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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興四年,大唐風雪交加。
籠罩在北平的風云持續變幻。
左驍衛大將軍李筠欲自解兵權,主動赴長安,以示絕無背叛大唐之心。
然而即將起行時,麾下天策左軍兵變。
都將張從賓、李建崇糾合憤怒的士卒圍攻孟知祥。
二人皆為河北人,早年效力于李存勖,頗有武勇,后河東覆亡,投降大唐,為軍中都將,不得重用。
全城士民皆附張從賓而驅太子舊部。
在憤怒的浪潮之中,孟知祥不敵,被太子左衛率李仁罕及時救走,才僥幸逃得一命。
然而河北的形勢已然翻天覆地。
魏州、滄州皆響應北平,為李筠鳴不平。
河北諸軍皆推李筠為首。
黃河兩岸彤云密布。
天策左軍仿佛一頭被解開繩索的猛獸,張從賓、李建崇大肆擴兵,原魏博、盧龍舊部紛紛加入。
放眼望去,仿佛一場新的安史之亂即將來臨。
天下為之沸然。
大唐才安定幾年?天下又卷入動亂之中。
身在長安的太子,大肆逮捕天策左軍的父母妻兒,欲以此威脅北平將士。
張從賓于三軍陣前斬妻兒以堅士卒之心。
天策左軍皆怨恨朝廷。
太子無奈,欲引六萬禁軍,待風雪停歇,掃平河北,
遼東、遼西、山東、中原皆觀望之。
河北百姓為躲避戰亂而四處逃散,張從賓縱兵捕之,以為協從。
眼看一場大騷亂即將降臨,大唐右威衛大將軍周云翼領一萬步騎,趁風雪忽然兵臨北平城下。
亂軍駭然。
張從賓欲戰,士卒皆不從。
天策左軍不少人原本就是周云翼舊部,又有宣教使暗中撥亂反正,北平城門大開,周云翼縱兵而入,斬張從賓李建崇等亂將三十七人。
釋放被軟禁的左驍衛大將軍李筠,北平遂定。
其后,周云翼以駙馬、右威衛大將軍的名義,聯合宣教使、河北布政使等文武官員,聯合向長安為李筠辯解,絕無叛亂之心。
天下之事,大多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長安還未收到北平的奏表,另一種傳言鋪天蓋地而來。
右威衛大將軍周云翼身兼河東、河北二道,隨手可聚十萬大軍,軍容鼎盛,進可攻長安洛陽,退可下中原山東,不動也可割據河朔!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周云翼忠不忠誠不重要,關鍵是他有不忠誠的實力,兵力上已經超過長安,讓太子大為忌憚。
而且周云翼從河東出兵,沒有長安樞密院的允許,已經犯了國法。
一個河北張從賓,太子自信能易如反掌。
長安有八萬禁軍精銳。
但面對占據河北、河東的周云翼,太子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周云翼這些年名聲沒有楊師厚、劉知俊、高思繼等人響亮,然而能被封為大將軍,天下何人敢輕視之?
太子在任圜、張格等一干心腹的謀劃下,以樞密院的名義調周云翼、李筠二人回長安。
周云翼不同于李筠,既是駙馬又是大將軍,有一定的政、治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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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不平,諸軍騷然,臣不敢有一日懈怠,待河北安定,陛下回京,臣二人自會入長安請罪!
河朔風云不僅沒有散去,反而更加洶涌。
關中、河北兩個地緣的抵抗又開始了。
周云翼的號召力大大強于李筠。
臨潢軍鎮司杜晏球與青州軍鎮司發檄文響應北平。
而徐州、汴梁二軍鎮司響應太子。
等到風雪停歇之后,大唐帝國的騷動已經全面擴大。
長安朝堂也在爭論。
一部分主張快刀斬亂麻,糾合四方精兵,共討河朔,誅除叛將。
一部分主張靜觀其變,長安未必打得過河朔,一旦戰事不諧,河朔重則安史之亂,輕則藩鎮割據,還不如等皇帝還朝,河北自平。
似乎整個大唐都分化成兩部分。
太子的權威遭受前所未有的質疑。
如此形勢下,太子不能不動了。
周云翼已經成為他的絆腳石。
長安禁軍未動,徐州都督劉存就先動了,打著平叛的旗號,領一萬淮南精銳,沿途招收舊部,合兵三萬,攻打青州。
大唐即將陷入腥風血雨。
天下各道各軍鎮也在觀望之中。
太子畢竟只是太子,跟皇帝的威信不可同日而語。
有的是人在暗中窺望。
劉存率淮南精銳,短短一個月,連下兗、鄆、齊、淄四州,進圍青州。
軍事上的勝利無疑增加了長安的底氣。
太子措辭嚴厲,不再是調令,而是斥責:二將若不歸長安謝罪,是為叛逆,大唐決不輕饒!
周云翼不動如山。
太子親率六萬禁軍進駐興唐府,調令漠南、汴梁、遼北、遼西合圍北平。
大唐風雨如晦。
北平軍鎮司府衙中,百余河東河北將佐肅列左右。
周云翼立于中堂,李筠立于身側。
“我等只認陛下詔令,不領太子亂命,諸位謹記,河東河北存,陛下安枕無憂,河東河北不存,陛下必不能回返!”
今時的周云翼,少了幾分年少的英銳,卻多了幾分沉穩威嚴。
“謹遵大將軍之令!”
堂中諸將同仇敵愾。
布置好軍務之后,諸將退散。
李筠苦笑道:“云翼害我不淺,我李筠一生忠于大唐,到老卻做了亂臣賊子!”
周云翼沉聲道:“公此言差矣,你我今日入長安,明日人頭便懸于市集之上,公要忠于大唐,然在下只忠于圣人,沒有圣人便沒有大唐!”
李筠一震,滿臉羞愧。
周云翼知道他向來忠義,難以下定決心,又道:“陛下以你我二人鎮太原、北平,是為安天下之計,而非亂天下之始,你我俯首認命,太子將置陛下何地?二十萬禁軍精銳豈能善罷甘休?”
李筠喟然長嘆:“枉我長你十余載,見識卻如此短淺。”
周云翼目光如炬,眼神中凝聚著前所未有的鋒芒,“張承業、李巨川、韓偓、趙崇凝乃陛下親點顧命之臣,太子猝然上位,便急不可耐排擠老臣,任用親舊,咄咄逼人,此非社稷長久之主,我等浴血二十年,掃平天下,豈能袖手旁觀?只要圣人還在一日,這大唐便還是圣人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