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以玄機逸士心態最淡定,最先收手,道:“小友,你媳婦兒急了,咱們先收手如何?”
上官天野隨即收手,道:“時間還有的是,咱們沒必要現在就分勝負。”
狄光磊緩緩收功,唐古拉山的冷風讓狄光磊的氣血快速恢復平穩。
長長的三個深呼吸后,狄光磊笑道:“既如此,今日且暫停,咱們去吃點東西,明天再打,阿……阿嚏!”
方才打的激烈,狄光磊又來了一次爆衣。
沒有橫練真氣護體,山風一吹,冷熱交替,狄光磊這體魄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董小宛捧著狐裘,澹臺鏡明捧著白衫,一齊上前為狄光磊更衣。
別的不說,這左擁右抱的派頭,當真是羨煞旁人。
梁系武俠相對比較“女權”,是真女權,褒義詞。
在梁羽生筆下,有性格各異卻又有血有肉的女性角色,練霓裳、呂四娘、厲勝男的光輝甚至壓過了同一時代的男主角。
因此,梁系武俠世界的重要角色多是“一夫一妻”,就算陷入三角戀,最終也只選擇一人。
如狄光磊這種左擁右抱的,在場眾人想都不敢想。
玄機逸士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當著老人家的面親親我我,我生了針眼,你給我治么?”
狄光磊得意的說道:“怕生針眼就閉上眼睛,我沒偷沒搶沒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董小宛道:“沒搶?切!”
澹臺鏡明道:“沒騙?哼!”
狄光磊挑了挑眉毛:“怎么,你們覺得我是搶了還是騙了?”
打情罵俏這種事,玄機逸士上官天野兩位老光棍沒興趣看,快步離開。
“等論完武再收拾你們!小宛,今晚吃什么?”
董小宛道:“這里沒什么好食材,而且人太多,精細菜做不過來,只烤了豹子和鹿,夫君湊合吃吧。”
練武的人身強體壯,本就比常人能吃,打了這么久,都累了,吃的自然更多,精細小菜便是做一百盤也不夠吃,直接烤肉最方便。
唐古拉山巔,冷風呼嘯,烈焰飛騰,大口吃肉,高聲論武,反倒更有意境。
再者說了,董小宛何等廚藝,簡簡單單一烤,也是外焦里嫩,肉香四溢,香的讓人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這里是上官天野隱居地,有浴室浴桶,先前停手的已經分批洗完了澡,浴室空了出來。
狄光磊吃完飯,沐浴更衣,眾人已經在外面的空地上高談闊論。
武藝,詩書,佛法,道經、天文,地理……
隨心所欲,暢所欲言。
相互為敵的,放下了敵意,相互有怨的,放下了冤仇。
就連云澄都多了幾分笑容。
他聽周山民說過張丹楓的事,知道張丹楓是個鐵血好男兒,是不可多得的良婿。
安芝羅·密云也勸過他,話里話外就一個意思:都這個歲數了,指不定哪天就去長生天報道了,何必抓著仇恨不放。
張家坑了云家,你云澄何嘗不是坑了我,我都不在乎,你還有什么好在乎的?
這句話實在是太無敵,云澄這輩子誰都對得起,唯獨對不起安芝羅·密云。
但還是那句話,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真扎上了,哪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云澄對張丹楓仍舊是不冷不熱,只是不阻止云蕾和張丹楓交流。
玄機逸士對此樂見其成,作為長輩,他當然不希望后輩弟子被仇恨折磨,在抑郁中死去。
相互談論兩個多時辰,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石屋不夠,晚輩們就在外面搭了棚子,盤膝打坐。
翌日,眾人沒有直接開打,而是如同大能講道那樣論武。
上官天野先講,講完了各自交手,驗證收獲,下午玄機逸士講,講完了繼續打,晚上狄光磊講,講完了睡覺。
講道,論武。
愿意和誰論就和誰論,愿意和誰打就和誰打。
這里沒有俠客,沒有魔頭,只有一群如同東晉名士的武者。
沒有隱瞞,沒有藏私,十幾門當世最頂尖的絕學在眾人的智慧下推演,融合,完善……
十天時間一晃而過,每一人都是大有收獲。
收獲最大的,自然是狄光磊。
玄機逸士上官天野的武道盡數吸收,對于達摩一百零八式和玄功要訣的理解越來越深,實力比十天前強了至少四成。
論武結束,玄機逸士等人離去,狄光磊則是和張丹楓回家,去見證云家和張家的“和解”。
這是澹臺滅明帶來的消息。
瓦剌太師也先被狄光磊刺殺,瓦剌國王脫脫不花趁機收回了大半權力。
朱祁鎮死了,朱祁鈺徹底坐穩皇位,張宗周再無機會復國,心灰意冷。
又聽聞張丹楓和云蕾相戀,便讓澹臺滅明把人請來,了結仇怨。
張宗周在瓦剌權勢極大,宅邸也是不小。
往常時日,宅邸內滿是朝氣和肅殺之氣,現如今卻是暮氣沉沉。
不管是門房還是丫鬟都垂頭喪氣,似乎天塌了一般。
天確實塌了,脫脫不花在清理了也先的黨羽后,又收回了張宗周的大半權力。
甚至有傳言,脫脫不花要把朱祁鎮被刺殺的責任安在張宗周身上,想交出張宗周換取和平。
權臣,有權的時候人人畏懼三分,無權的時候處處落井下石。
張宗周沒有下獄,還是因為往日余威。
云澄在云重云蕾的攙扶下進入張府,見到了那個恨入骨髓的仇人。
云重云蕾恨了張宗周十年,云澄恨了他三十年。
只不過云澄沒有想到,這個大仇人竟然和他異常相似。
頭發斑白,面如死灰,若是在臉上添幾條傷疤,把腿弄瘸了,云澄怕是會覺得自己在照鏡子。
兩人對視著,一句話沒說,一個動作沒做。
張宗周忽地淡淡一笑,道:“我沒想到你來的這么晚。”
云澄道:“看到你這樣,我忽然不想殺你。”
“我知道,這個世上最大的折磨不是死,而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著,但我不會這么做。”
張宗周的嘴角流下一絲鮮血:“我今日就去找你的父親云靖,親自道歉,我解脫了,你呢?”
話聲越說越弱,說到最后一個字,忽然翻身跌倒,耳鼻流血,寂然不動,竟是死了。
在知道復國無望后,張宗周便萌生死志,只是想在生命最后一刻為張丹楓做些什么,這才有了今日之會。
張丹楓面色如死,眼睛發直,哭不出來。
云蕾慘叫一聲,跌倒在了地上。
云澄也像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坐下。
半晌,云澄道:“重兒,蕾兒,血書呢?”
血書是云靖寫的。
當年云靖覺得歸國無望,人可以死,仇不能不報!
于是乎學起了“愚公移山”,這仇兒子不能報,就讓孫子來報,孫子不能報,就讓曾孫來報。
只要云家還沒絕后,這仇總有一天能報。
兩份血書,一份給云重,一份給云蕾,讓他們刻苦練武,日后只要碰著了張宗周這一脈的人,不論男女老幼,一律殺了。
按照云靖的想法,這份仇恨,唯有一方徹底死絕才算了結。
血書是壓在云重和云蕾心頭的大山,看到血書就想起仇恨,無一日快活。
聽到云澄的話,兩人立刻把血書拿了出來。
云澄拿起一把剪刀,道:“云家人不能輸給張家人,你解脫了,我也該解脫了。”
說完,云澄把血書剪成粉碎。
從云靖被截留在瓦剌,至今已經三十年。
三十年如夢似幻,三十年血海深仇,在這一刻,徹底了結!
張丹楓云蕾相擁而泣,橫在兩人身前最大的障礙,沒了。
董小宛道:“一切都結束了么?”
狄光磊笑道:“仇恨的故事結束了,英雄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澹臺鏡明道:“我總覺得還缺了點什么。”
“還缺一首《浣溪沙》!”
獨立蒼茫每悵然,恩仇一例付云煙。斷鴻零雁剩殘篇。莫道萍蹤隨逝水,永存俠影在心田。此中心情倩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