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平,鮮花開滿城。潔白的杏花、緋紅的桃花、金黃色的迎春花熱熱鬧鬧地開著,海棠花、玉蘭花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偷偷地盛開,可謂京城無處不飛花。
除了盛開的鮮花,還有在晴空中曼妙飄飛的柳絮。北平大街和胡同,到處都有柳樹。春天的時候,柳絮就如同冬天的雪花,紛紛揚揚漫天飄飛。
正如詩中寫的那樣,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許正道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白雪一般的柳絮落在人們的頭發上、肩膀上,甚至臉上。人們不耐煩地拍打著,想將它們趕跑。柳絮就像淘氣的小精靈,粘在手上、臉上,賴著不走。要是被拍掉了,它們就會飛舞起來,尋找新的目標。
許正道內心不禁快樂起來,嘴角有了笑意,輕輕哼道:“又是一年春來到,柳絮兒滿天飄;暖風輕揚桃花紅了,榆錢兒竄上了梢……”
公交車很快到站,許正道從車上下來,走到華輝苑小區門口。他掏出手機,撥通了陳藝謀助理龐麗微的電話。他只用一周的時間完成了黃金甲的劇本,然后反復進行修改。直到對劇本各個環節都滿意了,他才帶著劇本到陳藝謀工作室交差。
很快龐麗微出來,帶著許正道來到三樓的陳藝謀工作室。
房間內的布置毫無情調,幾乎看不到什么獨特的設計。工作室沒有專門高檔辦公桌,只有一張暗綠面的乒乓球臺,被整齊碼放、高高堆起的文件占據了半壁江山。此時陳藝謀和趙小釘他們正坐在沙發上,熱烈地討論著什么。
陳藝謀看到許正道,笑著招呼道:“正道,你來了!”
許正道趕忙道:“導演,好久不見了。”他跟趙小釘他們打過招呼后,將劇本取出來,遞給陳藝謀:“導演,劇本已經寫好了。是以二王子為主視角的劇本。你看看。要不是有什么不滿意的,我拿回去修改。”
陳藝謀向來重視劇本,聽到許正道的劇本寫好了,也不矯情,直接道:“你就跟小釘他們聊會,我先看劇本,看完之后我們再聊。”說完,他翻開劇本,仔仔細細地閱讀。
龐麗微給許正道倒了一杯茶,笑著招呼道:“正道,別站著啊,趕緊坐。導演看他的劇本,你別管他,跟小丁他們聊。要是有什么可以隨時叫我。”
許正道笑著點頭:“謝謝麗微姐,我會的。”轉頭問趙小釘他們:“小釘哥,你們今天討論什么呢?我能幫什么忙嗎?”
趙小釘哈哈笑了聲:“我們正準備看漂亮姑娘呢,你跟我們一起看吧。”他見許正道一臉懵逼,笑著解釋道:“這部戲的男女主角導演準備讓鞏麗和周潤發來演。大王子、蔣太醫他們,會用成熟演員。蔣嬋、二王子和小王子,準備用新人。選角需要時間,再加上有新人,需要時間來訓練,所以,劇組的選角工作已經開始。劇組的幾個副導演們已經奔赴各地,到各個藝校發掘合適的演員,拍影像資料,讓導演挑選。有個副導演拍了一些女演員影像資料回來,我們正準備看呢。你也沒什么事,就跟我們一起看吧。”
許正道笑道:“好啊,我可喜歡看美女了!”
趙小釘他們聽到這話都哈哈大笑:“正道,有女朋友沒有啊?”
許正道笑著搖頭:“本來有,但已經分手了。”
趙小釘調侃道:“不是在外面瞎混,被逮到了,女朋友一怒之下跟你分手了吧?”
許正道苦笑著搖頭:“我可不是那樣的人,主要是人家嫌我沒本事。”
聽到這話,趙小釘微微一怔,隨即安慰道:“這姑娘可夠瞎的。這沒什么了不起的,大丈夫何患無妻,以你的能力和本事,將來肯定能在電影圈揚名立萬的。到時候找什么樣的姑娘都不是問題。”
聊了幾句,趙小釘開始放副導演拍攝的影像資料。由于拍攝的影像資料特別多,時間特別長。要是一個個詳細看,會看很長時間。趙小釘他們在看影像資料的時候,都會按下快進鍵。等到發現形象不錯的演員,他們就會按暫停,觀察一番后,要么繼續快進,要么記下編號,讓被看中的演員進入復賽。
沒看多久,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電視機屏幕中,對著攝影機鏡頭作著自我介紹。不是別人,正是姜燕。許正道神情一陣恍惚,沒想到姜燕也參加黃金甲選角了。
趙小釘對姜燕的形象氣質比較滿意,按了一下遙控器,讓姜燕的畫面倒回開頭,然后按下播放鍵。姜燕面對鏡頭,微笑著作自我介紹:“我叫姜燕,今年二十二歲,是北平電影學院表演系大三的學生……”
許正道看著屏幕中的姜燕,微微搖搖頭,心想,姜燕肯定沒戲,黃金甲被觀眾戲稱為黃金奶,里面的演員,甚至群演都是大胸,是排球型選手;姜燕完全是乒乓球選手,就比周東雨的稍微大點,怎么可能入圍。
姜燕的畫面播放完畢,趙小釘按下暫停鍵,開始說自己的看法:“我覺得這個女孩不錯。形象氣質特別好,非常上鏡,身材還可以可以。讓她演蔣嬋,應該是可以的。我覺得可以列為備選,要導演也覺得行,就讓她進入復賽,你們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這女孩形象氣質真的不錯。”
“我也這么覺得,一會兒讓導演看吧。”
趙小釘見許正道沉默不語,就道:“正道,你覺得呢?”
如果姜燕還是許正道的女友,他肯定會假裝不認識,然后說一堆優點,但現在他真說不出來,只能笑著搖頭:“這個我就不評價了。”
趙小釘詫異地道:“怎么了,你認識嗎?”
許正道苦笑道:“我前女友。”
“那就算了。這姑娘長得倒是不錯,但眼力可不怎么樣。”在趙小釘看來像姜燕這樣的演員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就算讓她進復賽,也很難走到最后。他沒有作標注,拿起遙控器,按下播放鍵,開始放下一個演員的畫面。
就在這時,陳藝謀滿臉興奮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盯著許正道興奮地道:“正道,你這劇本有點意思。故事情節跟我們的劇本大體一致,只是結構和視角變了,你的劇本沒那么沉重,也沒那么絕望,反而讓人覺得有希望。元杰雖然死了,但元杰的精神不會死,這種皇權和規矩一定會被打破。”
許正道頓時笑了,陳藝謀是個對劇本要求很高的導演,能得到他的肯定,那自己這些日子的努力就沒白費:“我是完全按商業片套路寫的,商業片應該給大家希望。要是太絕望了,觀眾是不會買賬的。不知道導演,有哪些地方不滿意?要是有什么地方不滿意,我可以拿回去改。”
陳藝謀笑道:“不需要改。如果按照元杰作為主視角來拍,那你的劇本不少地方需要修改。我們還是要按原來的劇本,以皇后為主視角來拍。你的劇本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有用的東西,讓我們把這些東西加到原來的劇本中,就足夠了。”
雖然自己的劇本并不會被陳藝謀完全采用,但能被陳藝謀肯定,許正道還是非常滿足的:“能為導演提供一些有用的東西,我也算是不辱使命。就怕我寫的東西對電影一點幫助都沒有。”
陳藝謀哈哈笑道:“有幫助!有幫助!元杰這個角色寫得特別鮮活,你賦予了角色更多的反抗精神,讓角色更加現代。比如我們的劇本,元杰自殺之前說,兒臣知道這一仗勝不了,兒臣只是要父王知道,兒臣造反不是為了王位,兒臣是為了母后。而你寫的這段的時候,寫的是兒臣造反不是為了王位,而是想告訴你,我不想像木偶一樣活著著,不想按你規定的方式活著。我覺得這段比較有意思,還有其他寫得好的點,我們都會用的。”
許正道見陳藝謀發現了自己用心的地方,格外高興:“我寫劇本時候,始終在考慮一個問題,黃金甲是古代故事,但有沒有現代意義呢?如何才能引起觀眾共鳴呢?規矩這東西,古代皇家有,現在家庭難道就沒有了嗎?像大王這樣的家長,現在沒有嗎?
我覺得不但有,而且非常多。現在很多家長特別喜歡把‘為你好’掛在嘴上,對孩子各種要求,對孩子進行嚴格管控,其中一些極端的,甚至為孩子規劃好了一切,所有一切都要按他設定的來,必須分毫不差。這樣‘愛’太沉重,往往將孩子壓到得喘不過氣。
高中的時候,我們班上有個女孩很漂亮,很文靜,學習成績還可以,是那種很乖巧、很討人喜歡的女孩。高二開學的時候,她沒有來上學。原因是暑假的時候,她認識了一個小混混,直接跟小混混跑到南方打工去了。我特別詫異,這樣一個女孩怎么會不讀書,跟人跑到南方去打工呢?后來我漸漸明白了,因為她的父母對她要求特別高,只要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是非打則罵,她就是想要逃離這個家庭。
在初中高中有很多類似的例子,很多乖巧、安靜的女孩子,明明很優秀,總是會被那種痞痞的,很社會的壞男生追到。其實原因就在這里,她們安靜、乖巧的性格意味著和父母相處的時候是受壓制的,和壞男生在一起會讓她們覺得安全,內心情感得到了釋放,也是潛意識里對父母的一種反抗。
電影觀影主力是年輕觀眾,他們中很多人都有類似經歷。父母以‘愛’的名義對他們進行綁架,讓他們活得很累。我相信他們在看到元杰的時候,能夠感同身受。”
陳藝謀怔怔看著許正道,半晌才道:“你將來一定會成為非常優秀的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