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光漠漠煙中淡,山骨棱棱水外清。
數九隆冬,唐僧師徒到了一處險峻高山。
還是那句話,每逢高山必有妖怪,唐僧師徒對此都已經感到習慣了。
習慣是習慣了,但唐僧屢教不改的毛病,卻還是沒有改正。
唐僧兜住韁繩,輕聲道:“悟空。”
前方開路的孫悟空退回幾步,問道:“師父,何事?”
唐僧指著前方說道:“為師有些乏了,前方山坳里有樓臺房舍,想來不是莊戶人家,就是庵觀寺院,且去化些齋飯,吃了再走。”
孫悟空瞪起火眼金睛,但見兇云隱隱,惡氣紛紛,心知其中必有妖邪,勸道:“師父,那些房舍不是好去處,斷不可入。”
唐僧心中“咯噔”一下,問道:“如何不是好去處?”
“師父可曾聽說過,龍生九子,九子不同?”
“自是聽過,可這和前面的房舍有什么關系?”
“龍生的九子中,有一種名為‘蜃’,蜃氣放出,能夠形成亭臺樓閣的幻影,凡人因此稱之為‘海市蜃樓’。
蜃喜歡在云霧濃郁的地方施展此神通,吸引鳥雀野獸、商旅行人,一旦進入,便會成為他的餌食。”
“你的意思是,前方的房舍是蜃幻化出來的?”
“就算不是,這濃霧兇煞駭人,其中必有妖邪,師父在此等候,老孫去遠處化齋,萬不可走遠。”
“放心放心,為師知曉。”
孫悟空又囑咐了沙僧兩句,剛想離開,又怕妖怪來襲,折返了回來。
“師父,我知你沒甚坐性,我與你個安身法兒。”
過車遲國的時候,唐僧自稱學過坐禪,坐上一二年都不在意,怎么可能沒有“坐性”?
若是只有唐僧一人,那還真能坐得住。
可身邊有個喜歡挑事的豬八戒,唐僧耳根子軟,豬八戒胡亂攛掇幾句,便很可能坐不住。
孫悟空拿出金箍棒,在地上畫了一個圈。
這神通喚作“生光”,是地煞七十二術之一,可以散發護體神光,可謂萬法不侵,諸邪不近。
孫悟空反其道而行之,把護體神光迫出體外,形成防護圓環,也就是“畫地為墻”。
這墻壁自是稱不上金剛不壞,但除非是牛魔王級別的大妖,否則打破金光的功夫,孫悟空已經返回了。
“老孫畫的這個圈,就如銅墻鐵壁,不管是虎豹狼蟲,還是妖魔鬼怪,都靠近不得。
你們在中間穩坐,安全無虞,倘若出了圈兒,很可能為妖魔所趁,千萬不要離開。”
孫悟空做好了一切能做的防護,飛身離去,去幾百里之外化緣。
唐僧能坐禪,沙僧也是謹慎的性子,豬八戒卻坐不住了,攛掇起了唐僧。
唐僧的耳根子著實軟,而且不長記性。
一次次劫難證明孫悟空說得對,卻又一次次忽略孫悟空的良言。
過不多時,唐僧三人到了前方的房舍中,發現那里是一處鬼宅,主人家已經死了。
豬八戒四下搜索,搜到三件納錦的背心。
唐僧堅守戒律,不肯穿,豬八戒和沙僧全不在意,一人穿了一件。
然后,背心就變成了網兜,把兩人都給抓住了。
果如孫悟空所說,這座宅院內有妖邪,但八戒沙僧被抓,唐僧再怎么后悔也是無用。
正是:道高一尺魔高丈,性亂情昏錯認家。可恨法身無坐位,當時行動念頭差。
抓他們的妖怪不是別個,正是太上老君的坐騎,青兕。
青兕和文殊菩薩一樣,都是精通“碰瓷執法”的,捉賊拿贓,人證物證俱全。
縱然不吃你,關你幾天卻是應該的。
豬八戒沙僧有偷盜罪,唐僧作為師父,有管束不嚴之罪。
便是告到佛祖那里,青兕也有話說。
命手下小妖把唐僧豬八戒沙僧帶下去,青兕吃著果子,哼著小曲,等孫悟空到來。
過不多時,孫悟空在金兜洞外叫陣。
“潑魔!快把我師父放出來,饒你性命,若道半個不字,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青兕冷笑道:“你師父偷我的衣服,被我拿住了,你這猴頭好厚的面皮,竟敢來向我討人。”
若說別的,孫悟空或許會信,若說唐僧偷衣服,那是一千個不信,一萬個不信。
孫悟空怒罵道:“我師父自幼入沙門,恪守戒律,八寶錦斕袈裟都當做身外之物,豈會偷你那勞什子衣服。
你這妖怪胡言亂語,敗壞我師父名聲,著實該打!該打!”
青兕道:“我在路邊點化一座仙莊,你師父師弟潛入里面,將我三領納錦綿裝背心兒偷穿在身,人證物證俱在,誰也否認不得。”
“我師父果真穿了你那背心?”
“沒有,你兩個師弟穿了。”
“那你懲罰八戒悟凈就好,抓我師父做什么?”
“常言道,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你師父有管教不嚴之過。”
孫悟空心道:這妖怪手段雖不光明正大,卻有理有據,絕非粗魯蠻橫的山精野怪,不是天上來的,就是靈山來的。
“潑魔,休逞口舌,你到底放不放我師父?”
“我能放你師父過去,我手中的兵器怕是不會答應。”
“既然如此!妖怪,吃俺老孫一棒!”
“早就想試試你的本事了!”
青兕手中長槍是太上老君煉制,和金箍棒以硬碰硬,分毫不遜,武藝也是高深莫測。
西行路上,孫悟空遇到過三個槍法高手:黑熊精,紅孩兒,青兕。
黑熊精無有傳承,槍法以“狠”為主,簡單凌厲,以傷換傷。
紅孩兒小兒心性,槍法以“靈”為主,靈巧多變,千變萬化。
青兕則生性悍勇,槍法以“猛”為主,勢大力沉,煞氣逼人。
相對于黑熊精紅孩兒,孫悟空更喜歡青兕這種類型的對手,擔山趕月的神通全力施展,和青兕展開一輪好殺。
兩人棒來槍往,狠斗一場,足足斗了小半時辰,也沒有分出勝負。
只不過青兕的攻勢越來越小,孫悟空卻越戰越勇,搶占的攻勢越來越多。
“好猴兒,好猴兒!卻還真有鬧天宮的本事!”
“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個兇頑的魔頭!”
互罵了幾句,青兕后退數步,一揮手,眾多牛精沖上前去。
孫悟空拿出狄光磊贈送的專門用于清小妖的加特林菩薩,對著小妖就是一陣橫掃。
禁制陣法吸收天地元氣轉化為子彈,天地元氣無窮無盡,丹藥也是無窮無盡。
牛精們被轟的三魂不見七魄,哭爹喊娘,慘不堪言。
青兕見了大吃一驚,心說蕩魔天尊真個不當人子,怎么連這樣的寶貝都給了孫悟空!
不過這并沒有超出青兕的承受能力。
下凡之前,在太上老君的縱容下,他盜走了金剛琢。
金剛琢乃是太上道祖本體在“化胡為佛”之時煉制的法寶,養就一身靈氣,善能變化,水火不侵,能套萬物,能擊萬物。
強如孫悟空,當年都被砸的昏了頭。
青兕祭出金剛琢,喝道:“收!”
光芒一閃,加特林菩薩被金剛琢收走。
孫悟空大吃一驚,拿起金箍棒就要打,不想金剛琢又是光芒一閃,把金箍棒一并收走。
成道之后,孫悟空遇到過無數強敵,見識過千百種神通法寶。
放風的,噴火的,吐煙的,收人的,搬山的,翻江的,鬧海的,斬魔的,控水的,迷幻的,砸人的……
但他從未見識過能奪人兵刃的法寶。
金箍棒和孫悟空可謂互相成全。
孫悟空持著金箍棒上砸三十三天,下鬧十八層地府,闖出齊天大圣的蓋世兇名。
金箍棒也因為孫悟空的絕世神通,從丈量水位的“尺子”,變為三界有名的神兵。
如果有人出一個“三界靈寶榜”、“三界兵器榜”,金箍棒絕對是榜上有名。
即便被鎮壓在五行山下,金箍棒也沒有脫手。
如今金箍棒被人用法寶收走,孫悟空的震驚可想而知。
驚恐之下,孫悟空并未想著和青兕比斗拳腳,而是飛身上了天庭。
方才青兕說“早就想試試你的本事了”,“卻還真有鬧天宮的本事”,說明他早就知道自己名號,八成是天上下來的。
不知從何時起,孫悟空越來越擅長分析問題。
很多時候,一個無意間的動作,或者是無心之言,都會被他發現到破綻。
孫悟空當年一棒轟碎靈霄寶殿牌匾,讓玉帝丟了好大面子。
玉帝卻當此事沒有發生過,氣定神閑的讓韓天君幫忙查驗天庭眾神。
先查了四天門神王官吏,次查了三微垣大小群真,又查了雷部三十六將,最后查三十三天、二十八宿、九曜星君……
來來回回查了兩遍,也沒見任何一人下界。
玉帝道:“天庭眾神無一下界,便著幾員神將陪你去降妖吧。”
孫悟空心說這些人一個也打不過我,我都栽了,他們去又有什么用。
轉而又覺得“一物降一物”,天庭眾神就算打不過那妖怪,或許也有人能認出那妖怪是誰。
思索片刻,孫悟空道:“李天王,哪吒,陪我走一趟吧。”
臨出門,孫悟空又讓“鄧辛張陶、龐劉茍畢”八位雷將相隨,看看那妖魔怕不怕天打雷劈。
孫悟空帶著哪吒去邀戰,青兕自是認識哪吒,但分毫不懼,挺槍直刺。
斗不數招,哪吒身子一晃,現出三頭六臂,腳踩風火輪,雙手持槍,其余四臂一持斬妖劍、一持砍妖刀、一持縛妖索、一持降妖杵。
青兕跟著晃了晃身子,變出三頭六臂,長槍也變作三桿。
十二條手臂,八件兵刃攪在一起,強如孫悟空,也看的眼花繚亂。
哪吒見武藝不能取勝,把法寶擲出,喝道:“變!”
眾多法寶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如驟雨冰雹,紛紛密密。
半空中,“鄧辛張陶、龐劉茍畢”八位雷將催動雷法。
雷部三十六將分別居于三十六雷府,各自掌握一種神雷。
隨著八人催動雷法,大洞雷、仙都雷、北極雷、太乙雷、紫府雷、玉晨雷、太霄雷、太極雷這八種不同的雷霆傾瀉而出。
霎時間電閃雷鳴,神兵天降。
青兕等的就是這個,抬手祭出金剛琢,無論是哪吒催發的法寶,還是雷將降下的神雷,盡數被金剛琢收走。
哪吒敗陣而回,眾人一同商議對策。
李靖道:“常言說水火無情,那妖怪的圈子,不知能不能套住水火。”
孫悟空本想讓紅孩兒來混點功勞,又怕青兕傷了紅孩兒,便徑直飛向南天門彤華宮,請火德星君出手。
火德星君到達后,李靖前去叫陣。
很多人都覺得李靖只是仗著寶塔厲害,自身本事奇差無比,最出名的本事還是“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
實際上,李靖能夠身居高位,本事自是不差,比起哪吒也只是稍弱一籌。
金兜洞外,李靖持一把寶刀,和青兕交戰,殺得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火德星君看準機會,立刻催動法器,釋放烈焰。
半空中火鴉飛噪,滿山頭火馬奔騰,雙雙赤鼠噴烈焰,對對火龍吐濃煙。
又有火部神祇,催發火槍、火刀、火弓、火箭,把整個金兜山都燒成了火紅色。
青兕冷笑一聲,祭出金剛琢,把火龍火馬,火鴉火鼠,火槍火刀,火弓火箭,連同李靖的寶刀寶塔,盡數都給收走。
孫悟空見青兕不怕火,又去烏浩宮請水德星君。
水德星君讓黃河水神帶了法寶去幫忙,結果自是無效,還險些損傷周邊良田。
雷霆無用,水火無功。
李靖哪吒心驚膽顫,孫悟空氣的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