的樣貌和武功都未見過,王薄將之列在地榜第一,也無人置喙。
其后靜齋傳人師妃暄出世,讓人生出果然名不虛傳的感慨,更借這等聲望扶植一無所有的寇徐二人,一度成為天下勢力最大的諸侯。
可現下這位靜齋之主,竟無須華山派主親自出手,只座下大弟子就將其打得節節敗退,又讓眾人生出梵清惠也不過如此的念頭。
只是看著場上兩人爭斗,招數精妙,勁力四溢,絕非等閑可視之,更讓人覺得詭異,這才想明白過來,不是慈航靜齋不夠好,而是沈元景太過逆天。
有人小聲嘀咕道:“尚大家并不會武功,人盡皆知,現在卻能勝過知世郎;青璇仙子以前武功雖然不凡,可照著梵齋主差了太遠,這才短短幾年就能分庭抗禮,委實恐怖。”
這些話語嘈雜,以梵清惠的功力,特別是現在用盡全力,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時候,如何會聽不見。可她心神清明,慈航劍典又是天下四大奇書之一,一心自保,縱然石青璇將落英神劍使到了極致,仍舊不能占到半點便宜。
僵持下去乃至于平手,對石青璇來說自是最為有利,下期地榜定會是前五甚至前三有望,可她來此,怎是只為了名望?
經由沈元景改良的落英神劍不行,清風十三式多半也不能攻破前面這層烏龜殼,她心中轉念,手里玉簫立刻有了動作,往色空劍上一搭,那長劍立刻不受梵清惠控制,往自己胸口刺去。
梵清惠嚇了一跳,連忙催動內勁,用力穩住,才松了口氣,那玉簫又是一轉,色空劍不由自主的朝前攻去,頓時空門大開。
石青璇反手一挑,梵清惠回劍不及,只得勉強后仰讓過,卻被對方玉簫打在尼姑帽上。帽子直飛而上幾丈高,露出一頭青絲。
這一擊險象環生,迎來眾人齊齊驚呼。師妃暄也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見梵清惠果斷的退后幾步脫出險境,才放下心來。
石青璇一招得手,并不追擊,她料定對方并不會這般好對付,定有后招。
果不其然,梵清惠雙手緊握長劍,頓時穩住了陣腳。她已然接觸到了劍典“劍心通明”的境界,當下凝神窺探出對方招法幾分奧秘,又因勢利導,將招數盡數化為攻守。
石青璇這斗轉星移的招數縱然還有作用,也微乎其微。
這決斗一波三折,看得人是目不暇接。梵清惠雖又扳回成平手,可她心知僅僅做到這樣可不夠,前兩次落入頹勢,已然將慈航靜齋的名望消耗大半。
大周一統之后,武林勢力的日子定是更加艱難,倘若不能反敗為勝,說不得慈航靜齋真要從此衰敗下去。
梵清惠拿定主意,借著石青璇一挑之力,順著往外一揮,一道森然的劍氣破空,往對方胸口劃去。石青璇玉簫一橫一托,她并不動搖,雙手緊握,長劍似刀,連連揮砍。
這番動作就完全摒棄了慈航靜齋天女下凡的形象,化作怒目金剛。
石青璇玉簫橫動,即便將這些招數全都迫開,也不得不后退了好幾步。方才穩住腳步時,卻見對方并不停歇,合身撲上。
色空劍上驟然亮起光芒,往前疾刺,梵清惠松開左手劍柄,一掌打去,雙管齊下,卻有較之前更要快上三分。
她披散的頭發下面,面色猙獰,顯然已經用出了全力,果然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石青璇立刻便陷入到危機的境況。
寧道奇感到不對,欲要阻止,可看著沈元景臉上毫無表情,也只得停了下來。
色空劍倏然而至,石青璇怡然不懼,玉簫回撤對著色空劍頂去,另一手立刻出擊,雖然倉促,也對上了梵清惠的手掌。
一股巨力從對方的手中傳來,石青璇下意識運氣斗轉星移,將那真氣吸入。等到慈航真氣入體,她眉毛緊皺,悶哼一聲。原來對方在掌力之中,隱藏著極為鋒銳的慈航劍氣。
梵清惠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可她的笑容還未完全展開,就凝固在了臉色,急切要往后退,卻已經晚了,玉簫上光芒一閃,森森劍氣猛然爆發。
細微的咔嚓之聲傳來,玉簫上布滿了裂痕。石青璇退后兩步,咳嗽一聲,一朵梅花綻放在了素白的紗巾上。
梵清惠握劍的右手垂了下去,踉蹌幾步,往后倒去。師妃暄凄厲的呼喊一聲:“師父!”猛撲到面前,將她扶住。
只見她右手的衣袖喚做絲絲縷縷,飄落塵埃,胳膊上滿是劍痕,血流如注,順著色空劍成一條線,落到土里。
“你這不是不死印法!”梵清惠聲音沙啞,吐出一句。
石青璇輕笑道:“娘早就將石之軒的不死印法送去了靜齋,以供深研。我非大宗師,豈敢在齋主面前班門弄斧?這是師父教授的乾坤挪移,我境界不夠,功力不純,只能勉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梵清惠仍舊瞪著雙眼,似不相信。
“你以為我娘只看過一次慈航劍典,就發現不了其中掌發劍氣的奧秘?娘的資質豈是你能揣度的。只是可惜!”石青璇語氣有些黯然,說道:
“齋主能夠想到辦法應對不死印法,也驗證了我一個猜想,若是母親被允許學慈航劍典,怎會因為區區一本不死印法的秘籍,就苦思冥想,傷神而亡。”
這一樁秘密還是她結合母親遺言、寧道奇前番話語以及石之軒的吐露的真相推斷而出。倘若碧秀心真的深恨石之軒,為何女兒會姓“石”?
“不過,慈航劍典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石青璇一把扯下罩在臉上的面紗,頓時天色明亮了許多,周圍一切的氣息都鮮活起來,沉默到令人窒息的氣氛如同彩虹前的暴雨,煙消云散。
無人會去挑剔她的眼耳口鼻是否合適,正如無人能夠掙脫她的喜怒哀樂。
簫聲悠悠,那些裂紋非但不損韻律,反倒多出一些喜悅新生的意味。
攬盡世間美好,天下只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