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淡淡的硝煙味道依然彌漫在城頭上,夾雜著一絲稍顯濃郁的血腥氣息,混合成為一種極為復雜的味道。
在戰爭開始之前,朱慈烺就已經先行下令讓皇城內的太監們,組織起來一支十分簡陋的擔架隊,讓他們將城頭上所有負傷的士卒們都給抬下去,然后送去城內專門隔離出來的一片區域,進行醫治。
而此時城內的所有大夫,也都已經被朱慈烺以太子命令征發,他們人人臂膀上都掛著一個紅色的布條,忙前忙后地照顧著周圍的傷員,不時有人發出痛苦的哀嚎聲,更多人則是處于一種長久的沉默。
“這一仗實在是太慘烈了,此番能守下來,也是虧了將士們用命。”
朱慈烺一路巡視傷營過來,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臉上帶著幾分復雜。
盡管在之前,朱慈烺也遇到過白廣恩攻城之事,可那畢竟只是小規模攻城,再加上白廣恩也沒有堅持打下去,只留下了三百多人的尸體就選擇了撤離,而且由于距離的原因,對朱慈烺造成的沖擊自然會很小。
可是這一仗卻不同,李自成硬生生在京城下強攻了整整兩天,盡管對方沒有攻破京城,可那造成的聲勢卻有些非同凡響——
兩天時間里,順軍在京城下至少留下了五千多具尸體,至于負傷者則幾乎能以萬計,當密密麻麻的尸體覆蓋在城下的時候,對于任何一個正常人帶來的沖擊力都是無比巨大的,而明軍的戰亡者也達了九百多人,還有兩千多人身負輕重傷。
一旁跟著的吳襄卻輕聲道:“千歲,這一仗能夠堅守下來,其實也多虧了千歲先前的多重準備,再加上派發了足夠的餉銀,才使得將士們心中抱著一口氣......如果這股氣散了,臣也實在沒有太大的信心。”
朱慈烺點了點頭,他親自走上前對一個士兵噓寒問暖,適當流露出幾分關切地神態,并且勉勵對方好好養傷,這才站起來說道:“你說得對,其實將士們都沒有那么多的想法,有銀子拿,沒有后顧之憂,他們愿意打這個仗,就怕什么都沒有,還要送上去賣命.......”
說到這里,朱慈烺轉過頭來道:“我已經讓李繼周安排宮中所有的太監,都參與到守城中來,當然他們雖然打不了仗,可是干些別的活計總是夠的,如果到時候人手不夠,我還可以安排宮女們都出宮照顧將士們......”
“這.......回千歲爺,只怕有些不妥。”
吳襄很快就意識到這里面存在的問題,苦笑道:“此事若無陛下恩旨,只怕是大逆不道之事......臣著實不敢勞駕宮娥.....若是太監似乎尚為權益之法。”
朱慈烺毫不在意地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顧不得那么多的禮法,你擔心的無非就是那些兵頭們會對宮女做出不軌之事,可是我要告訴你,只要城能守下來,屆時我會向陛下請旨,將所有已經滿年歲的宮女都安排出宮,到時候與軍中有功將士進行配婚。”
“配婚?此事似乎未有先例.......”吳襄依然有些小心。
朱慈烺笑道:“當年我太祖皇帝攻下元廷之時,曾經繳獲上千名高麗女子,并未占為己有,而是讓她們與軍中將士配婚,縱有不愿意的女子,也是將其遣返回國.......如今我安排宮女們出宮同有功將士配婚,也是看她們自己的意愿。”
聽到朱慈烺這么說,吳襄心中倒微微松下了一口氣,他笑道:“若是如此,那臣就代替將士們謝過千歲了,他們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更加賣力。”
朱慈烺點了點頭,他輕聲道:“傷兵這邊雖然已經有所安排,可是大夫數量還是太少,我已經下令抽調一批太醫專門出一本簡易的傷病手冊,還有一些可以用來治傷的方子,到時候你可以安排軍中一些機靈的可以一起來學,到時候也能提高現在的救治效率。”
其實朱慈烺準備的并不僅僅只有這些,他還派人將京城中所有的烈酒都收集了起來,專門給傷員們涂抹傷口,雖然那些太醫們并不懂什么叫做消毒殺菌,可是他們在平日的生活經驗里,也知道將烈酒抹在傷口上是有一定作用的,因此對這個法子也并不反對。
不過朱慈烺依然有些遺憾,如果他屆時能夠最初一些工業制備的儀器以后,就能考慮初步蒸餾酒液,將它們做成具備一定消毒能力的酒精,到時候傷員就不會那么容易多發感染了......當然,這些依然還處于紙面上。
吳襄聽到這里時,卻是眼前一亮,道:“若真是如此,倒的確是一個好主意,像那些受了傷的士卒都是打過仗的老兵,只要他們能夠活下來,不僅能夠更好的穩固軍心,而且從實質上也能提高士卒們的戰力。”
朱慈烺繼續往前慢慢走著,道:“傷兵營也要注意,平日里一定要保持潔凈,注意通風,這對于傷員們來說更有利于養傷——具體的那些東西,我到時候會安排一個太醫過來指導,只需讓士卒們全力配合便是。”
“是,此事關系到傷病的性命,他們自當全力配合。”
吳襄點了點頭,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回稟千歲爺,按照時間來預估,眼下三桂已經率領大軍去攻劉芳亮......或許也出了結果,只是眼下京城被圍,外面的消息已經進不來,要不臣派人夜里偷偷出城打探一下消息?”
“我相信二哥的能力,對付一個劉芳亮自然是無需多言,不過李自成眼下既然圍困京城,想必對我們放出去的探子也是萬分戒備,此事若是讓李自成提前知道了,只怕會多生變故......還是算了。”
朱慈烺有些猶豫,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他也不知道吳三桂究竟能不能對得起這個平西王的稱號,可是眼下朱慈烺也只能選擇相信。
“是,千歲爺。”
等到吳襄離開之后,朱慈烺卻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對腦海中的老朱道:“老祖宗,今天我做的這些事情,你怎么半句話都沒有說?”
“既然你做的事情無可挑剔,咱也不會多舌。”
老朱懶洋洋回應了一句,然后咂了咂舌頭,道:“其實這些日子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對你來說十分關鍵。”
“什么問題?”朱慈烺有些疑惑。
“南遷對你來說,真是一個好選擇嗎?”
老朱的話語淡淡的,卻似乎一柄巨錘一般,讓朱慈烺心中一震。
“南遷......在眼下這個局勢,南遷難道不是正確的選擇嗎?”
朱慈烺強自反駁了一句,但是他內心卻多多少少有些發虛,說起來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后,南遷似乎就一直是一個正確的抉擇,引導著朱慈烺做出種種選擇。
可是眼下這個局面,老朱這一個問題,著實讓朱慈烺有些懵了,因為在他的內心里,似乎并沒有多么堅持這個看似標準的答案......
說到底,此時的朱慈烺心中,已經針對南遷產生了疑問,而老朱的問題讓朱慈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