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確實出了事。
與孔寒安之前聽到的傳聞不同,顧家二房顧之云早就趕回來了。
這也是孔寒安能碰到顧昊的原因,顧昊之前一直跟在顧之云身邊。
但顧之云回來,并不是為了爭家產,事實上,已經沒人能和他爭家產了。
顧家老大顧之山已經傻了。
整個老三一脈……死絕了。
上到顧老三,下到婢女仆人,在顧強七十大壽那一夜,全部死在了床上,瞪著眼睛吐著舌頭,像被掐死一般。
與此同時顧家老爺顧強也再無蹤跡。
顧老大顧之山癡癡傻傻的,一直念叨著:“報應來啦!”
顧府上下一片慌亂,連忙請顧之云回家主持大局。
顧之云一回府,便下了嚴令,府中上下不得透露消息,可顧府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死掉。
第一天是顧家大房里的管家,也是瞪眼吐舌。
第二天是二房的一個婢女,莫名其妙的吊在了正廳房梁上。
顧家大家宅院,正廳房梁極高,僅是靠凳子架不上去,可附近并無梯子,那婢女比不可能是自殺。
第三天,死的人更多,許多家丁意外死在了顧府的各個角落,甚至還牽連了無辜,一個常年給顧府送菜的菜農,離奇死在了顧家的廚房里,周身皮膚無一處完好。
顧之云沒有辦法,在家里四處打探,嚴刑逼供才知道真相。
顧家老爺早就已經死了,是顧家老三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讓顧老爺一縷魂魄吊著,如同未死一般,操縱其分配家產,甚至舉辦壽宴,為老三以后鋪路。
但顯然,老三的手段出了意外,導致了整個三房上下慘死。
可縱然高壓之下消息沒有外露,哪管的住下人們的嘴。
現在整個顧府上下都在私下猜測,顧老爺的魂魄已轉為厲鬼,開始找顧府上下報仇了!
沒看到一片孝心的傻老大與父親心意相通,嘴里念叨著報應么。
隨著顧二爺顧之云的講解,陳道首眉頭不皺了起來。
“顧家發生了這么嚴重的命案,為何沒有報官?”
顧之云苦笑一聲:“不瞞道長,實在是……家父死的頗為離奇。您也知道,朝廷里有法度,和邪魔勾結,那是滿門抄斬啊,這消息,除了幾個知情的人,連我兒子都不知道。”
府中奴仆私下里都鬧翻了,府里的公子哥居然不知道?
道首看向一旁的顧昊,見他瞪著雙眼,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雙手不自覺得撕扯著頭發,可能過于用力,幾道血絲順著臉流了下來,張大的嘴巴卻一聲未發,顯然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確實不像作假,道首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他雖沒有陰陽眼,但本身擁有一身修為,整個顧宅古怪的氣場他也有察覺。
不過,一下這么人死于非命,倉促之下,道首也沒有把握,心中有了一些猶豫。
顧之云經商多年,走南闖北,又怎么會看不出陳道首的退意,暗中踹了顧昊一腳。
顧昊終于反應過來,立馬從懷里掏出了一沓銀票,就往道童手里塞。
“這這這……居士,您這是做什么?”
小道童有些手忙腳亂。
“一些心意,東岳大帝平日辛苦,諸位作為他座下子弟,護衛一方,我們十分感激。”
顧昊哪有之前面對孔寒安那摳摳摳巴巴的樣子,臉上掛著誠摯的笑容。
肯定誠摯!
剛剛老爹說的話太嚇人了,這買命錢不能省呀。
“這……無功不受祿,收不得收不得。”
道童還在推辭。
“一點點小心意,真不多,一張也就三百兩黃金罷了,您要嫌少,我這兒還有。”
顧昊作勢還要從衣襟里往外掏,道童只覺得手腳發軟,看向道首……
無量天尊……
師父,真不是我接下來的,實在是他們給的太多了,我這手……有點控制不住啊!
道首在一旁也有些心動……
他平日里多半在廟里修行,雖然也有豪門在廟里投過香火錢,可沒見過一下掏這么多的。
三百兩黃金……
可以把東岳廟翻修一道……
可以給廟里所有的修士都添幾套衣物……
還能給東岳大帝換一個雕塑……
甚至還能鑲個金邊……
多的錢,還能給自己買些丹藥……
而這樣的銀票,有一沓……
道首也有些動搖。
他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整個和略鎮東岳廟的發展啊!
更何況,保佑一方,確實是東岳廟的責任呀……
顧之云和顧昊舒了一口氣,這活他們沒少干,一下就判斷清了情況。
這事,成了!
所以為什么說商人在封建社會最被人瞧不起,也是有原因的。
不明不白之間,兩個道士就這么淪陷了。
陳道首“百般推辭”之后,答應了下來。
“顧家老爺無端被害,或許是胸中怨氣難平,今天我開壇做法,幫顧居士府上剪除此害!”
顧之云卻又有些不忍:“道長,能不能只凈化我父親的亡魂,讓他投胎轉世即可。”
道首搖了搖頭:“他既然已害人,就已經不再是你父親了,而是一個滿腦子只知害人的厲鬼,我沒有能力凈化掉他的罪孽,只能誅殺他了。”
顧之云沉默良久,無奈嘆了口氣:“那……一切隨道長安排吧。”
顧府作為和略鎮的望族,物資儲備極其豐富,道首起壇做法的一應物資很快就齊備了。
雖然天色已晚,但仆人們仍舊充滿干勁,畢竟是為了自己的命。
道首其實也留了一個心眼,以回廟里通告的名義打發走了小道童。
實際上,是讓道童去報官。
大齊皇帝作為天子,百官也有龍脈國運庇佑,只要沒腐敗,修為低些的妖魔鬼怪近不了身。
遇到詭事的流程,都是先找當地的官府來查看情況,一般的魑魅魍魎直接就會被官氣沖散了。
如果是大妖魔作亂,當地官府無能為力,才會找他們這些方外之人。
他又不是什么野廟山門的道士,東岳廟也是官營,在朝廷里掛了號的。
顧家倚賴的顧強已經辭世,陳道首可沒必要顧忌顧家顏面,該拉幫手必須要拉。
至于顧之云會有什么反應?嘿,再給他個膽,看他敢做什么?
道首也打起了十萬分小心,如有異常,他肯定先行撤退,回廟里整飭一下,帶著廟里修士再前來降妖伏魔。
時間過得不快不慢,官府已經得知了顧府的消息,點了人馬,不顧顧之云的黑臉,圍住了顧宅。
此時的道首,盤腿坐在顧宅大院中間,閉目養神,一身道袍,膝蓋上橫著一柄道劍,看起來仙風道骨。
他在等,等陰氣最旺的子時,再做法攝出隱藏在顧府里的厲鬼,降妖除魔。
事情涉及本鎮名人望族,又有東岳廟道首親自做法,衙役捕快們也提著精神,守在顧宅附近,仔細不敢有錯。
曾悟作為衙役,當然也是如此,他警惕的打量著四周,一雙眼睛四處掃視著,突然眼前一亮,和身邊的同伴打了聲招呼。
“兄弟們,我有些內急,先去方便一下。”
“快去快回……”
“好嘞!”
他跑到墻角,果然看到了好友孔寒安的身影。
這小子背著一個包袱,身側一匹高頭大馬。
不得不說,這馬是真的駿,曾悟曾經陪縣令去郡城里議事,自認眼界開闊,可都沒見過這么神駿的馬。
“你來干什么?!”
兩人碰了面,異口同聲的開口問向對方。
原來,孔寒安是拿了法器,一路“十分順利”的抵達了顧府。
其實他不想這么順利的……
他還刻意囑咐馬仲低調,切換成馬形態,不要嚇到路人和花花草草。
然后孔寒安和馬仲步行而來……
可一路上就沒有一個開眼的妖魔跳出來。
孔寒安淚流滿面啊……
此刻眼見顧府已經戒嚴,孔寒安心里十分開心。
太棒了,就進不去了呀!
為了讓馬仲相信,故意叫來了好兄弟曾悟,“當面”了解了一下情況。
曾悟腦海里陡然劃過一道閃電一般,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自家這兄弟白天曾說,顧家老爺早就應該死了……
他也說過,自己現在是東岳大帝的弟子。
東岳廟廟首派人告的官。
還有這馬,這兄弟,平日里哪有錢買的起這么駿的馬?
曾悟,悟了,他發聲道:
“原來這一切都是兄弟你安排的!兄弟可以啊!連東岳廟道首都能使喚了?!”
孔寒安不明所以,但有馬仲在,不好在未來下屬面前表現太弱,只好故作高深莫測道。
“嗯?你是怎么發現的?”
“行了,自家兄弟,別裝了。白天你跟我打聽顧府的情況,晚上東岳廟的陳道首就發現異常報了官,要說你倆沒關系,我是不信的。”
曾悟感慨的拍了拍孔寒安的肩膀。
孔寒安心里不由抽了抽。
雖然曾悟的腦補對他有好處,可他今天不得不解決顧府問題了。
東岳廟道首來搶怪了!
這可是守關BOSS啊!
功德啊!升級啊!機緣啊!!
孔寒安只覺得胸腔里涌上了一股熱流,什么強弱差距,什么開溜,這些東西徹底被孔寒安拋在了腦后。
馬仲在一邊也愣住了。
難道此子行事并不是莽撞,而是真的胸有溝壑?
他這濃眉大眼的樣子,還真具備欺騙性。
難怪被大帝看上,看來自己這回賭對了!
不行,一會要表現一下!
兩人一馬正大眼瞪小眼呢,顧府那邊傳來了一陣騷動。
孔寒安側頭看去,卻看到一個滿頭稀疏白發,有些微微發福的身影出現在了顧府門口。
顧府內陳道首如臨大敵,顧府上下戰戰兢兢。
“這……!!這……!?顧老爺??”
曾悟滿臉驚恐,和守在顧府門前的衙役的表現一模一樣。
東岳廟陳道首的話可信度還是很高的,沒人懷疑他說了假話,此刻親眼見到了顧老爺,誰心里不害怕?
孔寒安在一旁冷笑一聲道。
“嘿,我說呢,顧老爺明明死了,壽宴上的又是誰,原來如此。”
“兄弟,你說啥呢!?”
曾悟不明所以。
馬仲正盤算怎么表現,機會就送了上來,他打了個響鼻,側頭一甩,將一滴眼淚甩到了曾悟眼中,不顧曾悟的驚駭,口吐人言道:“你再看。”
曾悟轉身看去,不看還好,這一看,更讓曾悟害怕了起來!
顧府門口那顧老爺的身影,竟是一道紙人!
紙人畫著顧強的樣子,栩栩如生,可一個紙人背著手悠悠的走著路,怎么看怎么讓人覺得更滲人。
“這……!這是什么鬼啊!??!”
曾悟不禁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