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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間,長安家家縞素。
李曄領宗室與百官設壇拜祭。
“丁將軍近年老病纏身,時好時壞,軍中之事多托于張從武、顧奉、秦長源等人,張從武暗引李嗣本精兵入城,襲殺顧奉、秦長源等親將,控制全城,逼丁將軍投晉,將軍不從,賊子喪心病狂,擁牙兵殺丁將軍滿門,宣教使盧紹青、鄭起元召集將士平亂,不敵李嗣本精兵與張從武牙兵,為賊所殺,坑殺誓死不從者五千人,屠其家眷兩萬余……”
李巨川將河東細作陸續傳來的消息匯總。
李曄聽完,除了悲憤交加,還有深深的無奈與自責。
自己也因為后世史書的影響,對李存勖另眼相看,卻忽略了他也是大唐崛起的絆腳石。
“陣亡宣教使封國士,家眷全都好生照看,子嗣讀書習武皆按最高規制,成才之后優先錄用。”
“末將這就去辦。”趙義存領命而去。
祭拜之后,河東的使者也到了。
“牙兵作亂,李嗣本將軍入內平叛,可惜晚了一步,賊已殺丁將軍及忠勇將士,晉王深為自責,已將賊三百人斬首,首級在此,望陛下節哀。”
從人抬來一口木箱,里面滿滿當當,全是血淋淋的人頭。
“張從武死了沒有?”李曄雙眼通紅。
使者一愣。
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張從武還活著,“朱邪存勖拿幾顆人頭就來誆騙朕?”
使者仍舊巧舌如簧,“陛下息怒,此事晉王并不知情,河東向為大唐藩屬,晉王三代為大唐披肝瀝血,絕無二心,河北愿永為大唐北屏。”
李曄冷笑一聲,“沙陀原為西域金娑山突厥一部落,為吐蕃所逼,大唐胸懷寬廣,遷入陰山,龐勛之亂,朱邪赤心功勛卓著,大唐拜為單于大都護、振武節度使,李克用圍剿黃巢,大唐先拜隴西郡王,后拜晉王,榮寵遠勝歷代功勛,大唐可曾虧負了朱邪家?”
周遭親衛向前一步,手按刀柄,辛四郎眼睛瞪的如銅鈴。
使者卻面不改色,“當年陛下為朱賊所攻,關中有傾覆之危,若非老晉王猛攻洛陽,大唐安有今時今日?”
“大膽!”辛四郎冷喝一聲。
使者雖然低頭拱手,但氣勢仍未被辛四郎的煞氣壓制。
“哼,當年?當年是朕的兒郎擋住了朱溫,重創梁軍,誅李思安、氏叔琮、張歸厚,吸引了梁軍,才令河東免于滅頂之災!戰后,朕以晉、絳、隰等州酬之,難道還不夠嗎?”
“雖如此,陛下若因今日之事而興兵伐昔日之功勛,必令天下人寒心。”
“功勛?朱邪存勖爭搶東都洛陽,陳兵二十萬于河北,你不妨問問他愿為大唐功勛否?”
使者淚流滿面,“臣實不愿見大唐河東兵戎相見。”
這一哭令李曄莫名其妙,李存勖派他來,未必就是真心求和的,只是來探探長安的情況,不過這人有些入戲太深了。
“你是何人?”李曄忙著爭論,忘了剛才通傳的名字。
“臣任圜,京兆三原人。”
李曄喟然一嘆,“你……且回去,若朱邪存勖還心存忠義,可來長安領罪。”
任圜拱手而退。
李存勖怎么可能來長安領罪?
無論是形勢還是人心,大唐與河北已經勢同水火。
以前不打,是考慮到中原、山東地區的穩定。
這些地區普遍對朱梁有認同感,反而因為懿宗、僖宗兩朝,對大唐離心離德。
現在在李曄的努力下,中原、山東人心逐漸恢復,特別是蔡、許兩地的遷徙,既穩定了嶺南、安南,也削弱了地方勢力。
大唐招募令一經下達,還是蔡許汴三州從軍的人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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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以前都是梁軍,經歷過慘烈的廝殺,稍稍訓練,加強軍紀,便又是一支強軍。
這些人一進入長安軍營,便投入嚴酷的訓練當中,只要保證一日三餐,再苦再累也不吭一聲。
“召楊師厚、李巨川、張承業天心閣議事。”
陪侍的小黃門匆匆而去。
李曄行至天心閣,三人早已等待多時。
“李存勖所憑者,唯河東沙陀與代北武人,以兵勢而興者,必以兵勢而亡,只要能正面勝李存勖一次,河北必分崩離析。”李巨川分析當前形勢。
潞州大戰和柏鄉大戰給李存勖帶來前所未有的望。
這是他的強項,也是他的弱點。
楊師厚道:“末將建議以汴梁為誘餌,放朱邪存勖大軍過河,把晉軍主力消滅在河南,河北可從容而定也。”
“中原經營兩年,如今稍有起色,若是任北軍蹂躪,前功盡棄。”張承業反對楊師厚的誘敵之策。
李曄也覺得放李存勖入中原變數太多。
樞密院的戰略是從興唐府進軍,橫掃晉、絳,直搗晉陽,然后與河南大軍清掃昭義、魏博,令李存勖首尾不能兼顧。
若是只考慮中土,此策相當完善,但若是把契丹放進視野,就略有不足了。
太原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是一座徹頭徹尾的雄城要塞,歷史上如日中天的朱溫集合河北藩鎮,兩次猛攻,都沒有成功。
李存勖以藩鎮治國,這也造成各州各地都有相當戰斗力。
李曄的原則是要么不打,要么一次到位。
反復拉鋸,很容易形成對峙。
李曄覺得歷史上朱溫的錯誤正是在于此。
打太原,兩次推到城下,李克用都準備逃遁草原了,第一次因糧草緊張,太原城難下,放棄了,第二次打一半,又跑去關中跟李茂貞爭奪昭宗。
打李茂貞同樣是如此,都圍攻鳳翔兩年了,李茂貞認慫,朱溫就退了。
而且現在控制晉絳地區的李克寧,屬于親唐派,李曄覺得若能在戰場上打敗李存勖,李克寧、李存顥、李存實等人或許會直接投降。
沒有必要把所有人都弄成敵人。
“下己說的不錯,朱邪存勖所憑在河東沙陀與代北武人,我軍從河南攻河北不易,但李嗣源的濮州、周德威的平盧皆在河南,滅此二人,如斷李存勖之爪牙!”李曄覺得河東真正的軍魂是周德威,此人的威脅還在李存勖之上。
李曄盯著地圖,目光移向東北角。
唐晉大戰,契丹介入的因素不得不考慮在內。
阿保機為了配合李存勖,不惜從遼東千里奔襲至豐州。
這其實也是契丹在表明立場。
“必須把契丹人考慮進來。”李曄可不想河東諸將退入契丹,讓契丹快速壯大。
“區區契丹何足為慮,末將愿領本部銀槍效節都,一人配三馬,取道漠南,直撲幽燕!東可擊契丹,西可懾云蔚,南可下成德!”楊師厚目光閃亮。
還是真是大手筆。
從豐州至盧龍,奔襲近兩千里。
“楊將軍真乃我大唐冠軍侯也!”李巨川及時的拍了個馬屁。
元狩四年,漢軍擊匈奴,精兵五萬遠涉漠北,霍去病從代郡出發,行軍兩千里,踏平狼居胥山,擒殺七萬匈奴軍,捕獲匈奴王子,韓王,屯頭王三人,將軍、國相等貴族八十三人。
而且那個時代的騎兵遠沒有現在精良。
這二十年來,河套、涼州、河湟大力發展畜牧,每年能向關中輸入十萬匹牛羊,優良戰馬四千匹,駑馬三萬匹。
為什么河隴是大唐的雄心器管?
因為此地強健之后,射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