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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稱帝建國之后,對內對外都是大肆封賞,遍選民間秀女,充實后宮,又于汴州廣造宮闕。
魏博羅紹威最為貼心,征調民夫,伐境內大木,送往汴州。
兩家關系更加緊密,只可惜羅紹威這么胳膊肘往外拐,引起了魏博牙兵的不滿,牙將李公佺發揮魏博百年的光榮傳統,糾合牙兵,準備送羅紹威一程,謀事不密,被羅紹威察覺,李公佺焚毀府舍,大肆剽掠之后,逃奔劉仁恭。
雖然這次沒成功的下克上在唐末沒有泛起多大水花,但讓羅紹威更加惴惴不安了。
他從其父羅弘信手中接過節度使大棒,威信本來就不足。
別忘了其父也是牙將兵變上位,擊敗上一屆節度使樂從訓,當初的樂從訓就是今日的羅紹威,都是節度使二代。
而魏博這一百多年來,殺節度使如同殺雞一樣。
羅紹威不得不求助親家朱溫,朱溫一拍大腿,令都將馬嗣勛領一千長直軍精兵,私藏短兵,以護衛安陽公主的名義入魏博。
魏博牙兵驕悍已久,并不將這一千人放在眼里。
而李公佺的叛亂,羅紹威沒能擊滅李公佺,反而讓其大肆作亂,虛弱無能展露無余,令更多的牙將蠢蠢欲動。
天復三年七月,羅紹威率先發難,盡起家奴六百人,匯合馬嗣勛的一千長直精兵,攻擊牙兵。
牙軍欲戰而弓甲皆不可用,遂闔營殪之,凡八千家,嬰孺無遺。
魏州牙兵措不及防,一夜之間被屠殺八千人。
然羅紹威并未因此放下屠刀,與長直軍屠殺城內牙兵家眷。
牙兵在魏州延續百余年,互相姻親,盤根錯節,此舉與屠城無異,長直軍順手搶掠城中大戶。
魏州血流成河,短短三日間被屠六萬人。
緊接著,朱溫令朱漢賓、高季興各引八千軍渡河,屠殺魏博境內牙兵萬余人。
羅紹威引狼入室,揮刀自宮,強橫了百余年的魏博至此衰弱。
一時間魏博人心惶惶,梁軍并不是善男信女,所過之地,招待稍有不周,便污以牙兵同黨,順手屠滅。
當時占領磁州的魏博牙兵聽聞魏州噩耗,哭喊震天,當即擁立大將史仁遇為主,舉起報仇雪恨的大旗,欲回軍攻打魏州。
史仁遇當然知道事情的輕重,一個羅紹威算不了什么,但他背后的梁軍,就令人不寒而栗了,史仁遇自知不敵,勸說牙兵,投奔河東,引沙陀鐵騎南下復仇。
均衡已久的河北再度風云變幻。
“十年之間,皇帝力挽狂瀾,與朱溫爭奪淮南,分庭抗禮,而我河東接連重挫,圖河北而不可得,昭義四分五裂,若長此以往,河東恐有傾覆之危!”青年將領騎在大烏騅馬上,目光灼灼的望著劃過天際的蒼鷹。
八月的天空特別藍,陽光依舊熾烈,長風從草原而下,獵獵作響。
這一年,仰望蒼穹的青年十九歲,胸中早已燃著一團烈焰。
二十年之前,他們祖孫三代領沙陀鐵騎縱橫天下,何等快意,何等雄壯。
然而木瓜澗一敗終結了一切,河東圖謀河北的雄心徹底熄滅,就連他的父王,也終日沉湎于酒色。
“此次魏博內亂,實力大損,正是我軍再起之時!”李存勖心馳神往,這幾年,義兒軍在李嗣昭、李存進等人整訓下,重回昔日精悍之氣,除此之外,李存勖還與郭崇韜編練了一支騎兵,名為從馬直,選代北、草原勇武之人,蕃漢混雜,戰力強大。
“末將以為,此時我軍當按兵不動,因為有人比我們更急。”郭崇韜云淡風輕道。
李存勖稍稍沉思之后道:“你是說劉仁恭?”
“劉仁恭木瓜澗大勝,又吞并義昌,實力大漲,欲鯨吞河朔,正因為此,王镕、王處直才依附我軍,如今魏博大亂,劉仁恭豈會按兵不動?”
“興緒所言甚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也罷,就讓劉仁恭父子試一試梁軍的刀鋒。”
郭崇韜臉上卻浮起一抹愁容,“留后,此事應快速稟報大王,令都將軍不可妄動。”
李存勖聽到都將軍也是眼神一黯,他在北面風生水起,都將軍李克寧在南面也不差,興修水利,鼓勵農桑,招撫流民,晉軍在一系列的大敗之后能喘過氣來,李克寧功不可沒,在境內深孚人望,成為李存勖潛在的競爭者。
兄終弟及,在這亂世里并不是什么奇事。
起身突厥別部的沙陀更是早有這種傳統。
李克寧的資歷遠在李存勖之上,身邊聚集了一批將佐,如李存顥、李存實等將,皆手握兵權。
“寶劍藏于鞘中,人皆不知其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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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旦出鞘,劍氣沖于牛斗,河朔皆平。”郭崇韜似乎是在說當前的晉軍,也像是在說人。
河朔局勢的確如郭崇韜所言,晉軍沒有介入,史仁遇再投劉仁恭。
劉仁恭沒有任何猶豫,休書太原,約李克用會獵魏博,李克用依舊按兵不動。
劉仁恭急不可耐,此時契丹人正在大肆北攻女真,盧龍沒有北顧之憂,大舉南下,起大軍七萬,以養子趙霸為前鋒,劉守光為左軍,劉守文為右軍,自引中軍入德州,眺望博州。
羅紹威大急,求援汴州。
但此時的汴梁以剛剛經歷大戰為由,糧餉不足,拒絕出兵。
盧龍軍見梁軍不動,一擁而入,圍攻博州。
磁州史仁遇配合盧龍軍南下攻相州。
不得已,羅紹威以境內資財糧草迎奉梁軍,朱溫這才派遣王彥章領一萬大軍北上,匯合魏博軍、朱漢賓、高季興三軍合擊盧龍軍。
河朔風云正式拉開序幕。
長安,剛剛結束秋收之后,李曄便召開了一次財政大會。
這幾年雖然新取了南陽盆地、江漢平原,以及江南之地,但大唐的負擔也重,士卒的軍俸、戰馬草料、軍械盔甲,還有糧食,無一不是無底洞。
也幸虧處于上升趨勢,新得的地區都是富庶之地,才填補了這個窟窿。
不過接下來一些可能的敵人,都是硬骨頭,朱溫先不說,錢镠、馬殷、王建,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特別是王建,在南詔長驅直入,似有吞滅其國的跡象。
這個時候,楊崇本攻下維州的作用就顯現了,與成都間隔不過三百里,帶給成都強大的壓力。
鄭昶在南詔殺伐過重,不得人心,南詔軍節節敗退。
樞密院判斷蜀軍很可能在一兩年之內,吞并金沙江以南、瀾滄江以東的所有土地。
大唐兩百多年解決不了的南患,快被一個節度使解決了。
“今年三荊之地與宣翕皆是豐收,關中平原欠收,河隴、興元平收,另外河套、青海、甘涼的秋羊也快出欄了,預計十一萬頭,按照陛下的詔令,第一批肉牛也以長成,牛肉可供應軍中。”劉全禮粗略說了一陣,各地具體天賦都在他手中厚厚的賬簿之上。
李曄輕輕點頭。
若只靠一個關中平原,恐怕唐廷早就餓死了。
隨著水利開發的推進,關中平原的短板也出現了,動輒干旱,上游任何一地的動靜都能造成黃河減流,缺水成了關中最頭痛的問題。
若是老天爺不給面子,不下雨,關中就會赤地千里。
也難怪大唐越來越虛弱,最終不得不依靠江淮輸血。
李曄翻動賬簿,約略掃了一眼,偌大的關中平原今年的收成也只是跟興唐府盆地持平。
與投入完全不成正比。
若是大唐繼續發展,關中就成了短板,以一個弱勢板塊統治強勢板塊,遲早會出問題。
“陛下,臣在江陵,收江西瓷器、湖南茶葉、蜀中、兩浙之絲綢,運往天唐府,一歲可獲利三百萬緡!”韓偓滿臉紅光,這可是黃巢之亂以來,前所未有的入賬。
這也證明了李曄打通西域的正確性。
“今年府庫入賬折合錢幣九百七十萬緡,包括鹽稅、田賦、商稅。”崔源照作了最后統計。
貞觀年間,大唐中央財政收入為三千四百一十萬緡,安史之亂后,德宗采用兩稅法,財政收入也到達三千萬緡。
“瓷、茶、絲的力度還可加大。”嚴格來說,商路只是打通了一半,過了龜茲,向北走是喀喇汗,向南走是于闐,西邊還有一個薩曼,薩曼的西邊還有黑衣大食,層層拔毛,利潤就被壓下來了,海上商路,在黃巢屠了廣州之后,徹底斷絕了。
無論是草原還是西域,對茶絲瓷的需求非常大。
“如此以來,豈不是讓王建、馬殷、錢镠等得利?陛下完全可以在宣翕、荊南、興元等廣開桑田、茶田。”韓偓大惑不解道。
李曄笑道:“不,三荊與宣翕、興元只準種糧,嚴禁大規模種茶養桑!”
韓偓仍是不解,崔源照最先領會其中訣竅,“如今商路在我們手中,利潤也是我們說了算,若是商路閉絕,錢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擴大交易規模,吸引蜀中、湖南、浙江大規模種茶養桑,其對大唐的依附性就越高,湖南蜀中的百姓都去種茶養桑了,糧食產量就會下降,也就間接削弱其國力。”
這也算間接的貿易戰了。
效果怎么樣,以后再說,李曄只知道一點,在這亂世里,糧食比錢更重要。
唐廷還沒完成各種戰略物資的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