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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一退,汴梁百姓蜂擁而出。
一些守軍也趁機逃跑。
朝堂上,趙巖等人還在與寇彥卿爭論不休。
“大唐皇帝今年退軍,明年必來,陛下能擋幾次?向聞大唐皇帝仁德,不如自去尊號,歸降朝廷,求續宗廟。”趙巖等人的幾分降書,雖沒有得到回復,不過這不妨礙他們進一步出賣朱友貞。
寇彥卿臉紅耳赤,“陛下萬萬不可,先帝以布衣奮起,浴血三十年,才有今日基業,陛下今棄之如履,他日有何面目見先帝?”
張漢鼎冷笑道:“不知寇侍郎有何策可解當前形勢?”
汴梁文武若是有對策,也不會淪落到今日。
寇彥卿支支吾吾,不能答。
朱友貞的目光只能轉向敬翔,這兩年敬翔越發的蒼老了,鬢間的白發向頭頂蔓延。
趙巖、張漢鼎冷笑著看向他。
敬翔老淚縱橫,“臣受先帝厚恩,名為朝廷宰相,實乃朱家老奴,侍奉陛下如少主,臣前后數次進言,陛下皆不納,今臣欲勸陛下斬除奸佞,肅威于內,以其家財招募勇士,出奇兵決戰唐軍,陛下亦無此勇略,當今之局,縱然張良、陳平復生,亦無能為矣!”
朱友貞潸然淚下,既不愿投降,又不敢決戰,退朝之后,終日飲酒,以女色度日。
他混一天是一天,但汴梁朝堂的明爭暗斗并未消失。
唐軍圍城,眾人勉強擰成一股繩,現在唐軍退去,正如楊師厚預言的一般,必生內亂。
王彥章一心撲在防御上,斥候向東南西北滲透,打探唐軍的最新動向。
然而連派出去的斥候都是出去的多,回來的少。
王彥章仰天長嘆。
唐軍退了,但梁軍的斗志也一瀉千里。
不斷有人逃散。
王彥章只能施以連坐之法,伍逃一人,諸人連坐皆斬。
光是高壓也不行啊,有的整伍整什整隊的逃。
王彥章只能提高待遇,大賞士卒,才勉強維持住梁軍的架子。
但新的問題又來了,朝堂沒有那么多錢糧。
越是國難,便越是有人發國難財。
朱溫在時,沒一個人敢亂伸手,動不動就殺人全家,朱友貞沒有這個魄力,自趙巖、張漢鼎等人上位之后,朝中正人皆被排擠,這些人沆瀣一氣,上下其手,沒有什么不敢動的,現在是最后機會。
國破之后,必有盛宴,他們就是盤旋在汴梁尸體上禿鷲。
王彥章不可避免的觸及了他們的利益。
趙巖、張漢鼎等人召高季興密議。
高季興現在是汴梁城中唯二掌握兵權之人。
一直也是趙巖拉攏的對象,雙方一拍即合。
有了高季興支持,趙巖、張氏兄弟的腰桿子就硬了,直接開始克扣王彥章的糧餉。
王彥章以前說過,擊退梁軍之后,必清君側。
還沒動手,趙巖等人就先來清理他了。
大力拉攏分化王彥章部下。
雙方的矛盾公開化。
梁主朱友貞卻還在日夜飲宴,徹底不理朝政。
王彥章部眾不堪忍受,欲起兵斬殺趙巖等人,不過趙巖早有了防備,躲入高季興軍營中。
士卒軍心潰散,沒有糧餉,便直接搶劫汴梁富戶。
這個頭一開,仿佛打開了一扇門,朱友貞的宿衛、高季興部眾也跟著搶。
士卒很快就不滿足于搶,什么都干得出來。
汴梁城很快就哭喊震天。
王彥章根本禁止不住。
這些富戶原本是最支持朱梁的一批人,廳子都、落雁都等一些功勛部隊都是汴梁富戶子弟,他們凋零在柏鄉大戰,家眷卻還要遭受此等劫難。
梁軍軍心徹底亂了。
除了王彥章手上的一萬多軍,其他的都失去了掌控。
當然,汴梁能如此混亂,也有皇城司背后的功勞。
但主要原因還是汴梁大勢已去,朱友貞鎮不住場子,人心離亂。
從唐軍退走不到兩個月,汴梁已然大亂。
當楊師厚再度兵臨汴梁城下時,巨大的煙柱沖天而起,火光、哭喊震天動地,宛如末世一般。
大唐的旗號一立在汴梁城下,城門就打開了。
“王彥章何在!”對于楊師厚來說,王彥章是最大的威脅,此人絕不會投降。
“王將軍在內城。”投降梁將道。
楊師厚望著滿城風火,“傳本將令,城內所有人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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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者皆斬,銀槍效節都、黑云長劍都,隨本將去宮城!”
沿途所遇亂兵,直接砍翻在地。
汴梁也與長安一樣,也分內外城,王彥章守著內城。
銀槍效節都列陣于城下。
楊師厚長槍斜指城上,“公可知天下大勢否?”
楊師厚大了王彥章幾歲,又是當今天下最負盛名的大將,這一聲“公”,可謂是給足了王彥章面子。
也算是對王彥章的尊重。
王彥章冷眼相待,“我王彥章只知汴梁朝廷,朱家江山,不知天下大勢!”
楊師厚知其不可勸,也不浪費唇舌,“陛下有令,擒殺王彥章者為上將軍!”
銀槍效節都、黑云長劍都一個個眼睛瞪的滾圓。
“攻城!”楊師厚一聲令下,兩軍如瘋虎一般。
內城遠不如外城堅固,此時的梁軍又怎有守城的斗志?
全靠王彥章的個人魅力撐著局面。
然而,梁軍精銳早就在柏鄉一戰中敗亡,最后兩支有戰斗力的梁軍又隨段凝和朱漢賓投降了李存勖。
這些人又怎是銀槍效節都和黑云長劍都的對手?
銀槍大劍,登上城墻,梁軍的反抗如同自盡。
饒是王彥章鐵槍驍勇,也經不住越來越多唐軍涌上城墻。
黑甲與銀甲組成的兩股洪流沖散一切。
王彥章只抵抗了一個時辰,便退入內宮。
宮人侍女們驚叫著逃散。
唐軍沒人理會他們,都盯著王彥章。
擒殺王彥章者為上將軍!
這樣賞賜令黑云長劍都指揮使柴再用也心動不已。
王彥章且戰且退,向建國樓奔去。
唐軍緊追不舍,圍住建國樓。
樓閣之上,朱友珪仍在飲宴,似乎看不到樓外的烽火與喊殺聲。
王彥章于樓下大呼:“陛下勿憂,末將定保陛下出城!”
“將軍辛苦,且飲酒。”朱友貞似乎真的醉了,一泓清流從天而降,淋在王彥章頭上。
殘軍們一陣沉默,樓上卻傳來朱友貞放肆的笑聲,“接著奏樂接著舞!”
殘軍的目光全轉到王彥章身上。
王彥章手持鐵槍立于陣前,“王彥章在此!”
威風凜凜不減當年。
十幾名唐將策馬圍在面前。
“黑云長劍都符從叡!”一將戰馬昂揚而起,揮槊沖殺而去。
王彥章手起槍落,戰馬與人一聲慘叫都沒發出。
“王彥章在此!”血紅的鐵槍上滴落著碎肉與鮮血。
又是兩名唐將揮槊沖了上去。
一人直接被刺死,一人被尸體砸在馬下。
王彥章從容上馬,戰馬人立而起,“王彥章在此!”
柴再用怒不可遏,持槍沖殺上去,四五個回合,便被王彥章一槍掃落馬下。
王彥章抖擻神威,策馬向地上的柴再用沖來。
眼看柴再用就要殞命在鐵槍之下,唐軍中馬蹄飛踏,一道銀光如流星一樣砸來,直刺王彥章的面門。
這一槍來的又快又猛,王彥章心中一驚,側頭險險避過,看著來人,“原來是你!”
戰馬交錯而過,夏魯奇持槍而立。
王彥章哈哈大笑,“長進不少!”
夏魯奇盯著他道:“故人何不降我大唐?”
“天下皆降,獨我王彥章不降!”
兩人目光相遇的瞬間,戰馬感受到主人的戰意,自動奔行起來。
然后加速、狂奔。
王彥章奮起鐵槍,隱有風雷之聲。
夏魯奇只端著長槍,仿佛一個沖鋒騎兵,長槍沒有絲毫變化,但槍尖仿佛有光暈在流動。
狂風在兩人身邊盤旋。
建國樓周邊無數雙眼睛看著,就連樓上的朱友貞也憑欄觀望。
然而人眼看到的只是一片殘影。
接著就是一連串的爆響。
夏魯奇手中長槍寸寸爆裂,人也摔下馬來,雙臂無力的垂著。
不過他還站著,臉上涌現巨大的落寞之色。
王彥章騎在馬上,鐵槍卻掉落在地上,正胸前的甲胄上插著一根槍刃。
鮮血沿著槍刃滴落。
王彥章向建國樓拱手:“末將……無能……”
樓上先是一聲嘆息,接著大火熊熊燃起,接著便是舞女樂工驚叫逃散聲。
王彥章猛地拔出胸前槍刃扔在地上,鮮血激飛,張開雙手狂笑著吼道:“末將無能!”
接著,他身體從馬上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