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正道背著背包,拉著一個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秀影廠門口,看著大門上掛著的那塊“秀眉電影制片廠”的招牌,神情一陣恍惚。
這是許正道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成長的地方。在這里他經歷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在這里他經歷了充滿青春回憶的少年時期。在這里有他經歷初戀的喜悅,在這里他嘗到了失戀的痛苦。在這里他感受到了家庭的幸福,在這里他嘗到了家破人亡的痛苦。
在2007年父母離世后,許正道就在也沒有回過這里。不過有時候晚上做夢會到這片廠區,夢到跟父母在家屬區里說話,夢到跟其他孩子在廠區里瘋跑。
秀影廠成立于1958年,已經有四十多年的歷史。雖然地處蓉城郊區,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容,這里是蓉城人的驕傲,藝術的圣地。誰要是有機會到秀影廠攝影棚里看一次拍電影,回去以后一炫耀,可以讓周圍的藝術青年雙眼投來羨慕崇拜的目光。
八十年代秀影廠最紅火的時候,潘虹、張豐毅、朱琳、孫淳等明星大腕都是秀影廠的演員。在廠區內總是星光熠熠,能看到很多大明星,一抬眼潘虹走過來,一順眼孫淳走過去,一抬頭朱琳過來了,一低頭林芳兵過去了。
只是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國內的電影廠紛紛陷入了困境,秀影廠也連年虧損。整個電影系統都認為是統購統銷模式限制了電影廠的發展,只要打破統購統銷情況就會變好。1993年國家對電影系統進行改革,統購統銷模式打破。但事情走向讓很多人傻了眼,電影廠情況非但沒有變好,反而被徹底推進深淵。
在那段時期,秀影廠的生產數量急劇下滑,從每年十部左右到每年只拍一部,而這也只是為了顯示這個廠還在。與長影西影員工大規模買斷下崗分流,以至于有人自殺的悲慘處境相比,秀影廠情況還算好。有人出去自己創業,有人轉行做生意,有人去了廣告公司,但更多的職工選擇在廠里堅持,這其中就包括許正道的父親許建國和母親魏紅。
陳佳瑤見許正道望著廠區出神,眼中帶著淡淡的憂傷,不由問道:“正道,你啷個了?”
許正道回過神來,轉頭沖陳佳瑤一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咱們小時候,秀影廠多紅火啊,現在真的是沒落了!”
陳佳瑤嘲笑道:“啷個跟老頭子似的,突然感慨起來呢!”
許正道沒有解釋,笑著搖搖頭,然后拖著行李箱走進了廠區。
走到生活區,幾個無所事事的老太太在樓下面閑聊。她們看到許正道和陳佳瑤頓時嘀嘀咕咕起來。有人跟許正道打招呼:“正道,你出息了啊!現在成大導演了!”有人跟陳佳瑤打招呼:“佳瑤,你回來了!”還有人一臉曖昧的地道:“你們兩個怎么一起回來的?”
許正道見幾個老太太一眼看穿“奸情”的表情,心里突然冒出個惡作劇的想法,他伸出右手,直接牽住了陳佳瑤的左手。
陳佳瑤心臟猛然一跳,臉上浮現出一朵紅云:“你干嘛呀?”
許正道壓低聲音,壞笑著道:“這些人最喜歡傳謠言,她們看到我牽你的手,肯定會亂傳。等這話傳到你媽耳朵里,你就慘了。”說完他松開陳佳瑤的手,拖著行李撒腿就跑。
陳佳瑤一張臉氣得通紅,整個廠區都是她憤怒的咆哮聲:“許正道,你龜兒想死得很咩!”
陳佳瑤和許正道不是住一棟樓,陳佳瑤父親是廠里的中層干部,現在已經是副廠長。他們一家住的是干部樓,都是三室一廳。許正道父母都是普通職工,住的普通的職工樓,房子是兩室一廳。
許正道拖著行李跑進自己的所在的單元,噔噔爬上三樓。站在家門口,看著這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心里格外激動,但又有點忐忑。
古人說近鄉情更怯,許正道現在真的有點這種感覺。他恨不得馬上見到父親母親,但又害怕打開房門卻是南柯一夢。他深吸一口氣,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在房門打開的瞬間,許正道就看到父親許建國坐在沙發上,抬頭向自己看來,母親魏紅就坐在父親旁邊,一臉驚喜地看著自己。
看到父親母親好好的出現在眼前,許正道鼻子有些發酸,眼睛有些發澀。他強忍著流淚的沖動,對著魏紅和許建國笑了笑:“爸,媽,我回來了!”
魏紅看到兒子回來頓時笑逐顏開,招呼道:“正道回來了,快進屋!外面冷!快進屋!”
許建國嚴肅的臉上也有了笑意:“正道,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做!”
許正道笑著點頭:“還真有一點餓了!”
許建國當即起身:“我馬上去給做!”
魏紅沒有說話,就是看著許正道,一直等到許正道把自己的行李拖進屋里,走到自己身邊,她才有些心疼地道:“正道,你怎么瘦了?”
許正道想到上一世母親臨終時憔悴的模樣,眼眶不禁有些紅了。他像小時候一樣拉魏紅的胳膊,扶著讓她坐下,輕聲道:“媽!我好想你啊!也好想爸爸啊!”
許正道坐著魏紅聊了一會兒,許建國從廚房出來告訴他,飯已經熱好了。許正道來到餐廳,拉開凳子坐下,端起碗慢慢吃起來。他們家從來都是許建國做飯,他做菜的手藝很好。
許正道挑了一筷子許建國炒的土豆絲,滿嘴都是記憶中的味道。十多年沒吃過父親做的菜了!許正道笑了笑,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晚飯過后,許正道一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們沒有看央視,也沒有看其他衛視,看的是西川影視文藝頻道。這個頻道最近播放的電視劇《如花》是秀影廠拍攝的,魏紅和許建國都參與了這部電視劇。他們兩個一邊看電視劇,一邊給許正道講劇組的事。
《如花》這部戲不管故事,演員表演,還是導演的拍攝手法都一塌糊涂。只是這部戲父親母親都參與了,他實在不便吐槽,能硬著頭皮,陪著父親母親往下看。
看了一陣,許正道實在有些受不了,便回到自己的房間,取出一張銀行卡,回到客廳。他看看許建國,又看看魏紅,開口道:“爸,媽,我現在有錢了,你們以后就不用去劇組掙錢了。劇組情況我太清楚了,尤其是電視劇劇組,都是加班加點的趕工,一天恨不得拍24小時。你們年紀也大了,劇組的高強度生活真的不適合你們。以后你們就在家里過清閑日子吧,找老朋友喝喝茶、打打麻將,要不然就到處旅游旅游,去趟大城市鐵嶺什么的。”
說到這里,許正道將銀行卡放在茶幾上:“這張卡里有一百萬,你們拿去用。要是用完了,給我說就是了,現在咱們不缺錢。”
許建國聽到兒子關系自己,心里格外開心:“我們和你媽都還年輕,怎么在你嘴里像七老八十似的。這么多年我們一直是這么過來的,都已經習慣了,真要讓我們什么都不干,我們反而不習慣。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不用替我們操心。”
魏紅到沒有推辭,喜滋滋地把銀行卡收起來:“這錢我幫你保管起來,等以后你娶媳婦的時候用!”
許正道被母親的話逗笑了:“媽,這個錢是給你爸爸用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我現在根本不缺錢。舉個簡單例子,最近我和封小剛他們跟雅虎搞了個雅虎搜星活動。這個活動雅虎會給我們每人一千萬,我們要做到的就是拍一支3到5分鐘的廣告。拍這樣的廣告,就算用明星三四百萬也能搞定,剩下的六七百就是我的。很多公司高價請我幫他們拍廣告,我都不愿意去賺這種小錢。我去年開了一家公司,最近正在融資,準備融1500萬美元。這個事三月份就能夠搞定,到時候我們公司就值1.5億美元,換算成人民幣就是10多個億。我們現在真的不缺錢,你們不用省錢!”
許建國聽到兒子的公司值10多個億,下巴差點掉下來。十幾個億啊,不是十幾萬,而是十幾個億啊!就是把秀影廠賣了也不值這么多錢吧!
魏紅也驚呆了,十幾億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她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擔心起來。做正經生意怎么可能這么賺錢,不到一年時間就賺十幾億?莫不是在做什么違法的買賣?
想到兒子身陷囹圄的情形,魏紅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正道,我和你爸一輩子都清清白白的,咱們家雖然不富裕,但日子過得踏實。你千萬不要干違法亂紀的是事哈!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和你爸啷個活?”
許正道心里一暖,拉著魏紅的手輕輕拍了拍,安慰道:“放心吧,媽。我肯定不會干違法亂紀的事,我做的都是正經生意。互聯網知道吧?我開的是互聯網公司,百度、芝麻開門應該聽過說吧。這些公司都只成立了幾年,但現在都值幾百億。你想麻,要是全國幾億的人都要用我的網站。我每個月從每個人身上賺一塊錢,那一個月就是幾億,一年就是幾十個億。那些想打廣告的廠商肯定會找我們,一年又是幾十個億。只要我們公司做起來了,一年賺上百億是很輕松的。”
魏紅知道互聯網,但沒有用過,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十幾億這個數字對她來說,實在太縹緲,讓她覺得不真實,心里還是覺得不安:“我和你爸也不指望你賺多少錢,我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平平安安的。”
許正道聽到這話心里仿佛被針狠狠地扎了一下,心想你們對我最大的希望是平平安安,我對你們的期望有何嘗不是呢?可惜上一世我沒有做到,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們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完后半輩子!
他輕輕拍了拍魏紅的手,柔聲安慰道:“媽,你放心吧!我肯定會好好的!”
許建國知道老婆經常會點杞人憂天,安慰道:“正道現在是大人了,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他清楚,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魏紅橫了許建國一眼:“什么叫瞎操心啊?我關心兒子還關心錯了嗦!”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