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的膽子一向不大,即便是成了精,膽子也沒變大多少。
在有更好的選擇的情況下,老鼠精當然不會冒著被金箍棒打死的危險睡唐僧。
至于那些被吃掉的僧人,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了。
反正和尚總喜歡用“今生”和“來世”忽悠人,言說這輩子受苦是上輩子沒積德,這輩子吃齋念佛下輩子有福報。
現在輪到他們自己“受苦”了,千萬別叫屈。
叫屈也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大雷音寺的佛祖菩薩沒一個在乎他們。
別說區區六個和尚,便是九千九百九十六個和尚,佛祖菩薩也絲毫不在意。
為什么這么說呢?且看下一難。
有驚無險的過了此難之后,唐僧師徒繼續上路,到了熏風初動,梅雨絲絲的初夏,師徒四人到了滅法國。
滅法國城中喜氣沖融,祥光蕩漾,顯然是個平安富庶的國家。
十字街燈光燦爛,九重殿香藹鐘鳴。七點皎星照碧漢,八方客旅卸行蹤。六軍營,隱隱的畫角才吹;五鼓樓,點點的銅壺初滴。四邊宿霧昏昏,三市寒煙藹藹。兩兩夫妻歸繡幕,一輪明月上東方。
滅法國別的都好,唯有一點,便是兩年多前有和尚誹謗君王,國王發誓要殺一萬個和尚。
唐僧師徒到的時候,剛好殺了九千九百九十六個和尚,就缺他們四個。
孫悟空用了個神通,把滅法國國王王子,三宮六院,文武大臣盡數剃成光頭。
國王見了孫悟空手段,自然知道殺不得,放了唐僧師徒過去。
卻正是:法王滅法法無窮,法貫乾坤大道通。萬法原因歸一體,三乘妙相本來同。
狄光磊實在是不理解,觀音菩薩設這一難有什么意義。
這里是西牛賀洲,佛教大本營,不說每一個國家都信佛,也差不了多少。
非要安排滅法國大力滅佛,偏偏還特么國力強盛,這不更顯得佛法無用了么?
過了滅法國,行了數日,忽見一座高山攔路。
唐僧此時已經患上了“高山PTSD”,驚呼道:“徒弟們,前面的山嶺山勢險峻,切須仔細!”
孫悟空看了幾眼,沒見什么沖天妖氣,想來并無大妖,大喇喇的說道:“無事無事,沒什么值得注意的。”
唐僧道:“休言無事,為師看那山峰挺立,遠遠的有些兇氣,暴云飛出,漸覺驚惶,滿身麻木,神思不安。”
孫悟空打趣道:“走了這許多路,沒想到師父竟然會看妖怪了?這可真是有趣,師父可還記得烏巢禪師的心經?”
“你倒考校起我來了,我自幼修持,日夜誦經,怎會忘了。”
“師父記得經文,卻忘了四句偈子: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悟空啊,我怎會把這忘了,可若是按照偈子說法,千篇佛經,萬種佛典,也只是修心,取經還有什么必要?”
“心凈孤明獨照,心存萬境皆清,差錯些兒成惰懈,千年萬載不成功。
內心一片赤誠,雷音只在腳下,似你這般恐懼驚惶,神思不安,大道遠矣,雷音亦遠矣。”
唐僧聞言大有所悟,默默誦經,不多時,神清氣爽,再無一絲惶恐,繼續前行。
正行之時,只聽得“呼呼”一陣風起。
唐僧驚呼道:“悟空,起大風了。”
孫悟空寬慰道:“春有和風,夏有熏風,秋有金風,冬有朔風,一年四季皆有風,起風又有什么可怕的?”
話音未落,山間升起濃霧。
高山,大風,濃霧,必然有妖怪。
孫悟空讓唐僧下馬休息,他飛身而起,去往山中探查。
查了一會兒,卻見三四十個小妖在操練。
一旁的石階上坐著一個大妖,牙如鋼鉆,爪似玉鉤,豹頭環眼,威風凜凜。
不是形容詞,是真正的“豹頭”,因為這貨就是個豹子精。
還不是尋常的豹子,而是艾葉花皮豹。
一般而言,多稱獅虎為百獸之王、叢林之王。
文學作品中為了表明兇獸殘忍,多會以獅虎為參考。
《云海玉弓緣》中,厲盼歸養的那兩只金毛狻,便以獅虎腦漿和心臟為食物,大喝一聲便讓獅虎筋酸骨軟,動彈不得。
艾葉花皮豹也是如此,“豹子原是虎中王”中的豹子,說的就是艾葉花皮豹。
這種豹子不僅兇殘狠辣,而且奔跑速度奇快無比,最是適合作為坐騎。
看著威武的豹子精,孫悟空心中思緒萬千。
“若是一棒子打下去,妖怪自然難逃一死,可就這么打死,一來是偷襲,有損老孫名號,二來著實有些可惜。
勞煩我那侄兒數次,還沒有任何回禮,這豹子若是個無主的,便綁了去,送與我那侄兒,當個坐騎。
不對不對,這妖怪顯然是菩薩送來添難的,還是先添了難,老孫再出手,免得菩薩惱怒,給個大難。”
盤算好了之后,孫悟空回去忽悠豬八戒。
“前面不遠處是一個莊村,村里人樂善好施,蒸了饅頭,備了素齋,準備齋僧,方才那些霧,是蒸籠冒出來的,乃積善之應。”
豬八戒扯住孫悟空,小聲說道:“猴哥,你吃了他們的齋才回來的?”
“菜蔬咸了些,我就吃了一丁點兒。”
“不管多么咸,我也要放開肚子吃一頓,渴了喝水不就行了?”
“你要去吃?”
“正是,我肚子有些餓了,想先去吃點,猴哥覺得怎么樣?”
“古書云,父在,子不得自傳,師父在此,誰敢先去?”
“你去得,我便去不得?
你幫我瞞一下,我去吃點東西,實在是餓了。”
“倒要看看你怎么去。”
豬八戒見孫悟空不阻止,立刻去忽悠唐僧:“師父,適才師兄說,前方村子有幾戶人家備了素齋,準備齋僧。
你們且先坐坐,我去尋些青翠嫩草,把馬喂好了,然后再去那村子化齋,免得還要麻煩那些善士備草料。”
唐僧哪知豬八戒的小九九,歡喜道:“你今日怎的這般勤謹?快去快來。”
豬八戒抬腿就要走,孫悟空一把拉住,輕聲道:“八戒,那些村民只齋俊的,不齋丑的,你變化了再去。”
豬八戒變化了一翻,拿了個木魚,敲著去往前方。
要說豬八戒跟隨唐僧時間也不短,這么多年下來,卻不會念經,念來念去,盡是些描紅。
描紅是傳統的習字法,指在印有紅色字,或空心紅字的紙上摹寫,是初學寫字的人最好的訓練方法之一。
初學者寫的東西務必簡單,因此都是“上大人”之類的筆畫少的字。
大名鼎鼎的“孔乙己”,就是根據描紅取來的名字。
到了前面,見到一窩妖怪,豬八戒才知道被忽悠了。
暗罵了孫悟空一句,豬八戒掄起九齒釘耙,和眾多妖怪打在一起。
尋常小妖如何是豬八戒敵手,斗不多時,便被擊殺了十多個。
豹子精拿著兵刃出來,和豬八戒殺在一起,斗了三四十合,仍舊不分勝負。
孫悟空看了暗暗點頭,有這般本事,當我侄兒的坐騎卻是足夠了。
不過這妖怪是要添難的,不能現在就降服了他。
暗中助了豬八戒一手,讓豬八戒脫身,隨后任憑豹子精施展“分瓣梅花計”,把唐僧抓走。
唐僧對此也不怎么在乎。
他已經聽說了,這豹子精的神通不過和豬八戒相當,自然遠遠遜色孫悟空。
被吊住之后,唐僧面上不僅沒有惶恐,還有心思安慰一個同樣被綁來的樵夫。
豹子精心說鋼刀臨頭卻面不改色,不愧是大唐圣僧。
只是唐僧左一句孫悟空,又一句孫悟空,讓豹子精心中大為不爽,怒道:“你那徒弟已經被我騙走,沒有人會來救你了!”
唐僧哪會信這些話。
跟隨取經的還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諦,護法迦藍,就算孫悟空中計,這些人也會去報信。
“這位施主,你便是吃了貧僧,待到悟空打上門來,也難逃一死,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混賬,區區孫悟空,老子怕他不成!”
“你若是不怕,又何必用計。”
“唐僧,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吃了你!”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殺性太重,貧僧誦念一遍《法華經》與你聽。”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與大比丘眾萬二千人俱,皆是阿羅漢,諸漏已盡,無復煩惱,逮得己利,盡諸有結,心得自在……”
念經倒是沒什么,關鍵唐僧一邊念經,一邊羅里吧嗦。
“人和妖都是媽生的,不同的是,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
“做妖和做人是一樣的,要有仁慈之心,有了仁慈之心,妖就不再是妖,而是人,沒有仁慈之心,人就不再是人,而是妖。”
“你有多少兄弟姐妹?你父母尚在嗎?豹子,你說句話啊!我只是想在臨死之前,多交一個朋友而已……”
豹子精捂著腦袋,怒道:“閉嘴,閉嘴,閉嘴,你再敢說話,我就吃了你!”
唐僧卻沒聽他的,繼續誦經,繼續碎碎念。
豹子想要上去咬唐僧,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被“畫地為牢”。
前進不得,后退不得,上天不得,入地不得,只能聽唐僧的碎碎念。
又有一朵白云出現在唐僧身下,讓唐僧更加舒服,更加放松的為豹子精講經。
這自然是孫悟空的手筆。
不過這番作為,倒不是為了折騰豹子精,而是因為豹子精吃過不少人,洞中陰氣甚重,有不少冤魂怨鬼,需要唐僧誦經超度。
唐僧也發現了孫悟空施展神通,誤以為孫悟空想要“渡化”這妖魔,盤膝坐在云朵上,不斷地誦念各種佛經。
西行至今,唐僧的佛法修為大為長進。
此前看起來和尋常僧人并無任何不同,前番在黑松林,卻已經能夠看到縹緲的祥云瑞氣。
如今的唐僧,才真正有了“大唐圣僧”的風采。
打,打不過;跑,跑不了。
豹子精郁悶至極,站的累了,坐在地上,靜聽唐僧講經。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室羅筏城祇桓精舍,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無漏大阿羅漢,佛子住持,善超諸有……”
隨著誦念經文,唐僧身上現出了佛光,妖洞中的陰氣逐步被佛光凈化,豹子精身上的煞氣也隨之減弱不少。
這對于唐僧而言,也是難得的悟道,不知不覺間,唐僧已經沉浸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唐僧停下了講經,妖洞中的陰氣也被凈化殆盡。
唐僧睜開眼睛,身上多了一股飄逸出塵的氣質,顯然佛法頓悟,再有長進。
孫悟空道:“師父此番講經,才真正有了高僧佛子的氣度。”
唐僧道:“若無你給為師的這個機會,為師也沒有這番領悟,悟空,多謝你了。”
“師父此話,卻是折煞老孫了。”
豹子精道:“圣僧,大圣,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
孫悟空道:“萬物均有靈,念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我不傷你性命,只是要把你帶去武當山,與我侄兒當個坐騎。”
“啊?士可殺,不可辱!你殺我可以,休要辱我!”
“哼,我侄兒乃是蕩魔天尊之子,已經成了仙道,不知有多少妖精想要當坐騎卻求不得。
老孫只是送你過去,我侄兒能否看得上你,還是兩說呢。”
說罷,孫悟空拔了一根猴毛,變作繩索,捆了豹子精。
留豬八戒和沙僧保護唐僧,孫悟空飛身去往武當山。
到了武當山之后,卻見武當山上霞光萬道,瑞彩千條,紫氣東來三千里,顯然是狄光磊又修成了一門大神通。
孫悟空把豹子精交給敖摩昂,讓敖摩昂帶給紅孩兒,飛身進入真武殿。
進入真武殿,卻見狄光磊身上霞光熠熠,威武不凡,道:“恭喜兄長修為又有長進。”
狄光磊笑道:“僥幸修成了一門神通。”
“什么神通?”
“斡旋造化。”
“兄長連這門大神通都練成了?”
“只憑我自己領悟,再過一千年也領悟不了,但我把那濯垢泉煉化入蜃樓,強化蜃樓小世界的威能,借機領悟,算是取了個巧。”
“兄長總說,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苦修也好,取巧也罷,總歸都是練成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說這個了,悟空,西行路上沒什么強敵了吧?”
“沒有沒有,我是遇到了一只豹子精,想著侄兒還沒有坐騎,便擒獲了送過來,那豹子的本體是艾葉花皮豹,兇猛的很哩。”
“那就多謝老弟了,既然無事,咱們去喝兩杯。”
孫悟空也想和狄光磊談談心,沒有拒絕。
幾杯酒下肚,孫悟空道:“哥哥,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西牛賀洲怪怪的。”
“怎么怪了?”
孫悟空左右看了看,揮手布下隔音結界,又用“移星換斗”的天賦神通干擾了天機,這才和狄光磊說出心中疑慮。
“我曾經以為西牛賀洲是佛地,百姓應當生活富足,謙遜懂禮。
可這一路上,見到的盡是妖魔鬼怪。
佛祖舅舅立的萬妖之國,要用小兒心肝煉丹的昏君,和土匪共用佛寺的和尚。
就連那山神土地,遇到土匪也不管,反而和土匪分贓,要三牲祭禮,真真是可惡至極。”(注)
狄光磊笑道:“西牛賀洲我甚少去,便是有事我也管不得,我只有一句話要提醒你。”
“什么?”
“拿來!”
“什么?拿來什么?”
“大乘佛法。”
“請兄長說的詳細一些。”
“我知道你對菩薩,對佛祖,甚至對佛法產生了懷疑。
這很正常,經歷了這么多事,沒有懷疑才不正常。
你有懷疑,你想改變,但你不知道哪部分有問題,更不知道該如何改變,我說的對么?”
“對對對,兄長說的是,老孫眼前仿佛隔著迷霧,真真是憋悶死老孫了。”
“‘拿來’的意思就是,你要先把真經取到手,一一看過,根據實際情況比對,才知道哪部分是好,哪部分是壞。”
“知道了之后呢?”
“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更改,但只要是改變,無論改變哪一部分,都會觸及到很多人的利益。
當出現利益糾紛的時候,一定要弄明白,誰是你的敵人,誰是你的朋友。”
孫悟空打趣道:“兄長總不會是我的敵人吧?”
狄光磊笑道:“你就是把天捅破了,我也不會是你的敵人,不過最先捅破天的,很可能是我。”
“兄長也想改變?”
“你不會覺得,天庭的破事比靈山少吧?”
“兄長不是一向懶得管么?”
“尊嚴只在劍鋒之上,在做出改變之前,我當然要先把寶劍磨鋒利了。”
“我明白了,我會把火眼金睛和金箍棒一同擦亮的。”
“那就好,來,再喝一杯,祝咱們成功。”
“祝咱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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