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翻上擂臺的幾名渤海武士卻是看到,尊貴的世子殿下躺在地上,身體四周全都是鮮紅的血液流淌,整個人幾乎就是躺在血水之中,而世子殿下一時還沒有死去,身體兀自在抽動。
這一幕當真是血腥凄慘無比。
秦逍卻根本不管有人沖上來,又連續砍了數刀,這才停手,而渤海武士卻已經將整個擂臺團團圍住。
崔上元和趙正宇也已經上了擂臺,看到幾乎被砍成肉泥的淵蓋無雙,不敢置信,宛若在噩夢之中。
這是莫離支的幼子,深得莫離支寵愛,也被莫離支寄予厚望,此番跟隨使團前來大唐,本也是想讓世子殿下見見大唐的風土人情,了解一下大唐的地理山川。
可就在不久前還威風凜凜的世子殿下,此刻卻已經成了一灘肉泥。
更恐怖的是,秦逍那致命的一刀雖然會讓世子殿下必死無疑,卻不像割斷脖子讓人立刻死去,死前還要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
而秦逍此后砍下幾十刀,雖然將淵蓋無雙砍得血肉模糊,但卻無一刀致命。
秦逍蹲在淵蓋無雙邊上,看著已經逐漸黯淡的雙眸,輕聲道:“我說了,要捅死你的,大唐人言而有信,從不說謊。”
“世子......!”崔上元看到淵蓋無雙血肉模糊的樣子,嘶聲大叫,幾欲昏倒。
“抓住他,抓住他!”趙正宇目眥欲裂,指著秦逍,厲聲道:“他殺了世子,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渤海武士正要沖上,卻聽得一聲厲叱:“誰敢!”
趙正宇聽得聲音從身后傳來,回頭瞧過去,卻發現是大唐禮部侍郎,這次擺設擂臺,由渤海使團、禮部和鴻臚寺一同準備,搭設擂臺都是由禮部派人來負責,包括在場的書吏,也是出自禮部。
擂臺比武,渤海的官員固然在場,禮部也派了幾名官員過來,以這位禮部侍郎為首,不過這幾日下來,大唐一敗再敗,禮部的官員們面上無關,從頭到尾也不好多說什么,坐在一邊打醬油。
但此刻秦逍誅殺淵蓋無雙,渤海人卻要將秦逍抓起來,這禮部侍郎也是官場的老油子,知道圣人對秦少卿看得很重,前兩天才賜封爵位,于公于私,這時候正是自己好好表現的時候,大聲道:“擂臺比武,有生死契在先,生死自負,誰敢抓人?來人,誰敢胡來,立刻拿下!”
負責周圍秩序的都是武衛營的人,比擂其間,禮部特意找了武衛營調人過來維持秩序,在此期間,這位禮部侍郎確實可以調派這些武衛營官兵。
武衛營負責衛戍京都,都是軍人,這些官兵連日看到大唐的高手一敗再敗,心中也是窩囊,現在秦逍斬了淵蓋無雙,和木柵欄外面的人們一樣,心中卻是揚眉吐氣,歡喜不已。
瞧見渤海武士翻上擂臺要抓捕秦爵爺,武衛營的官兵躍躍欲試,都想上前阻攔渤海武士,但職責所在,沒有上面的命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禮部侍郎一聲令下,正中武衛營官兵的下懷,負責指揮的武衛營校尉拔刀出鞘,高聲道:“大人有令,誰敢亂來,立刻拿下,都聽明白了?”
上百名
武衛營精兵也不再去管圍觀的百姓,拔刀的拔刀,持槍的持槍,立時沖向擂臺,只是片刻間,又將那群渤海武士圍在中間。
渤海武士雖然圍住秦逍,卻不敢上前。
秦逍血染衣衫,固然有他手臂上滲出的鮮血,更多得卻是那幾十刀砍在淵蓋無雙身上時噴出的血,臉上血污遮掩了他清秀的面龐,他站直身子,居高臨下看著腳邊只剩一口氣的淵蓋無雙,不屑一笑:“看來大唐的刀法依然是你們渤海高不可攀的存在。”
淵蓋無雙瞳孔擴散,那眼眸中僅存的一絲意念,似乎還在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這個人明明是要死在自己刀下,結果怎會是自己死在他的刀下?
而且是如此痛苦的死法。
秦逍抬起頭,望著夕陽西下,郁結在心中多時的郁壘終于消失,面帶微笑,掃視一圈,道:“我只是想讓你們明白,你們腳下踩著的土地,是大唐的,沒有人能在大唐的土地上侮辱大唐,從前不能,現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他緩步往前走,堵在他身前的兩名渤海武士竟然情不自禁地閃開,秦逍緩步走到擂臺邊上,抬頭望過去,臺下人山人海,卻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他,甚至有人眼中閃著淚光。
“本官是大理寺少卿秦逍!”秦逍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渤海莫離支世子淵蓋無雙,入京之后,誘殺三十六名無辜百姓,天怒人怨,三十六條冤魂需要有人為他們討還公道。今日本官擂臺比武,不為私仇,只為公道,正者無敵,那三十六名亡靈,可以安息了!”說完收起金烏刀,對天一拱手,而在場的所有唐人,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兵,卻不由自主地都跟隨著秦逍向同一個方向拱手鞠躬。
一直在臺下尚未離開的陳遜此時已經站起來,看著擂臺上的秦逍,他是唯一沒有跟隨鞠躬之人,但卻向秦逍微微一躬身,不發一言,轉身便走。
人群之中,白須斗笠人抬手輕撫白須,望著擂臺上光明磊落的年輕人,喃喃道:“正者無敵,這句話倒是不差。”
人們知道,秦少卿找回的不但是大唐的尊嚴,而且還給了那三十六名冤死的亡靈以尊嚴。
國以民為本,百姓的尊嚴,便是國之尊嚴!
崔上元和趙正宇已經跪倒在淵蓋無雙身邊,不在乎身上的袍子被地上的血水浸染。
淵蓋無雙的眼睛還睜著,但人卻已經沒有了氣息。
死不瞑目!
兩位使臣心里很清楚,淵蓋無雙死了,他們的腦袋同樣也保不住,莫離支的愛子死在大唐,莫離支得到消息之后,必定是悲怒交加,使團只要回國,兩人立馬就會被斬首示眾。
“崔大人。”禮部侍郎也登上擂臺,走到崔上元身邊,沉痛哀悼:“世子敗于秦爵爺之手,被秦爵爺失手錯殺,實在是遺憾,還請節哀順變!”
崔上元本來已經是失魂落魄,聽得此言,赫然抬頭,怒目而視,厲聲道:“失手錯殺?”指著全身被砍得皮開肉綻的淵蓋無雙尸首道:“你將這個叫失手錯殺?”
趙正宇也是站起身來,指著禮部
侍郎道:“你們必須給我大渤海國一個交代。世子奉我王之命,為兩國情誼而來,如今卻被你們大唐的官員在眾目睽睽之下謀殺,若是不能給個交待,我大渤海國必將舉國悲怒。”
“怎么給你們交代?”禮部侍郎皺眉道:“這次擂臺比武,是圣人的旨意,之前禮部、鴻臚寺和你們使團也都商議好,刀槍無言,若有傷亡,不得牽扯他人,后果自負。你們的世子傷了我大唐十數人,還殺死一人,這又怎么說?”
崔上元緩緩站起身,冷笑道:“此事我們會向大皇帝陛下討要公道,不和你爭論。”吩咐道:“來人,將世子抬回館內。”
禮部侍郎見崔上元如此不客氣,心中也是窩火。
這崔上元在渤海是右議政,地位極高,不過在禮部侍郎眼中,崔上元就算是渤海的國相,那也未必高過大唐的侍郎,對自己說話如此不客氣,頓時也冷著臉道:“貴使想找誰,悉聽尊便。這擂臺比武已經結束,恕本官不能奉陪。”一拱手,便要離開,崔上元卻叫住道:“且慢!”
“貴使還有什么事?”
“你可以走,但是他不能走!”崔上元一指秦逍:“他是殺人兇手,如果離開,必會潛逃,在大皇帝陛下決斷此事之前,必須由我們看管。”
禮部侍郎搖頭道:“對不起,本官不能答應。我大唐天朝上邦,做事講究公正,本官在這里,就是為了保證擂臺比武的公正。輸贏憑實力,生死自負,一切都按照事先的約定來辦。”瞥了邊上一臉憤怒的趙正宇一眼,輕笑道:“秦爵爺勝了,按照約定,貴使應該立刻拿出百金,而且還有兩匹上等的渤海馬,作為勝者的獎勵賞給爵爺。至于你們要追究殺死世子的責任,生死契就在那邊,秦爵爺沒有任何責任,即使真的有責任,也不歸我禮部管,你們可以去找刑部,也可以找大理寺,對了,爵爺就是大理寺的人,你可以向爵爺告狀。”
崔上元和趙正宇一怔,更是惱怒。
都說大唐禮儀之邦,此人是禮部侍郎,但說出的話竟然如此無賴,難道要向秦逍這位大理寺的官員狀告秦逍殺了世子?
禮部侍郎笑道:“兩位趕緊派人去準備金子和馬匹,眾目睽睽,貴使總不能讓貴國背上出爾反爾的惡名吧?我大唐以誠信為本,對出爾反爾的人素來鄙夷,為兩國的友好,貴使可不要做出讓大家失望的事情。”丟下兩位渤海使臣不理,含笑走到秦逍面前,拱了拱手,瞧見秦逍手臂似乎還在流血,忙道:“爵爺,你傷勢不輕,還在流血,不能耽擱,我立刻派人送你去看大夫。”
“大人貴姓?”秦逍見這位禮部侍郎在渤海人面前不卑不亢,倒也贊賞,拱手詢問。
“禮部侍郎周伯順!”侍郎向臺下的武衛營校尉招手,“你親自帶人送爵爺去看大夫,不得耽誤,誰要是阻攔爵爺去治傷......!”左右看了看一個個怒目而視的渤海武士,冷冷道:“立刻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