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君意者,便可爬的越高。甚至于,有時候為皇帝做些臟活累活,能讓皇帝陛下把你當做知己。
這是李斯教給王戊的。
王戊看著這一大院子里的公爵,自然皺眉不止。
這五大夫趙嬰可和別人不同,他不在這名單之上,但是如今卻和王炎等人在一起。
而王炎,他的背后是通武侯王賁和武成侯王離。王炎尚且在名單之上,那這就意味著他可能還要牽扯到王家兩位君侯,但是這兩位君侯,一個是為大秦帝國立下汗馬功勞,軍功震懾天下的通武侯王賁,一個卻是如今正在為皇帝陛下效力的武成侯王離。
而且這司馬敬、曹宣,也都是有勇有謀、有頭有臉的人物。
一番思忖之下,王戊收斂了語氣,肅容道:
“諸位公侯,王戊今日得罪諸位了,我只是列行公事進行調查,還請諸位隨我入一回御史府,到時候我也好給陛下交代。”
趙嬰勃然大怒:
“例行公事?無憑無據,入我府中抓人?難道你也要給我安個連坐的罪名”
王戊心知趙嬰這是已經知道了他逮捕了兩位上卿,而且聽這口氣,好似他是在濫用職權,王戊自然大怒。
“爾等之中,究竟有沒有人勾結叛逆分子,很快便會水落石出。如今也就不要說這種大話了。你們還不快請幾位公侯入御史府。”
王戊疾色看向身后。
迫于墻頭的弩箭手,這十二位公侯只能被迫被逮捕。
這場面可十分嚇人,功勛世家的門戶都是連在一起坐落的,附近還有街市,自然人群密集,如今又推行了新的貨幣,官商相通,這些鐘鳴鼎食之家門前自然更為熱鬧。
目下,百來雙眼睛在趙府門前聚集,郎衛將趙府門前圍的水泄不通。
人群中議論紛紛,造反二字已經傳的是是沸沸揚揚,
而十二名公爵被押著從府中走了出來,模樣狼狽,更是使得滿街道的人側目而視。
只是王戊卻在一件事上失策了。
文臣家中豢養的家臣大部分都是謀士,所以抄姚賈的家,不是女人就是老弱,抄家猶如探囊取物,但是這可是秦國的武將門中。
趙嬰府中豢養的可大有死士,這死士三百人,見到沖入五十來人的郎衛,自然不會放在眼中,當即兩撥人就在后院打斗起來。
“御史,大事不好。后院兩撥人打起來了,已經有十名郎衛死在了趙大夫手下的死士手中。”
王戊聽到有郎衛死了,自然震驚。
“我等乃御史府中人,皇帝陛下親近之臣,這些人竟然敢主動對宮中郎衛和御史府的人動手,不是反叛是是什么?全部,格殺勿論!”
于是,械斗之聲突起,趙嬰家宅中血流成河,見到這種情況,趙嬰自然大怒:
“王戊你這個小人,居然對我家人動手。”
趙嬰此時已經被押在了囚車上,他雙手本被束縛著,卻不料趙嬰的家臣已經從后院突出來,幾十名死士持著利劍從一個甬道中突出來殺死郎衛,前來解救趙嬰。
一時間局勢完全失控,這完全超出了王戊的計劃。
兩方立刻拼殺了起來。
秦人尚武,遇到不合理的事情,解決問題的方法要么法,要么武。
如今無法,那就只有動武了。
于是乎,一場血斗從趙嬰府宅中開始蔓延到家宅門前,鮮血和殘骸遍流在地,嚇得平民四散而逃。
隨后其他公侯的家臣死士也紛紛出來混戰。這些公侯都是住在一個片區,這一家出事,其他家得知動向,自然紛紛前去護衛自家的男主人。
于是帝國的郎衛軍隊便和這些兇悍的家丁開始械斗。其結果自然是郎衛們的尸體成片的倒下,咸陽城東街之上一片哀哭之聲,這可嚇壞了其他人,不一會兒,咸陽令也被驚動了。
彼時趙成正在咸陽城中心生郁悶,他需要一個機會,讓自己得以給兄長一家報仇,但是誰知道,卻在這個時候,傳出來這樣的好消息。
對于趙成來說,這可是好機會。
于是一場混戰徹底拉開帷幕。
咸陽令雖然不是內史,手中沒有咸陽城五萬京師的調動指揮權,但是他手中亦然有數千精兵,別忘了,城門是他來把守的。
于是,又一支精悍的兵馬打著平叛的名義駕著馬車急速沖向城西。
這樣一支兵馬的調動,經過咸陽令的調撥,到了現場看到身穿盔甲的將士們被殺得七零八落,同樣身披盔甲,手持利劍的將士們自然心中振恐。
此時的王戊已經被麾下保護跑回了御史府,至于十二公爵,也是逃得逃,被抓捕的抓捕,這下真的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趙嬰、曹宣等人跑去了別人的府宅上暫避,趙府門前橫七豎八的尸體擺放了一地,鮮血滲透到了黃土地上,變成了黑色。
一張張猙獰的死亡面孔還有受傷后發出的慘痛叫喊,都讓這一片原本和平富庶的地帶變成了人間煉獄,滿是血水覆蓋。
丞相馮去疾很快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事情的變化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沒有想到,王戊竟然只逮捕了兩位上卿,而如今皇帝陛下真正的敵人,帝國軍功世家大族卻紋絲不動。
雖然卻直接和他對抗起來,鬧的局面這樣不堪,但是始終沒有達到他的目的。
事情壞了!
彼時相府之中,馮長安正在他祖父身邊。
“如今只有祖父能代為做主,平息此事了。”
馮去疾卻搖搖頭。
“趙嬰等人已然犯下大錯,如今即便我出面,也不會讓情況更好過。而且事情鬧到如此地步,我擔心其他公爵、侯爵聽到這樣的消息,一定更為震怒,我擔心事情變得更加嚴重。你這就去請九卿,尤其是司寇過來。”
“祖父,請他們過來做什么呢?”
馮去疾肅容對曰:
“王戊此人,不聽我的勸告,未經權衡,更無皇帝陛下的詔令,竟然貿然進府闖府拿人,僭越司寇之權,如今釀下這樣的禍事,都是因為他目中無人,我要召集諸卿前來,先讓內史調動兵馬鎮壓咸陽城,隨后再緝拿王戊。另外,咸陽令,何許人也?誰允許他未經皇令貿然調兵的?叛逆亂黨?你即刻去請內史將此人押送去大理寺。”
馮去疾對著馮長安和府上家臣安頓好了這些,便在府中靜坐。他一臉深毅,眉頭更是凸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從他心頭騰起。
就在馮長安等人出去后不久,府吏卻又來報。
“丞相——宮中有人來了。”
“誰人?”
陛下不在,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是太后娘娘的人,說是要請太后去宮中。”
馮去疾聽了,只是命他出去回道:
“你替我留他在府中做客,先試探試探他,到底前來所謂何事?”
“唯。”
待府吏出了門,馮去疾臉上露出陰陰的笑容。
太后——
他怎么忘記了,咸陽宮中還有太后呢。
馮去疾對著一旁的下吏道:
“你速速去宮中見馮夫人,讓她去太后宮中一趟,問問情況。”
隨后,馮去疾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意識到,這件事已經驚動了整座后宮。
一個時辰后,丞相門前停放著十幾駕馬車。
馮去疾左看右看,卻不見少府。
“少府章邯何在?”
“丞相,少府忙于皇陵督建之時,此事不能脫身。”
馮去疾眉頭一沉,好啊,這個章邯,他倒是機靈,借著公務在身,平日里就不肯參與黨派之爭,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他還是只想著保全自己。
馮去疾定定神,隨后對諸卿拱手作揖。
“諸位,如今咸陽城中有了這場血光之災,但是陛下不在帝都,不知諸位以為該當如何?”
司寇傲視一圈,卻聽到人人都說:
“我等皆聽丞相之命。”
馮去疾滿意的點點頭。
“此事皆因王戊而起,我請內史、司寇協助我逮捕御史,等陛下回來再行發落。諸位以為如何?”
“丞相所言甚是,王戊目中無人,不肯聽從我們的勸告,竟然連先帝麾下的功臣上卿姚賈、荀攸等人也敢逮捕。”
正是因為王戊逮捕了上卿,讓這些九卿大失面子,當下他們也感到非常振恐,所以聽到馮去疾的號令,紛紛附和起來。
蒙毅被迫夾雜在這其中,不知如何是好。他心中知道事情的始末根由,但是卻不好在這個時候直接拆穿馮去疾的陰謀。
短短一天之內,咸陽城已經是血流成河過了,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城中到處都是巡邏隊伍,不知道究竟要逮捕誰。
人心惶惶不安,謠言卻更為夸張。
于是乎,就在王戊忙著在府宅中寫奏章準備向皇帝陛下奏請今日咸陽城發生的事情時,外面忽的兵馬駕到,司寇蒙毅和內史一齊入府,將王戊拿下。
王戊的筆掉落在漆案上,他看著來人一臉詫異,但是也知道自己這下是闖了逆天大禍。
以改革派和保守派兩大勢力的第一次外化沖突,最終以王戊鋃鐺入獄為結果,很快,秦帝國的第二任皇后也被太后斥令在宮中禁閉思過。
而荀攸、姚賈等人也被全部釋放。
一日后,皇帝詔令抵達了咸陽城。
少府章邯得令,率著大批刑徒軍前往函谷關駐軍,可是讓他們意外的是,屠唯的軍隊連漢水都未渡過,卻已經被南陽郡、漢中郡的兵馬聯手擊退。
而任囂、屠唯兩人只好帶著兵馬一路往回逃。
三日后
大將司馬欣率著十萬大秦精銳鐵騎趕來平叛時,漢水的水面上只剩下尸骸和被丟棄的戰車、糧草還有箭矢。
除此之外,漢水水面上平靜如波,偶有大雁略過水面,發出長長的嘶鳴。
蘆葦叢生,茂密異常。
司馬欣駕著戰車隨意走動的時候,還驚動了一群小鴨子。
諸將士見到這一幕,都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任囂和屠唯這兩人,圖謀不軌,如今是死罪難逃,但想必他們是逃亡南邊去了。我還是先向皇帝陛下報告這里的情況再說。”
不一時,章邯的大軍也前來會合了。
章邯將咸陽城中發生的事情,都與司馬欣說了。
司馬欣聽了,大為惱怒。
“簡直荒唐!陛下曾在我等面前明令,不許將有人造反之事走漏風聲,可是咸陽城中卻已經將這些事傳的沸沸揚揚,而且公卿大夫居然持械私斗。陛下聞之,必定大怒。”
章邯也道:
“我不知事情如何會到這種田地,但歸根到底,事情的起因在于皇帝陛下決意改革,這朝中人馬分作兩派,一派反對革制,一派主張革制。兩黨之間一直暗地里互相攻訐,如今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局面,其實是兩黨之間積怨已久。”
聽了章邯這一番分析,司馬欣自然側目。
“原來如今咸陽城是這種局面,我們身在軍中,雖然多有耳聞朝中政事改革,但是卻因為領兵在外,無法面見陛下,也難以對陛下好言相勸啊。”
章邯道:
“看來司馬都尉也是不認可陛下改革新制。”
司馬欣聞言,只是笑笑。
“少府,你這是在套我的話啊。但我念在與你乃是舊交,今日便同你說實話吧。陛下想要坐穩江山,確實需要有改動,我們身在趙地,陛下的主張確實大有用處,只是陛下卻犯了一個大錯。”
“還請司馬都尉明示。”
“陛下想要像先帝一樣成就萬世之名,所以陛下不將自己以常人審視之,自為圣人之君,但是陛下不知,我等只是想在亂世之中謀的功名利祿,沒有陛下那樣的心志。”
司馬欣說著這話,言語中多有譏諷。
“陛下心懷天下,圖堯舜之治,可謂明君矣。我等屠夫小人,心懷卑劣之思,如何能輔佐的了皇帝陛下這樣的有為之君。”
章邯聽了只是呵呵笑笑。
“司馬都尉這戶說的倒也不錯,陛下對我等未免寄予了太多厚望。陛下希望以蕭何那樣的秦吏為我等做榜樣,凡事以民為先,只可惜我等只是食肉之人,不懂這樣的情懷。論格局,我等不及也君與蕭何也。”
司馬欣聽了,自然也是大笑一番。
“知我者,章少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