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躲在錦被之中,幽香撲鼻,不但有麝月身上那熟悉的體香,亦有其它異香在其中,沁人心脾。
但秦逍此刻卻沒有心情去品鑒被中幽香,全身緊繃,額頭上都冒出冷汗來。
如果今晚是一個陷阱,一切是長孫媚兒精心計劃,那么圣人此刻肯定已經知道自己在這珠鏡殿內,暫時只是故作不知,他甚至懷疑珠鏡殿外只怕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
若是如此,今晚不但自己大難臨頭,也要牽累麝月。
大唐公主半夜與外臣私會,這當然是了不得的事情。
長孫媚兒為何要這樣做?
他進宮之前,便知道夜入皇宮肯定是極為冒險的事情,但內心深處對長孫媚兒卻還是信任占了上風,如果這一切真是長孫媚兒所為,秦逍實在是難以接受。
不但是長孫媚兒辜負了自己的信任,而且還因為自己的魯莽,連累了麝月公主。
難道這一切都是圣人在背后謀劃?
因為蘇州叛亂之事,圣人對公主已經生出忌憚之心,但這也畢竟是她親生女兒,只因為心存忌憚便對麝月下手,難免為人所詬病,甚至留下罵名,可是如果因為公主在皇宮私會外臣,再對公主下手,那可就是名正言順了。
公主淫穢宮廷,圣人大義滅親,維持綱常,雖然此事傳揚出去必然會對皇家威儀有損傷,但世人更多的也只會唾罵淫穢宮廷的麝月。
長孫媚兒是圣人的近侍,圣人利用長孫媚兒誘騙自己入宮,而后當場抓奸。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自己之前遇見長孫媚兒,難道并非偶遇,而是對方故意設局?
不過圣人如果真要捉奸,為何不直接讓宮廷高手直接闖進來,又何必故作不知?
難道自己的判斷有誤?
圣人并不知情。
但今晚的事情也實在是太巧,自己剛進珠鏡殿沒多久,圣人就尾隨而來,而且是在深更半夜,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秦逍陡然間心下一凜,難道是有人出賣了長孫媚兒?
安排自己入宮,涉及到數人,難道是其中有人將此事密報圣人?
如果是這樣,長孫媚兒也要受到牽連,后果更是不堪設想。
秦逍心下懊惱,如果真的因為此事連累麝月和長孫媚兒,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心。
“兒臣一直敬愛圣人。”麝月的聲音傳過來:“兒臣也一直祈念圣人安康。”
圣人嘆了口氣,道:“坐下說話吧!”
麝月在旁坐下后,圣人才道:“這些年,朕將江南交給你打理,卻出了王母會這等事情,朕若是不做些表面功夫,滿朝文武難以心服。”
“兒臣無能。”麝月聲音平靜:“甘受責罰。”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內庫那邊,等過兩年朕自然還會交給你。朕這是在保護你,夏侯寧在杭州被殺,國相對此怨念極深,如果對你毫無懲處,他必然會煽動朝臣發難。麝月,朕是大唐的皇帝,可是朕一個人治理不了整個大唐江山,終究還是要靠滿朝文武。”
“圣人的難處,兒臣知道。”麝月
輕聲道:“兒臣絕無不滿之心。”
圣人露出一絲笑容,道:“你能這樣想,朕很欣慰。”頓了頓,才道:“秦逍這次在江南立功,你覺得朕該如何賞賜?”
麝月道:“他已經是大理寺少卿,年紀輕輕提攜至此,大唐立國至今并無先例,已經深得圣人眷顧。兒臣以為,若是再加官進爵,恐怕會讓朝中官員心中不服。”
“你是說不賞?”
“如何賞賜,都由圣人決斷。”麝月恭敬道:“兒臣以為,賞他一些金銀寶物也就是了。”
圣人問道:“朕若差遣他前往江南辦差,你覺得如何?”沒等麝月說華,繼續道:“朕決定在江南設立都護府,讓他協助籌備都護府事宜。”
“設立都護府?”
“此番王母會之亂,也給了朝廷警示。”圣人平靜道:“江南一旦有失,整個大唐便岌岌可危。設立都護府,江南的兵權直接由朝廷控制,軍中的將官由朝廷派人擔任。蘇州營作亂,便是因為提拔將官的權力交到了地方將領手中,朝廷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轍,所有將官的家眷都留在京都,名為照顧,實際控制在朝廷手中,如此自然可以防備地方官兵作亂。”
秦逍聞言,心下一凜,暗想如果自己前往江南參與練兵,難道秋娘會被留在京都作為人質?
雖然和秋娘尚未成親,但以圣人的耳目,當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與秋娘的關系。
“秦逍雖然立下功勞,但他年紀輕輕,無論資歷還是經驗都尚淺,恐怕難當大任。”麝月微一沉吟,才緩緩道:“兒臣以為,讓他繼續在大理寺當差也就是了。”
秦逍心知麝月是故意這般說,圣人欲要提拔,麝月出言阻攔,反倒更顯得二人關系并不親密。
“你能夠安然回京,秦逍居功至偉。”圣人淡然一笑:“他護衛有功,你也該提攜他才是。”
麝月想了一下,終于問道:“兒臣有一事不解,不知當問不當問。”
“你很少有事向朕請教。”圣人的聲音柔和了不少:“你想問什么?”
“秦逍不過是西陵的一名小吏,進京之后,圣人眷顧有加,他并未立下什么功績,短短時日,圣人便將他提拔為大理寺少卿。”麝月不失恭敬道:“大唐立國至今,從無人不滿二十歲便即擢升為四品官員。圣人此前也從未如此破例提拔,兒臣心中一直很疑惑,為何圣人會對秦逍如此看中?”
秦逍頓時豎起耳朵,心想麝月真是善解人意,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在自己心頭,始終不明白圣人為何會對自己如此垂青。
圣人凝視麝月,淡然一笑,道:“你覺得真很眷顧他?”
“兒臣以為,滿朝文武也是如此看法。”麝月道。
圣人忽然站起來,麝月忙起身要去攙扶,圣人卻是搖搖頭,緩步走到一面屏風前,這面屏風距離床榻幾步之遙,麝月頓時緊張起來,秦逍聽得腳步聲靠近,也是心中緊張。
屏風上是一副山水圖,山水相連,氣勢磅礴。
“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唐江山。”圣人看著屏風上的屏畫,平靜道:“朕不瞞你,秦逍進京前,御天臺那邊就觀測出天象有異,太白入月!”
麝月蹙眉道:
“太白入月,是否是說有刀兵之災?”
“你也知道星象?”圣人顯然有些詫異,回過頭來。
“兒臣無事的時候,看過幾本星象之學,略知皮毛。”麝月謙遜道:“太白入月似乎不是什么吉兆。”
圣人頷首道:“不錯。御天臺觀測的星象,預言太白入月禍起東北,兇險至極。”
“難道是渤海國?”
“東北方向對大唐威脅最大的自然是渤海。”圣人道:“不過大兇之象卻因為殺破狼命局的改變被化解。”
秦逍聽得有些頭疼,他對星象之學一無所知,圣人口中的太白入月和殺破狼命局讓他滿腦子迷糊。
“殺破狼命局乃是至兇之局。”麝月微有些吃驚:“一旦殺破狼命局形成,便會天大亂,血流成河。”
圣人微點頭道:“殺破狼命局形成,太白入月禍起東北,我大唐也就危在旦夕。要破除至兇之局,便只有另組命局。”頓了頓,淡然一笑:“天佑大唐,如今殺破狼命局已經被摧毀,注定無法成局,反倒是另組了紫微七殺局。”
“紫微七殺局?”麝月疑惑道:“圣人自然是紫微帝星,那七殺.....?”見得圣人一雙眼眸正盯著自己,陡然間想到什么,花容微微變色:“難道.....難道秦逍是七殺命星?”
窩在錦被中的秦逍聽到二人聲音就在近處,連大氣都不敢喘,聽得麝月此言,雖然尚不明白什么是紫微七殺局,但卻知道非比尋常,暗想這七殺命星又是什么鬼東西?難道圣人提攜自己,就是因為這七殺命星的緣故?
圣人微微點頭:“不錯,按照大天使的推算,秦逍便是七殺命星。紫微七殺局,紫微帝星是主星,七殺命星是輔星,兩者合為紫微七殺局,不但破除殺破狼命局,亦將太白入月消弭于無形。你現在可明白朕為何要提攜秦逍?”
“有七殺命星輔佐,紫微帝星穩坐中府,難以撼動。”麝月道:“原來.....原來圣人破例提拔秦逍,是因為這個緣故。”
秦逍雖然不懂星命,但圣人和公主這幾句話一說,他已經隱隱明白其中的關竅。
紫微七殺雙星組合,顯然對大唐和天子有百利而無一害,破除了殺破狼和太白入月兩大兇局,這其中要緊的便是七殺命星輔助紫微帝星,由此可見,天子必然對自己的輔星庇護有加。
他此時終于明白,圣人是將自己當成了輔助她的七殺命星,這才極力庇護。
否則自己又怎可能在未建功績的情況下被提拔為大理寺少卿,而自己斬殺成國公府的七名侍衛,圣人竟然沒有懲處,換做其他人,得罪了成國夫人這位皇親國戚,肯定是人頭落地。
圣人為了保護輔星,甚至將成國夫人逐出京都。
秦逍此前對這一切都是感到匪夷所思,但現如今卻終于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我是七殺命星?”秦逍心下好笑,但御天臺如此推算,而且圣人深信不疑,肯定不會沒有道理,心下狐疑,難不成自己真的是七殺命星,前來京都,真的是為了輔佐天子?
“秦逍是七殺命星,你覺得紫微帝星又是誰?”圣人盯著麝月眼睛,這一瞬間,目光竟然變得銳利無匹,就像刀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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