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河三人聽完高旭凱的話后,一時間左右為難。他們并不想得罪高旭凱,但也不想違背太上河與李韻之間達成的協議。不過相比于遙遠的東海云臺,顯然高旭凱的對他們的威脅要更大些。更何況他們弄清楚了劉睿影和歐雅明的身份。此時若是還將中都查緝司與歐家牽扯進來的話,勢必會更加復雜,難以善了。
目前看似最好下手的突破點便是沈清秋。
說來一開始便也是他先和李韻動手,惹出了事端。而太上河的三人并不知曉李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以為是這位沈清秋不知哪里得罪了李韻,因此才會引出這番恩怨情仇。
“前輩,我等怎么會有在太上河中生事的念頭?晚輩三兄弟世代祖居于太上河沿岸,太上河便是我等的衣食父母,當然是珍惜萬分!”
太上河三人中的
雖然是三兄弟,但這三人的體貌特征卻截然不同。
老大禿頭,但眉毛極濃。
老二也是禿頭,沒有眉毛,可是卻有一臉長到脖頸處的絡腮胡子,遠遠看去,像是一條站立的獅子狗。
老三是這三人中看似最正常的一個,但他的嘴卻朝一旁歪著,時不時的抽動幾下,好似有些瘋病。
高旭凱根本不理會老大的言語。
他說這些無非還是想讓高旭凱不要插手此事罷了。
但在高旭凱眼里,太上河就是太上河,與什么天下最大的煙花地、風流場沒有半點關系。同時他也極為看不起太上河做的這些所謂的生意,他認為這是對澄澈河水的一種褻瀆。
平日里不起波瀾,自是可以和平共處。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像高旭凱這般武道修為極高,但脾氣卻十分古怪的人,更是難以捉摸,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觸及到他的軟肋,讓其爆發。
“閣下還是與我們走一趟的好。否則大家今晚卻是都不會好過!”
太上河三人以為高旭凱不吭聲是默許了自己等人的話,因此老大出言朝著沈清秋如此說道。
現在他們這邊人多勢眾,當然有底氣來和沈清秋這般說話。更何況這三兄弟也絕非庸碌之輩,倘若真動起手來,三人同氣連枝,沈清秋也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東海云臺的部眾們也已然調轉了長劍,結陣于沈清秋身后,虎視眈眈。
反倒是在一旁的劉睿影有些按耐不住,右手竟是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劍柄。
“劉省旗三思!”
歐雅明看到了劉睿影的動作后說道。
“歐家主是何意?”
劉睿影問道。
“以你的身份,有些事,不合適。”
此刻他的聲音卻是又恢復往昔那般,讓人聽來如沐春風。
即便劉睿影不同意他的說法,但在這種極為柔和切具有說服力的聲音下,也不由得開始思索起來。
身為中都查緝司的省旗,本來就不能介入如此的紛爭。可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李韻圖謀的他的星劍而起,所以兜兜轉轉,劉睿影便已是局中人。
但歐雅明說的也不無道理。
畢竟現高旭凱以及太上河那兄弟三人并不知道李韻和自己關于星劍爭端。他們只關心沈清秋與李韻之間恩怨,想要讓這件事快些平復下去罷了。
“我也認識他,沈清秋。但沒想到劉省旗與他也是朋友!”
歐雅明接著說道。
劉睿影不知道沈清秋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朋友,加上這次,他們總共只見過兩面,說的話不到一百句。不過他倒是很希望沈清秋成為自己的朋友,因為先前已經看得出他是個極為重情重義的人。與人相交,先看忠義,再看義。這兩點卻是在沈清秋的身上體現淋漓盡致。
“算是吧!”
劉睿影說道。
“既然是朋友,當然要選擇相信自己的朋友對嗎?”
“那位高旭凱也是歐家主的朋友?”
劉睿影并沒有回答,而是這般反問道。
“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很相信他。若是需要我幫忙,作為朋友一定會吭聲的。在他沒有開口之前,我若是貿然相幫,反而會弄得他不高興。好似我對他沒有信任。”
劉睿影思忖了片刻,終究是點了點頭。
已經握在劍柄上的手,卻是也緩緩松開,輕松地垂在身側。
沈清秋微微側身,看著身后太上河三人以及云臺部眾手中明晃晃的劍鋒。
“看得出你們三人也是用劍的,既然都是劍客,為何不問劍?”
沈清秋說道。
卻是嫌棄他們太過于啰嗦。
這太上河的三人顯然也是身居高位,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子傲氣。看在高旭凱的面子上,覺得對沈清秋已是極為和顏悅色的了,但他卻仍舊是這般不識好歹,當著云臺眾人的面不給他們兄弟三人留一點面子。
“李臺伴,可否讓云臺的朋友先讓讓路?”
老大問道。
李韻當然是樂的如此。
能用太上河的力量來消磨沈清秋最好的方法。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只是在場的“漁翁”可不止李韻一人,還有高旭凱,歐雅明,以及劉睿影和蔣琳琳。
李韻身邊的那位云臺部中對這那正在結陣的七人打出了一個手勢,這七人頓時收起長劍,身形閃動,站到了李韻身后。把她的后背牢牢護住,在高旭凱與李韻之間豎起了一道人墻。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太上河出現什么不好的狀況!”
沈清秋說道。
眾人一時間有些發蒙蔽,不知他這話究竟是對誰說的。
略一反應后,才明白過來他這話卻是對高旭凱說道。
李韻一陣冷笑。
心想高旭凱怎么能被這一句輕飄飄的承諾糊弄?但她卻是沒想到身后竟然傳來高旭凱一聲“好!”,說完之后高旭凱卻是坐在了歐雅明先前做的位置,面對那根血紅的蠟燭,背對著眾人。左手在黑芝麻與白芝麻的盤子中各捏一撮,放進嘴里嚼碎,然后再喝下一杯酒,將其順著一道咽下。
身后的一切仿佛都與他毫無關系,依舊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太上河三人眼看高旭凱轉過了身去,東海云臺的部眾也撤走了劍陣,三人即刻朝朝前走來。
他們之間距離也緩緩拉開,在距離沈清秋面前不到一丈遠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閣下還有最后一次可以考慮的機會!”
沈清秋張大了嘴,似是要說些什么。
太上河三人心頭一松,覺得這人也不是傻子,到最后還是可以拎得清輕重的。畢竟這好漢不吃眼前虧,互相給個臺階顏面的,日后指不定誰幫誰。
沒想到沈清秋大嘴張了半天,卻是一個字都不說。
眾人都等了許久,卻只等來了沈清秋的一個噴嚏。
云臺三人頓時面色鐵青,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手腕一翻,長劍在手。
三人身形閃動,同時朝著沈清秋飛馳而來。
他們的劍都沒有劍鞘。
也就省去了拔劍這一動作。
起手便是形如推窗望月,三人三柄長劍,從三個不同的角度朝著沈清秋平平刺出。
這一招只要是用劍之人,哪怕是初學者都能使的極為漂亮,可以說基礎中的基礎。
這三人已經看到了沈清秋的武道實力,顯然不是易于之輩,怎么會用如此平平無奇的招式來對付?
但越是基礎的招式,越是令人琢磨不透。
那些個看似刁鉆、花哨的,都是從這些個基礎中演化而來。
相比于這三人的平平無奇,沈清秋則更是毫無動作。
他只是伸出右手在自己身前比劃了一道弧線,而后便好端端的站著,似是要讓這三人得手一般。
誰知這老大看后當即停住了身形。
劍鋒一橫,擋在身前。
其余兩人眼見如此,也有樣學樣。
但憑這一份三人同心功夫,沒有二三十年的手足默契是不可能的。
老二老三雖然止住了身形,但卻一臉疑惑的看著老大。
他倆對于對于老大的這番行為很是不解。
眼看即將得手,怎么能在此刻停下?
還好這第一劍出手原本也只是試探,其中調運的勁氣并不是很多,否則這樣強行撤招,卻是很容易引起反噬。最后殺敵不成,卻是先傷了自己。
老大立直身子,略微調息了片刻。
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在月光下很是顯眼。
讓他整個光禿禿的大腦袋都在發光,站在河面上像個燈盞似的,看之令人發笑。
老大也從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映,但他卻笑不出來。
方才那一劍,若不是及時停住,那最后倒下一定是他們兄弟三人。
這種感覺極為強烈。
強烈到似是有一只鬼手,伸進了他的胸膛之中,正在大力揉捏著心臟。
經歷過生死的人,每逢生死之交的時刻,都會有些預兆。
但這樣激烈的預兆,老大還從來沒有體會過。
調息過后,他覺得渾身都有些無力。
這是人在嫉妒緊張后驟然放松下來所導致的。
不論是普通人,還是武道修為極高的劍客都會如此。
“怎么停下了?”
沈清秋問道。
嘴角再度勾起一絲玩味。
這種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每當這樣的時候,他的臉上便會不自覺的露出這樣的表情。
“敢問閣下名諱?”
“這不應該是動手之前的才該問的嗎?劍都出到了一半,才想起來問我是誰,你覺得我會不會告訴你。”
沈清秋說道。
“劍雖然出來,但你我之間還未算得上是真正交手,所以還不算晚。我覺得你會告訴我!”
“我不會。”
沈清秋搖了搖頭說道。
雖然他的名字并不是多么響亮,但規矩就是規矩。
江湖中人雖然經常打打殺殺,但每一次出手也都是有因有果的。
“你的劍呢?”
老大接著問道。
“管好自己的劍就行,為何要來問我?”
沈清秋差異的說道。
眼看這三人的年紀卻是也不小了,怎么說話行事還如此幼稚?明明已經動了手,卻是又停下來寒暄。先是問自己叫什么,再問自己手中為何沒有劍,當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據我所知,不用劍劍客,總共也不超過三個人。”
“你有把任洋算進來嗎?”
沈清秋捋著胡子問道。
“釣劍任洋閣下,雖然手持一柄獨一無二的釣劍,但仍舊是帶了一個劍字,所以不算。”
“那你有把狄緯泰算進來嗎?”
沈清秋接著問道。
“狄樓主為文道扛鼎之人,雖然武道修為極高,但終究不算是武修,怎么能將其算入?”
“你有多少年沒出過太上河了?”
沈清秋問道。
卻是輪到老大開始疑惑。
自己想要壇庭沈清秋的底細,他卻反過來問了自己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問題。
“此間如此歡樂,還需要出去做什么?”
隨即兄弟三人都笑了起來。
全天下的男人都想來太上河中風流一場,那已經在太上河中的人豈有出去的道理?
“掛不得你會說還有三個人了……”
沈清秋嘆了口氣說道。
“原本我以為你說的三個人,是把狄緯泰、任洋、都計算在內。沒想到你卻說他倆都不是。這樣的話只有二十年沒出過門的人才能說得出來。”
太上河這兄弟三人聽后面面相覷。
“按照你們說法,現在全天下應當只有我一人!”
沈清秋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說道。
兩手平平伸出,左右皆并指成劍。
兄弟三人沒想到這人竟是說動手便動手,不給自己等人任何喘息之機,連忙出劍抵擋。
但見沈清秋袍袖搖曳,兩股極為濃烈的劍意邊沖他的指尖迸發而出,朝著三人席卷而來。
不夠一個人只有雙手。
最多不過是兩把劍。
他們卻又三人。
無論如何還是占據了優勢。
只是沈清秋手中無劍,這劍的軌跡便無處可尋。
三人雖然都瞪大了雙眼,但目光在此時毫無用處。
唯有鼓足了精神,才能略微捕捉到一點痕跡。
老大對這老二與老三丟了個顏色。
兩人迎著沈清秋的兩道劍氣而去。
他自己卻持劍直奔沈清秋而來。
沈清秋雙手交錯,老大頓感不妙。
慌忙一低頭,堪堪避過了這一道劍氣。
要不是因為他的頭上寸草不生,方才已經將他的頭發貼著頭皮剃了個精光。
這三人卻被沈清秋的兩道劍氣死死壓制住,只有招架之力。
想要沖破劍氣的封鎖,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韻看到沈清秋已與這太上河三人斗作一團,余光略微瞥了一眼劉睿影。看到他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沈清秋的方向,絲毫沒有注意自己這里。
手中劍驟然提起,竟是穿過了自己身邊這位云臺部眾的身體,朝劉睿影刺來。
這位云臺部眾方才正站在她的身側,剛好擋住了李韻的身形。
即便是劉睿影目不轉睛,卻是都看不見他持劍右手的動作。
不過更讓劉睿影想不到的是,李韻竟然會狠厲到如此程度!竟然不惜殺死一位跟隨了自己八年下屬,以她的身體為掩護,朝著劉睿影襲殺而來。
待劉睿影反應過來的時候,李韻的的劍已經逼至面門。
若不是歐雅明眼疾手快,把劉睿影朝著旁側推了一把,劉睿影恐怕已經成了李韻的劍下亡魂。
驚魂未定之際,劉睿影顫巍巍的抓住劍柄。
“歐家主,你這是何意?”
李韻問道。
她的劍仍然在自己下屬的胸膛中。
一道鮮血從子瑩的嘴角流下。
她奮力伸手想要抓住李韻胳膊,但李韻卻將其一腳踢開。
劍身從她胸膛里拔出來的同時,子瑩一口鮮血奔出,帶哪點落紅掉進漆黑的河水里,久久無法暈開。
“你用的可是歐家劍?”
歐雅明問道。
“是。”
李韻說道。
“劉省旗是我的朋友,你用歐家劍想要殺死我的朋友,在下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歐家劍雖然珍貴,但這天下中持此劍的恐怕也不下幾千人。世人都知道歐家主朋友遍天下,難不成只要用了歐家劍,便不能對你的朋友動手,這是什么道理?”
李韻冷笑著問道。
“看不到,無所謂。看到了,就不行。”
語氣雖然仍舊溫和,但其中透漏出來的不可動搖,卻是讓聽到的人都極為震撼。
只有劉睿影根本沒有聽他們二人的對話,他目光呆滯的看著子瑩的尸體。
死不瞑目的她,仰面朝天的飄在冰冷漆黑的河水上。
生命本就脆弱,這不假。
無數的意外以及疾病都可能在一瞬間奪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子瑩肯定想過自己或許有一天會斃命于劍下。
但她一定想不到,殺死自己的這柄劍,竟是來自于自己追隨了八年的臺伴,李韻。
她殺了子瑩并不是因為子瑩犯下了何種不可饒恕的罪過,只是因為她的身子恰好站在了這個位置,可以當做李韻出劍的掩護。
就是這么一個極為荒謬的原因,李韻便毫無猶豫的用劍刺穿了她的胸膛。
但劉睿影轉念一想她對自己妹妹李懷蕾做過的事,也就不難理解。
只是這樣的人她真的有心嗎?
鐵石心腸向來只是一個形容詞罷了。
只要是個人,就算胸膛里當著裝著一塊石頭,日久天長的,也該捂熱乎了不是?
李韻的胸膛好似沒有任何溫度。
她只為了目的而活。
“李韻!你如此濫殺,就不怕其余的云臺眾人的悠悠之口嗎?”
劉睿影說道。
“悠悠之口?”
李韻說著從身后拉過一位云臺部眾,正是那七人劍陣中的一位。在她的面前打了個手勢,這位云臺部眾當即沖著劉睿影張開了嘴。
劉睿影看到她的嘴里空空蕩蕩,卻是沒有舌頭。
“她們的耳朵早就被扎聾,舌頭也已經割掉。什么都聽不見,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認識手勢而已。”
劉睿影腦中一片空白。
他怎么會想到世間還有如此惡毒之人?
這云臺的七位部眾,各個都是花季少女。長相清秀,身材姣好。他們雖然活著卻如同深處深邃的幽閉之中。聽不見,也說不出。只能遵從于李韻的安排,看著一個個粗糙的手勢來執行。
不知道這么多年她們都是怎么堅持下來的,不過劉睿影注意到其中幾人,看著子瑩尸體留下了眼淚。
就連歐雅明都覺得心中仿佛敲過一道重錘!
“從今往后,歐家與東海云臺的交易全面終止!我歐家,絕不會給這樣喪心病狂的勢力再賣出一柄劍!”
歐雅明一字一頓的說道。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劉睿影感覺到他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讓短短的一句話說出來變得平穩。
“好的!這次回去,本臺伴一定轉達歐家主的意思。”
李韻痛快的說道。
聽到李韻如此的態度,歐雅明卻是一陣苦笑。
他已經想清楚了為何李韻會這般的有恃無恐。
要怪,就只能怪她歐家劍的質量太好,被天下武修都稱作“寶器”。
一柄歐家劍,足可以歷經幾代人而不損,不銹,不鈍。而云臺所采購的歐家劍,已經夠他們使用百年之久。普通人能說過一個甲子,便已經是老天眷顧。百年之后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
“劉省旗!”
歐雅明忽然喚道。
“她的劍,已經有了裂紋。歐家劍雖然有損而不破之說,但只要知道了其中打造的奧秘,便能讓這柄劍猶如擊中蛇之七寸般瞬間崩潰。”
隨即取出了自己的劍,在劍身上的上端距離劍尖五寸三的位置用手指比劃了一下。
這里是歐家劍最脆弱的位置。
劍身完好時,并不會顯現出來。但只要有了損壞,劍鋒相交時再刻意擊打此處,整柄歐家劍便會寸寸斷裂,徹底損毀。
劉睿影知道這是應當是歐家最大的隱秘之一。
他重重的朝著歐雅明點了點頭,而后將自己的星劍抽出了劍鞘。
誰料李韻仍舊是毫不在乎,她把這柄已經出現了裂紋的歐家劍收回了劍鞘,朝著剩下七位云臺部眾又打出了一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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