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絲奇怪地瞥他一眼。
「你覺得歌禮會和我說什么？」
她將自己的披肩解開扔到一邊，套上較為居家的寬大睡袍。
雖然王都的冬天十分寒冷，公爵府內的氣溫卻十分溫暖，這得歸功于康利教授傾情推出的氣溫調節系統。只需要給供能裝置定期補充魔力，以管道相連的一些魔法設備就會源源不斷地產出溫暖的氣息，類似于現代空調。
將魔力耗費在這種小事上十分奢侈，但貴族們不管。能夠制造風花雪月的良好環境，使得這項服務的銷售額十分可觀。
維恩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好讓自己的語調穩定一點。「我是說，埃奇沃思家凡事都愛和我們家別苗頭，想必這一次也說了些不太好聽的話……」
「那倒沒有。」克莉絲翹起一只腿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單手撐著下巴望著他的臉。
是維恩預料之外的答案。
「你很關心這個？」她忽然問道。
「不。」維恩立馬否認，「我只是，比較關心你。」
強烈的求生欲在提醒他，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對了，上次莫德里奇特意過來找我，交流了一下關于年末召集行業相關人士聚會提議。」維恩大致復述了一遍他的想法。「莫德里奇認為，這種方式可以有效提升出版社的影響力。」
「唔。」克莉絲意味莫名地說，「恰好今晚歌禮小姐也有向我提議，希望年末的時候能由我們兩家名下的出版社一起出面組織酒會，給行業定下一些規矩呢。」
「啊哈哈哈哈，那還真是巧……等等，為什么這樣看著我，你不會以為我和歌禮串通了吧？」
誰知道呢。
克莉絲沒有說出口，然而她的眼神分明傳達出這個意思。
維恩感覺很冤枉。
「克莉絲同志，你可不要疑心疑鬼中了人家的離間計。」維恩頗為無語地說。
「單從客觀層面判斷，我認為這個提議其實不錯。我們雖然有競爭關系，但也是目前王都最有影響力的兩家出版社，倘若聯手，完全可以壟斷一整個初步興起的行業的話語權。」
「但，如果從主觀判斷，我支持你拒絕她的提議。」
他毫不掩飾地直言：「對于矛盾幾乎不可調和的兩方，彼此接觸得越多，沖突就越不可避免。」
「我并不相信，對方有敞開心扉與我們合作的意愿，翻臉只是遲早的事情。」
僅僅是雙方家族間的矛盾，就已經夠水深火熱的了，何況還受情感左右。
在洶涌而起的情緒面前，理智是這世上最為脆弱的東西。面對這樣的局面，他不敢賭，也輸不起。
克莉絲垂下目光，沉默下來。
半晌后，她才說道：「或許吧。坦白說，我也不相信歌禮沒有暗中謀算什么，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拒絕——」
「既然連她都有直接邀戰的勇氣，臨陣退縮并不是我的風格。」
「所以，我答應她了。」
「……」維恩不知該說什么好。
「我不介意她到底想謀取怎樣的利益，一時的勝負也不算什么，但是——」克莉絲認真地看著維恩，「無論如何，你要站在我這一邊。」
維恩心下一顫。
‘她究竟和你說什么了？這句疑問幾欲出口，又被維恩重新咽了下去。
「不會的。你看我名下都沒有什么個人產業，平時也不怎么插手家族事務，又有什么需要和歌禮小姐合作的基礎呢？」
他攤開雙手以示自己一清二白。
「維恩。」克莉絲忽然問道
：「你有想過，去曾經的家鄉看一看嗎？」
「在王都呆了這么多年，也一直沒有機會回去祭拜父親母親，一定也有些許遺憾吧。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陪你。」
聽見這句話，維恩略有一絲意外。
感覺那已經是幾乎快要回憶不起來的遙遠記憶了。
「我倒是無所謂，只不過那里是很偏僻的邊遠地區，信息閉塞、貧窮落后……就連魔法師也是僅存在于故事里的人物，怕你待不習慣。」
克莉絲做了個深呼吸。
「沒有關系，其實是我想去看看……你出生長大的地方。」她的聲音有些低落。
「如果我不提起的話，也許你永遠都不會再專門回去看一眼了。」克莉絲說，「仔細想想，維恩好像從來沒有主動和我說過以前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生活。」
她蜷成一團抱住自己的膝蓋，金色的長發從手臂旁垂落下來。「會想念他們嗎？」
維恩很平淡地笑了笑。
「我記得，小時候媽媽做的飯菜很好吃，卻怎么也回想不起來具體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樣子。」
「這么說可能有點不太恭敬，但是我真的不太記得他們了。」
「對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永遠是現在和未來吧。」
最終，時間會沖淡一切，將過去分割到另一個世界。
「是嗎……」
就像是看到了未來遙遠的某一天，克莉絲的目光黯淡下來。「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們分開了很久很久，我也會被你忘記嗎？」
「那只要我們不分開，不就好了嗎？」
坐在她身邊，維恩將她的腦袋扳過來與自己額頭相抵。
「不必擔憂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子，至少我們可以把握住每一時刻的現在。」他輕聲說，「只要你不趕我走……不，就算你真的趕我走，我也不會離開。」
克莉絲難以覺察地嘆了口氣。
「現在把話說得這么漂亮，等你真的背叛我的時候，也許我只能選擇給你一刀了。」
維恩只覺得后頸一涼。
他咽了口唾沫，故作輕松地笑道：「我可以把這個當做是在強調對我的占有欲嗎？」
「當然！」
克莉絲一把攬住他的脖子，與他對視。「我克莉絲可是故事里的惡役角色，才不是什么溫柔大度的人。」
維恩都快要忘記克莉絲的惡役身份了。
盡管克莉絲經常因為各種大大小小的事情風評被害，不知為何在外界有許多關于她「囂張跋扈」的離譜傳聞。但這么多年的相處中，維恩已經充分地認識到了克莉絲虛張聲勢的另一面——
就像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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