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化為鐐銬,烈火和風沙化為鎖鏈。
豬八戒身上一半冷一半熱,還有風沙迷眼,著實吃了大苦頭。
“哎呦,凍死我了,燙死我了,快給我解開,要不然,等我猴哥來了,饒不了你們!”
辟寒道:“你這豬頭,偷看我們洗澡,還敢口出狂言,真真是可惡至極!該殺!該殺!回去就把你油炸了!”
“呸,休要胡言亂語,誰要看你們那……那什么?”
豬八戒差點給氣死,顧不得身上冰凍火燒的痛感,仰著脖子大聲反駁。
辟暑道:“這么大一頭豬,油炸不知要廢多少油,況且豬不是每個部位都適合油炸,咱們還是把他切開,分著吃吧。”
辟塵道:“怎么吃?”
辟暑拍了拍豬八戒的腦袋,笑道:“豬耳朵涼拌,豬蹄子炭烤,豬頭臉醬鹵,豬排骨紅燒,豬五花燉粉條,豬大骨煮湯,最后剩點肥膘肉……”
話未說完,豬八戒罵道:“最后剩點肥膘肉,你們熬一大鍋豬油,能吃到過年,遭了瘟的,你們就不能換一套詞么?”
真武一脈的修士抓到他,都要用這套詞唬他一遍,豬八戒已經習慣了。
不過和唐僧一樣,豬八戒也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真武一脈的修士雖然都看他不爽,會讓他吃點苦頭,但絕無性命之危。
些許皮肉之苦,豬八戒覺得是自己活該。
辟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
豬八戒道:“這套詞我聽了好幾遍了,你們怎么比我還懶,都不知道換換詞。”
辟塵道:“哪個小王八蛋把這套詞說出去的?真是個混賬!”
豬八戒聞言大笑道:“如果我沒猜錯,那個把這套詞說出去的小王八蛋,就是你們的少主子,趕緊給我解開,否則我若是把……”
辟寒道:“你若是敢說出去,我們就說你也跟著罵了。”
“這事咱們就當沒有發生過,但老豬可沒偷看你們洗澡!”
“呸!你這豬頭,這事說出去你丟臉,我們就不丟臉么。”
三牛一豬毫無顧忌的談論沒有任何意義的破事,觀音菩薩聽的滿臉黑線。
以前還知道演演,現在戲都懶得演了。
下一難定要給他們個大教訓,免得唐僧師徒真個懈怠了,陰溝里翻船。
豬八戒拉關系的能力頗為不錯,猜出三牛的來歷之后,很快便拉上了關系。
回到住處的時候,身上的寒冰鐐銬,風火套索,已經換成了普通的繩索。
辟塵甚至給豬八戒送了點飯菜。
唐僧吃剩下的。
三兄弟有潔癖,絕不可能吃別人的剩菜,扔了太浪費,正好喂豬八戒。
沙僧見豬八戒長時間未歸,問道:“大師兄,二師兄怎么還沒回來,不會是……哎呀,那可糟了,到時候佛祖怪罪,咱們……”
孫悟空笑道:“無事無事,我問過此方土地,這里只有三個雄妖,我逗呆子玩的。”
手一揮,那幾件女人衣服重新變為猴毛。
沙僧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二師兄去了這么久還沒回來,不會是出事了吧?”
“八成是被妖怪抓了,頂多吃點苦頭,不礙事的。”
“大師兄知道這伙妖怪的來歷?”
“土地告訴我,這里名叫盤絲嶺,有一眼天下最好的湯泉,原本屬于七個仙姑。
后來有三個喜好湯泉的強人把七個仙姑趕走,強占了這里。”
“天下妖怪千千萬,喜好什么的妖怪都有,大師兄怎知這伙妖怪的來歷?”
“若是我沒猜錯,那七個仙姑是七個蜘蛛精,如此才符合‘盤絲嶺’之名。”
“那又如何?”
“我五嫂有七個分別穿著七色衣服的侍女,她們的本體全部都是蜘蛛。”
“大師兄的意思是,三個妖精占住此地后,那七個蜘蛛精投奔了獅駝王?”
“我五哥生來護短,且非常好斗,蜘蛛精入我五嫂門下,便算是自己人,只要提幾句,他定然會幫她們出頭。
這里并沒有大規模戰斗的痕跡,可見我五哥沒來過,這就說明,那三個‘強人’是自己人,比蜘蛛精要親近得多。”
沙僧道:“大師兄說得對。”
孫悟空接著分析:“我兄長真武蕩魔天尊曾經收服三只異種白犀代步,那三只犀牛別的不愛,唯獨非常愛干凈。
我方才探查過,他們居住的庭院不算豪華,但一塵不染,比皇宮還要干凈。”
“這也不能說明,他們就是蕩魔天尊的坐騎啊。”
“前些時日我去碧波潭捉妖,我兄長收服九頭蟲,說是要收一個代步的腳力,若是三只白犀還在身邊,用得著收服九頭蟲么?”
沙僧“舔靈”附體,道:“沒有見面,只看住所,便猜出妖怪的來歷,大師兄之智,愚弟萬萬不及也,厲害厲害!”
孫悟空本就是神仙,“大師兄真乃神人也”不算夸人的話,沙僧只能換一套詞。
“師弟啊,現在師父不在,八戒也不在,這里就咱們兩個,我想和你說幾句交心的話。”
“請大師兄指點。”
“說不上指點,我也沒什么好指點你的,只是想告訴你,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如果你不能放下,誰也幫不了你。”
“大師兄,我……”
“取經的意義是什么?佛法東傳?光大佛法?對于某些人而言如此,對于咱們來說不是。
這是一段煉心之路,師父,八戒,你,我,小白龍,全部都要接受考驗。
如果不能突破心中的魔障,便是真的立下大功,也不可能端坐蓮臺,更遑論偷懶耍滑。
話已至此,余下的我不多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孫悟空飛身去往辟寒三兄弟居住的宅院,沙僧面色陰晴不定,一陣青一陣白。
過不多時,沙僧對著孫悟空的方向深施一禮。
孫悟空或許不是對他最好的,卻是唯一一個愿意開導他的。
沙僧甚至覺得,經歷過女兒國那一難,孫悟空的佛性已經超過了唐僧。
另一邊,孫悟空和辟寒三兄弟叮叮當當的打在了一起。
孫悟空一條金箍棒揮舞的虎虎生風,辟寒三兄弟出手不是寒冰就是烈火,或者風沙四起,花里胡哨,甚是好看。
但仔細看去,不管是孫悟空還是辟寒三兄弟,都只動了五六分力,十招中至少有七招是虛招,完全就是在演戲。
斗了三五十招,辟寒主動挨了一下,“哎呦”一聲倒在了地上。
辟暑見此,湊上去也挨了一下,辟塵緊隨其后。
這番打斗,凡人看來那自然是大圣威武,降妖伏魔。
觀音菩薩卻連吐槽的心情都沒有了。
這也無奈。
孫悟空和狄光磊實在是太熟,真武一脈的神通術法十有八九來自狄光磊。
縱然沒有那番推理,打個二三十招,孫悟空也能認出辟寒三兄弟的來歷。
不過孫悟空從戰斗猴變成推理猴,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辟寒三兄弟倒地之后,孫悟空繼續演戲,大聲道:“快把我師父放出來,否則老孫這條金箍棒,饒不得你們。”
“悟空,棒下留人!”
狄光磊乘著九頭蟲,在半空中高聲喊了一句。
孫悟空道:“前番還說菩薩管束不嚴,沒想到兄長也是如此啊。”
狄光磊道:“我這三只犀牛可比金毛犼強多了,每天吃飽了就去泡溫泉,泡完了回來睡覺,一點惡事沒犯過。”
辟寒道:“我們兄弟得天尊指點,脫離妖身,成了仙道,是何等機緣,珍惜還來不及,怎么敢犯下惡事。”
辟暑道:“我們若是犯了惡事,身上的仙氣也不會這么精純。”
辟塵道:“連吃飯都吃素的,一點葷腥都沒敢沾。”
狄光磊佯怒道:“你們三個憊懶貨,養了不知多少肥膘,回去好好地修行,要不然,本座可就要換坐騎了。”
孫悟空道:“罷了罷了,看在他們沒犯過惡事的份上,便饒過他們三個。”
狄光磊提醒道:“西行之路十萬八千里,如今已經走了九成,然行百里者半九十,前方尚有艱難險阻,千萬不可大意。”
“兄長放心,我自曉得。”
孫悟空解了唐僧和豬八戒的繩子,在莊園里休息了一夜。
翌日清晨,繼續西行之路。
辟寒三兄弟本該和狄光磊一同回武當山,卻又舍不得濯垢泉,滿臉糾結的看著狄光磊。
狄光磊懶得逗他們,施展移山填海之術,把濯垢泉收到了蜃樓小世界。
煉化了彌勒佛的金鐃后,蜃樓小世界越來越完備,已經貼近于一個真實的世界,需要更多的靈植靈脈來穩固。
濯垢泉這種靈泉,狄光磊自是不會放過。
昔年后羿射下九個金烏,化為九眼靈泉,分別是:香冷泉、伴山泉、溫泉、東合泉、潢山泉、孝安泉、廣汾泉、湯泉、濯垢泉。
全部收走自是不能,收走濯垢泉卻沒有人會置喙。
收走濯垢泉還有另一樁好處。
這靈泉是金烏所化,蘊含金烏的靈韻,煉化之后,小世界內就有了太陽。
再過幾天,去月宮找太陰星君換取一些太陰月華,小世界日月圓滿,就更像是真實的世界了。
過了盤絲洞,下一難原本應該是千眼蜈蚣。
千眼蜈蚣平日里煉丹修道,不問世事,看起來是得道高人,可一旦遇到爭端,便用毒藥害人,殘忍陰毒,防不勝防。
千眼蜈蚣的修為不算高,卻有一門很厲害的神通,喚做“千目神光”。
其肋下生有千只眼睛,能放出籠罩十里的金光。
孫悟空的金剛不壞之軀,一腦袋撞上去,也撞得頭皮發軟。
正因為如此,很多人覺得千眼蜈蚣的實力非常強悍,是西行路上頂尖的妖怪。
實際上那一戰,孫悟空不是放水,而是放海。
千目神光的籠罩范圍只有十里,孫悟空的法天象地是萬丈法身,也就是六十六里,能夠輕松把千目神光撐破。
辟寒三兄弟搶奪濯垢泉的時候,千眼蜈蚣想要強出頭,被獅駝王暴揍了一頓。
若非毗藍婆菩薩來得早,這貨早在好幾年前,就被獅駝王錘成肉醬了。
這里要解釋一個問題,受影視劇影響,很多人都覺得毗藍婆菩薩殺了千眼蜈蚣,收走七個蜘蛛精去打掃屋舍。
實際上原劇情中收的是千眼蜈蚣,蜘蛛精都被豬八戒打死了。
想想就明白,千眼蜈蚣不僅會煉丹,還有千目神光,怎么看都比蜘蛛精強,毗藍婆菩薩怎么會丟了西瓜撿芝麻。
蜘蛛精去伺候貂蟬,千眼蜈蚣被毗藍婆菩薩收走,相關的劫難自然都不存在。
唐僧師徒一路無事,徑直到了——獅駝嶺!
獅駝嶺三妖可謂是被吹得最狠的妖怪。
當然,這主要是因為大鵬金翅鳥。
如果套用洪荒神系,有“圣人之下第一人”孔宣、“妖師”鯤鵬這等大能撐場子,大鵬金翅鳥厲害很正常,不厲害才不正常。
但本世界和洪荒沒什么關系。
靈山大雷音寺有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卻沒有孔宣。
鯤鵬是鎮守北冥的神獸,狄光磊曾和他論過道,兩人勉強算是朋友。
大鵬金翅鳥按照輩分算是如來佛祖的舅舅,本事卻并不算強,所謂的“云程萬里鵬”,實際上是“云程萬里慫”。
為什么和青獅白象結拜?
因為想吃唐僧肉,但是懼怕孫悟空。(注)
實力不算頂尖,智慧也不怎么樣。
不同于大鵬金翅鳥這種野怪,青獅白象都是有主的,下凡是奉命行事,為西行增添劫難。
背靠文殊普賢二位菩薩,青獅白象吃過不少天材地寶,早就已經得了長生。
他們知道唐僧的真實身份,就算心里想吃,也絕對不敢下嘴。
青獅白象自覺本事不夠強,難以增添多少劫難。
正巧,一心想吃唐僧肉的大鵬金翅鳥靠上來要結盟,自然是可勁忽悠。
說白了就是,文殊普賢讓青獅白象下凡,為西游增添劫難,青獅白象一頓忽悠,把這任務交給了大鵬金翅鳥。
大鵬金翅鳥很強,但真的沒有吹噓的那么厲害。
夏盡秋初,新涼透體,唐僧師徒到了獅駝嶺附近。
正行處,忽見一座高山,峰插碧空,摩星礙日。
每逢險山必有妖邪,此地陰氣甚重,唐僧心中有些恐懼,道:“悟空,你看前面這座山,高聳巍峨,不知是否有路。”
唐僧都能感覺到妖邪,更何況是孫悟空。
想到狄光磊的勸告,孫悟空心知此次必然會遭遇強敵。
強敵不可怕,可怕的是士氣低落。
孫悟空眼珠一轉,想到了鼓舞士氣的辦法。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再險峻的山嶺也有通行之路,師父這樣問,卻是把心經忘了一句。”
說別的唐僧或許會認,說這個唐僧絕不會認。
唐僧辯駁道:“心經乃浮屠山烏巢禪師口授,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個字,我日日誦念,何曾忘卻半點?”
孫悟空道:“師父忘了‘無眼耳鼻舌身意’一句。”
唐僧道:“我怎的忘了?”
“我等出家人,眼不視色,耳不聽聲,鼻不嗅香,舌不嘗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如此謂之祛褪六賊。
師父為求經念念在意,怕妖魔不肯舍身,要齋吃動舌,喜香甜嗅鼻,聞聲音驚耳,睹事物凝眸,招來六賊紛紛。
口中記得心經,心中怕是不記得了。”
唐僧聞言心中大定,道:“悟空說的是,是我著相了。”
前行數里,山中忽然出現一個老者。
老者須發皆白,長須飄飄,手中持著一桿龍頭拐杖,看起來仙風道骨。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太白金星。
卻是觀音菩薩心知此難極為困難,萬萬不可大意,托太白金星來傳信。
孫悟空瞪起火眼金睛,看出是太白金星,心說壞了。
原本在孫悟空心中,太白金星是慈眉善目的老好人。
直到狄光磊告訴他,這老頭比掃把星還掃把星,每次出現必然會伴隨著戰爭。
太白金星高呼道:“西進的長老,且暫住驊騮,緊兜玉勒,這山上有一伙妖魔,吃盡了閻浮世上人,萬萬不可繼續西行。”
唐僧驚道:“悟空,這可如何是好?”
孫悟空道:“師父莫怕,一切都有俺老孫呢。”
說罷,孫悟空飛身上前,怒道:“好你個太白金星,傳信就傳信,嚇唬我師父作甚!”
太白金星道:“不是嚇唬,而是確實如此,若是看到山里面的場景,怕是你這齊天大圣,也要嚇一個大跟頭哩!”
“俺老孫連如來佛祖都不怕,怕什么妖怪,你且說,這里是什么山,什么洞,洞內有幾個大妖,幾個老魔?”
“這里是八百里獅駝嶺,中間有座獅駝洞,洞里有三個魔頭。”
“三個魔頭算什么,俺老孫一頓棒子,管他什么妖魔,全都給打死!山中有多少小妖?”
“南嶺上有五千,北嶺上有五千,東路口有一萬,西路口有一萬,巡哨的有四五千,把門的也有一萬,算上燒火做飯的,足足四萬八千。”
孫悟空冷笑道:“四萬八千小妖,比得上十萬天兵不成。”
太白金星道:“話我已經帶到,如何降妖,就看大圣的手段了。”
說罷,現出本相,飛身回了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