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哥舒老帥第一次碰到譚叡,是在刑場上。
原因是,作為剛剛上任的平山知縣譚叡——在調查一起定性為“魔族滅門”案中,實在太過于較真了。不但推翻了先前已經結案的文書,更是重新展開調查,查出一連串的茫關各階官員。
而他的上級,頂著巨大的壓力,找了個機會給他安了個私通魔族的罪名,準備秋后處斬。
譚叡不服,獄中,他越級寫信給了茫關地區最高負責人——哥舒翰北
只是,當初的譚叡并沒有抱很大的希望。
老帥諸事纏身,身兼數職。一個人既要處理軍務,又要處理政務。哪有時間來管區區一件冤案?
平山縣只是茫關底下一個不怎么起眼的小地方。即不生產戰馬,也沒有豪杰人才。和絕大多數地方一樣,平山縣的百姓非常無趣、土地相當的貧瘠,河水也有些骯臟。
屁大點的地方,可以飯后作為談資的事兒也有些少。
所以,一旦有一件大家就要津津樂道很久——何況是最近發生的那件“魔族滅門”案。
事情是這樣的:四月的一天清晨,平山縣的張三狗在開門掃街的時候,突然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血腥味來自于平山縣首富何員外家。張三狗大著膽子上去查探,透過半遮半掩的門縫,他看到何員外全家老少的殘肢斷臂,沒有一具尸體是完整的。
于是,張三狗平生第一次腦洞大開——魔族溜進來吃人了?
當時的知縣李仕弘查了半天,也查不出個萬兒來。所以,就以魔族滅門草草結案。
當然,這件案子在結案半個月以后。唯一的證人張三狗似乎也失蹤了,連尸首都找不到。
這件事議論一直持續了一個月后,恰逢譚叡剛剛上任。
譚叡是偶然在上任途中聽到一個茶攤的小二說起這案子。這一說可不得了,這位新晉的知縣乍聽之下大吃一驚,當場就來了一句:“不對,這個案子絕不是魔族干的。”
然后,他連縣里也不去報道了,而是直接騎馬狂奔趕到何員外家,查看案情。
譚叡來到何家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挖土——把已經埋入后花園土中一個多月的何家人的殘骸盡數挖了出來。如果是魔族撕扯人類四肢,為何尸骨切口的地方相當平整圓滑?
第二件,勘察——找尋魔族遺留下來的痕跡。但是,這位較真的譚大人勘遍了整個何家,也沒有發現任何魔族活動的跡象,連一絲絲的魔氣也沒有!
單憑這兩件事,已經使譚叡在心中確定了猜想——這件案子絕對不是魔族干的,而是人為!
三天之后,譚叡終于去了平山縣報道,而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徹查平山滅門慘案。
譚叡清楚地記得,說完這句話后,縣丞的臉色“唰”就拉下來了。而全縣衙上下四五十號人也都死死盯著這位剛剛上任的縣令,仿佛在看怪物。
很快的,譚叡又帶著全縣衙的人再次來到了張三狗家,在那棟臟兮兮仿佛里面根本沒有人住的小屋門口的井底下,找出了已經腐爛泡水多日的張三狗尸身。
而下一步,這位新上任的縣令大人再次刷新了眾人的下限。
這位大人,他,譚叡,當著平山縣衙所有的小吏,捕快,百姓的面,解剖了張三狗。
而當時的情況是:
譚叡從官服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慢慢走向張三狗的尸體,縣衙的全員都屏住了呼吸,連旁觀的路人都憋足了氣,瞪大眼睛等著看縣令大人究竟搞什么名堂?結果就是,除了譚叡,所有看戲的縣衙人員以及百姓一個個的大飯都吐了出來。
當天晚上,譚叡就去了縣丞家,而縣丞面對這位較真的縣令大老爺,只得老老實實坐在譚叡的對面,把他在半月之前的所遇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那時,魔族滅門案已經結案一月有余,知縣李仕弘還因破此案升官了。而新任的知縣譚叡還沒到任。
所以,整個平山縣由呂昶代為治理。因此,這個代理一把手小吏為此開心了好久,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
呂昶清楚的記得:半個月前的一天,也就是有人報案說張三狗失蹤的那晚。晚上三更,自己在縣衙睡覺,夢里被人給叫醒。
而醒來后卻發現身邊并沒有人叫自己。呂昶搖搖頭,暗罵了一聲,打算繼續睡覺。
忽然,呂昶發現窗戶似乎有幾條黑影飄忽,窗外有人在叫喊自己的名字。呂昶前去開門,可門外確一個鬼影兒都沒。
呂昶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啞然失笑,以為是自己喝多了產生幻覺。
正當此時,忽然聽到自己臥室內傳來一聲巨響。呂昶大吃一驚隨即轉身趕回屋內。
臥室還是那個臥室,只是多了一口大箱子,打開封漆完好的木箱,卻發現木箱內全是一根根的金條以及一封朱漆密信。
半夜三更,鬼影猶在窗邊,一箱子金條......縱然是喝個爛醉此時也該醒了。
呂昶打開了信封,赫然寫道:“張三狗失蹤的事兒不許調查,不許聲張。這箱黃金你和衙門的弟兄們分了。不然,你,還有所有衙役全都得死。”
見到此信之后,呂昶的表情驚恐無比。但是,這個在官場多年的小吏當場就明白了一點:不照做,只能死。對方想捏死自己和捏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
而不一會,縣衙又起了一陣大嘩。不稍片刻,縣衙的捕快和三班衙役。數十人驚慌失措地全部闖入了呂昶的房間,看到黃金,都是大吃一驚,臉色慘白。
呂昶在那時才知道,原來當夜,黑影同時也通知了縣衙內的其他人。一個個俱是只見窗外黑影,未見其人。
這就是這一個月以來鬧得平山縣沸沸揚揚的“魔族滅門”慘案。
其結果就是:平山縣首富何家被滅滿門,報案人張三狗被殺,前任知縣李仕弘升官,整個縣衙人手一根金條。
金條,金條,首富?——譚叡突然想到:這何家既然是首富,那家中肯定有很多金銀財寶,如今這些財物呢?
譚叡死死盯著呂昶,冷冷道:“何家的財物是如何處理的?從實招來——”
呂昶滿頭大汗,跪倒在地上喊冤道:“這,大老爺,我們去何家,沒有搜刮到一分財物。這事兒,兄弟們都可以作證。他娘的,也是奇了怪了,這何家的錢財都去哪了?”
譚叡陷入了思考:“果然……此案不簡單。”
訊問完后,譚叡走了。因為他實在不想看到縣丞呂昶那張滿是“諂媚虛假的笑臉。”
回到縣衙。
就聽到有人悠悠的說:“譚兄啊!你是吃苦不記苦啊?三個月前,你這好不容易就要升官了,就因為管閑事而被貶出帝都。現在來了茫關又找事兒?你要知道,在這里找事可不是貶官那么簡單了。弄不好,小命都得交代在這。”
譚叡呵呵一笑,坐在椅上喝了口茶:“哈哈,原來是捕神楊延風啊。怎么,你一路跟蹤我?”
“其實我一直想不通。”二樓上的人慢慢走了下來。來人頭戴斗笠,身上被黑色披風遮住,赫然就是楊延風。
不過此時的他,還未參加哥舒老帥的邊軍。而是辭掉了夜鴉的捕快工作,離開了帝都,護送忘年之交譚叡一路來到茫關上任。
楊延風奇了怪了:“世上怎會有你這種人?別人的官是越做越大,怎么你的官兒反而是越做越小了。”
“因為,他們沒有我聰明,哈哈!”譚叡哈哈大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后,再次拿起卷宗翻看著。
“你就不能少管些閑事?”樓上下來的楊延風無奈嘆道:“你知不知道,就你一路從帝都來到茫關,我擊退了多少前來追殺你的殺手?甚至,還有降魔禁軍的人。我的天,老兄,你這是搞了多大的事兒啊?能調動禁軍的——”
“不能。”譚叡很堅定地說道:“這不是還有你在嗎?”
楊延風咳嗽了一下:“咳咳,說正事,縣令大人。我的銀子花得差不多了。這一路好吃好喝地供著你,沿途經過關卡還要給你上下打點......”
“沒事,兄弟。我在刑部做官的時候還是有些保命錢的。”譚叡仔細掃了下案卷,收了起來:“只要盤算得好,還可以撐到發俸祿的日子。”
楊延風翻了翻白眼:“那么,刑部侍郎大人,請問你還有多少銀子?”
“五兩。”譚叡微笑:“對我來說,已經可以用一輩子。”
楊延風呸了一聲,笑道:“我呸,居然有你這種一輩子只打算花五兩的正三品官員,簡直就是官場之恥。”
譚叡坐在椅上,聞言微笑:“延風,我現在已經不是正三品大員了,而是正七品大員。”
“你知道嗎,老子他喵的就佩服你這點——心真夠寬!”楊延風哼了一聲的說道:“也不枉我辭去捕神之職跟你來到這人魔前線的茫關。”
譚叡尷尬笑笑,忽然眼神冷了下來:“延風,明天我要去查案。但是,我目標太大,有些地方不好查。所以——”
楊延風正色道:“明白,明白,你老譚想我去龍潭虎穴說一句就行,用不著吞吞吐吐的。”
譚叡搖搖手指,笑道:“不對,是你在暗,我在明。兄弟齊心,一同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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