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月滿西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已很深,你該走了【二】

類別: 奇幻玄幻 | 非套路劇情流 | 俠膽酒心 | 權謀心術 | 金戈鐵馬 | 邊月滿西山 | 奕辰辰   作者:奕辰辰  書名:邊月滿西山  更新時間:2023-01-15
 
“是不是在蕭大師回來之前,我去哪,做什么,你都要跟著我。”

劉睿影梳洗停當。

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查緝司省旗制服。

走出浴室,對這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磕絆的點了點頭。

似是反應很慢的樣子。

劉睿影不知道為何他的劍出的那樣快,然而反應卻是如此慢。

但隨即傳來的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卻是解答了這個疑惑。

他餓了。

肚子里空落落的,任憑誰反應都會變慢。

好在劉睿影這里還有些干糧。

他把這些干糧拿出來,放在少年面前。

少年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

但又著實耐不住肚中饑餓。

盯著那干糧,咽了幾口唾沫,隨即抓起來就是一陣狼吞虎咽。

“要喝點酒嗎?”

劉睿影問道。

“我不會喝酒。”

“喝酒哪有會不會的……你會喝水,自然也會喝酒。”

劉睿影說道。

少年不再理會。

直到這么一大塊干糧盡皆吃完之后,少年才抬起頭看了看劉睿影。

“你這吃的不會也是偷來的吧?”

“是不是偷來的,你也已經都吃光了。偷來的是贓物,你吃完了就是銷贓!”

劉睿影說道。

少年面色一陣凝重。

顯然是把劉睿影的這句玩笑話聽進了心里。

“你為何會這么餓,身上怎么這么臟?”

劉睿影似是覺得自己方才那玩笑開得有點過頭了。

于是想說點別的,換個話題試圖找補回來。

這少年一看就是個極為認真的人。

認真的人不是開不起玩笑,而是會把人們的玩笑都當做實打實的真話去聽。

“因為我殺了人。”

殺人對劉睿影來說已是司空見慣之事。

但他的確沒有想到這少年還會殺人。

雖然他手中的劍很快。

但再快的劍也不一定殺過人。

“你殺了誰?”

劉睿影問道。

少年又開始閉口不答。

那是在大約五六日前的一個傍晚。

這少年正在前往博古樓的路上。

晚霞從他身后照來。

把他的整個身形和影子都鑲嵌了一圈兒金邊。

可惜的是這一天的天氣著實不算太好。

晚霞也是一山水即逝。

少年看著西方的最后一抹斜陽,消失在群山之后。

心里淡淡的念叨著:

“明天可能要下雨了……”

不過他并不擔心。

雖然下雨會讓山坡變得濕滑,道路變得泥濘。

但他卻很喜歡這樣潮濕溫潤的感覺。

雨點細細密密的灑在身上。

似是讓他的靈魂都得以洗滌。

另外。

下雨的時候,卻是山里最安全的時候。

因為那些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兇猛禽獸們,卻是也討厭自己的皮毛變得濕乎乎的。

所以都會躲在山洞里,不露頭的睡大覺。

就是這少年穿梭于山林間的庇護。

只要有雨。

他就不用分出一多半的心思來留意四處的情況。

只要專心于趕路就好。

不過這雨,怕是明天才要來。

今晚的天氣,還算是晴朗的。

只不過日頭落下去了,讓少年覺得有些寒意。

他本是不怕冷的。

常年生活在山林中的人,又怎會怕冷?

但他現在卻著實感到有些寒意。

他搓了搓手,呵了一口氣。

但并沒有看到有什么實質性的改變。

因為他呵出的氣,并不比他的手掌暖和多少。

他摸了摸肚子。

知道自己這是因為餓了的緣故。

他已經想不起來上一頓是什么時候吃的。

但上一頓吃的時候他還記得很清楚。

少年烤了一只很是肥美的野兔。

結果烤兔子時的香味,又引來了一頭孤狼。

這匹孤狼年紀不小。

后腿還有些瘸。

少年心中不忍殺他。

因為這樣的狼,都已半通人性。

在它年輕的時候,一定是族群中的健兒,佼佼者。

不知多少次圍獵捕殺都沖鋒在前。

后來年老體弱,又受了傷。

為了不拖累整個族群,才會選擇自行離開。

游蕩在這寂寞無垠的山林間。

走一步算一步。

直至最后的宿命降臨。

少年一劍切下了兔頭,朝著那老狼扔去。

老狼低頭聞了聞兔頭,但卻并沒有張開嘴吃下去。

雖然這一個小小的兔頭并不能讓它飽餐一頓。

但起碼能讓它不那么難受的活過今晚。

少年有些奇怪。

以為是這老狼嫌少。

他看了看自己穿在樹枝上的兔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接著,又把肚子處的嫩肉扯下來一大塊扔了過去。

腹部的肉還沒有烤熟。

血腥味混著肉香,頓時充盈了少年和老狼的鼻腔。

但這次老狼卻連低頭嗅一嗅的想法都沒有。

它拖著一條斷腿。

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少年。

少年輕輕一笑,似是懂得了這匹老狼的心情。

它不想庸庸碌碌的死去。

也不想死去之后,被一群野狗烏鴉分吃了尸體。

它希望自己能再戰斗一次。

死在這最后一次的戰斗中

它知道眼前這少年能夠成全自己。

看到少年微微一笑。

老狼便知道他領悟了自己的心境,隨即一躍而來。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斗。

少年連身子都沒有動。

就這般坐著,繼續轉動著樹枝,烤著自己的野兔。

待這匹老狼從跳躍的最高處落下時,少年拔出了劍。

就這般立在那。

老狼的咽喉就被劍穿透了。

暗紅色的血液染紅了脖頸處的狼毛。

但它還未完全死去。

掙扎著,張開了嘴,咬住了少年的腳踝。

在咬住的剎那,老狼也閉上了眼睛。

少年依舊不動。

任憑那老狼繼續咬著自己的腳踝。

他則繼續烤著手中的野兔。

野兔焦香。

狼血腥咸。

吃完之后,少年把老狼的尸體丟盡了他烤野兔的火坑中。

本來已是要熄滅的火焰,頓時又蹭蹭的竄起了一尺多高。

少年起身,把劍在老狼身上還未燒著的皮毛處蹭了蹭干凈,隨即又拍了拍屁股,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沒有一絲留戀。

山林間的規則就是如此。

方才發生的,不過是山林間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的一幕。

少年的背影被火光拉的很長。

不知怎的,竟和那匹死去的孤狼極其相似。

不久。

月亮升起來了。

月光從蒼松翠柏的稀稀疏疏的枝葉中照射下來。

伴隨著晚風。

樹影婆娑。

少年的步伐也不由得輕快了許多。

剛剛吃飽兔子,也不覺得寒冷。

卻是比這會兒舒服不少。

他想找些野果子來充饑。

哪怕是喝上幾捧山泉水也好。

他的目光朝著四方轉了一圈。

施施然順著一個方向走著。

因為他聽到風中傳來了涓涓溪流之聲。

雖然找水喝難免浪費時間。

但眼下若是不讓肚子里有些東西,怕是到了明日會更加耽誤。

終于找到了那山泉水。

泉聲震耳,猶如銀龍飛舞。

在月光的陰沉下顯得更加蒼涼。

只是少年卻不能獨享這般美好。

他看見泉下已經坐著一個人。

盤腿閉目,似是在調息修養。

少年有些躊躇。

他對豺狼虎豹沒有任何畏懼。

但對人卻有一種先天的抵觸。

若不是五年前,蕭錦侃救了他一命,還要他五年后來博古樓找他。

這少年是說什么都不會離開那山坳之中的。

若是不離開,自是也很難碰到其他旁人。

少年不知道該如何和這人打招呼。

索性遠遠的繞過去,在泉水的另一側蹲下身子,洗了把臉。

他洗的很是仔細。

從額頭開始,到臉頰,再到下頜,最后連帶著脖頸處也用手抹了一把。

最后不忘整了整鬢角處的散碎頭發。

終于,他捧著水就要喝進口中了。

一想到喝完這些水,自己便又能松快的趕路,少年不由得心里很是得意。

他雖然已有些記不清蕭錦侃的樣貌。

但若是能早一日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再拜他為師,自然是極好的。

“水里有毒。”

坐在泉邊的那人突然說道。

少年抬頭仔細打量了一番。

這人年紀已然不小。

若是和山林間的野獸對比,怕是不比先前那匹孤狼年輕多少。

這名老者身上穿的極為華麗。

袖口,胸襟上皆有極為繁復精美的刺繡。

盤坐的雙腿間還放著一把造型古樸的天青色寶劍。

劍鞘上鑲嵌著五顆藍寶石。

劍柄上布滿了珍珠。

“這水為何有毒?”

“因為我中了毒。而且我在這水里洗了傷口。”

少年撇了撇嘴。

先前他捧起水準備喝下的地方,是泉下的積水潭。

他覺得老者若是要清洗傷口,定然會在這積水潭中。

只要自己去那泉下接著還未落入潭中的水,想必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我是在上面洗的傷口。而且這毒性極其劇烈……怕是三五日之內,這一圈水都不能飲用。”

老者看到少年的動作,接著開口說道。

“你為何要這樣自私?”

少年很是生氣的說道。

“將死之人,難免不自私。”

“你要死了?”

少年不可思議的說道。

雖然他殺過很多野獸。

但卻著實沒有見過死人。

“若是無法解毒,不出三五日,必死。”

少年攤了攤手。

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既然這泉水喝不成。

他就準備繼續趕路。

身體上的不舒服怎么都能克服的。

但若是精神也松懈了下來。

卻就如爛泥糊不上墻一般,任憑誰也無能為力。

不過這么一看,少年卻是要比這老者更加自私。

因為他面對一個將死之人,竟然這般淡定。

卻是能做到不聞不問的,轉身走開。

少年沒有注意到的是,這位老者卻是頭一偏,雙眼微睜。

“你想不想要錢?”

老者開口說道。

“要錢?做什么。”

他知道什么是錢。

但卻并不清楚錢具體能用來做什么。

因為他雖然知道,但卻從來都沒有用過。

老者以為少年是故意的。

他還沒見過一個不要錢,和不知道要錢做什么的人。

不過就在這時,少年突然想起來。

他曾經路過了一個酒坊。

里面傳出的味道和當時蕭錦侃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雖然他記不住人的樣貌。

但是他對氣味卻巢湖尋常的敏感。

他走進酒坊指著酒壇子說自己要。

掌柜的卻是告訴他一壇酒,二十兩銀子。

少年沒有銀子。

只能悻悻然的離去。

現在聽到這人竟然問自己要不要錢,少年心想若是有了錢,便可以去買下那一壇子酒送給蕭錦侃。

見面禮這個規矩他不懂。

他只是單純的想要這么做。

“你能給我二十兩銀子嗎?”

老者笑了笑。

臉皮抽搐了幾下。

他以為少年會獅子大開口,提出許許多多高不可攀的條件。

但沒想他卻是只要二十兩銀子。

“我可以給你五十兩。”

老者沖著少年伸出一個巴掌說道。

“可是我只要二十兩。”

少年說完,竟是抬腿而行。

他不知道五十兩是可以換成兩個二十兩,以及一個十兩的。

而老者只是覺得自己碰上了一位絕世怪胎。

“好!二十兩,我給你!”

言畢從袖筒中掏出一塊銀錠。

“這就是二十兩?”

少年看著老者手中的銀錠很是驚喜。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錢。

“一兩不多,一兩不少。”

“你為何要無緣無故的送錢給我?”

少年疑惑的問道。

欣喜過后,卻是又退后了幾步,警惕的說道。

“因為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殺人。”

“你要殺的人與我無冤無仇,我為何要去殺他?”

少年搖了搖頭說道。

“很多時候殺人是不需要仇怨的。就好比現在。你需要二十兩銀子,而我需要一個人死。你幫我殺了那個人,我給你二十兩銀子。各取所需,皆大歡喜,豈不美哉?”

“你是讀書人嗎?”

少年冷不丁問了一句。

老者一怔,卻是沒有反應過來。

“美哉這么奇怪的詞,一定只有讀書人才能說得出來。”

少年自問自答的說道。

“是極是極,在下正是位讀書人。寒窗苦讀三千載,腹飽詩書十萬卷。”

卻是接著少年的話頭兒繼續往下。

為的就是讓他能斷定自己是讀書人的身份。

“既然你是讀書人,這錢想必是拿不到的。”

“為何?”

老者問道。

本以為假意承認自己是讀書人,能夠騙到少年的一絲好感與信任。

沒想到,卻是弄巧成拙。

“因為我曾聽過一句話:‘屠狗之輩多仗義,讀書之人多負心’,負心,不就是不講誠信?你是讀書人,所以這銀子肯定是不會給我的。即便我幫你殺了人也是一樣。”

這次他卻是沒有任何留戀。

下定了決心要繼續趕路了。

在這里已經耽誤的太多。

不但沒有喝上水,還又多說了許多無用的話。

然而這些無用的話,卻是讓他更加饑渴難耐。

少年心緒有些煩躁。

他想要大聲的吼叫。

但夜深人靜的山中。

如此吼叫難免驚醒一些林中的猛獸。

所以他把這股子煩悶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煉化為力量,運行到雙腿上,急速的向前走去。

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

少年覺得身體上的饑渴與疲勞讓他實在有些難熬。

正巧這時,他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座破敗的神廟。

他想來,若是沒有水飯,能有個遮風的地方美美的睡一覺也是不錯!

當他‘吱呀’一聲,推開破廟的門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神廟里的供桌。

只是這供桌上早已沒有祭品,也沒有點著長明燈。

有的只是一句尸體。

先前那要給他二十兩銀子,雇他殺人的老者的尸體。

老者的尸體旁還站著一位老者。

這名老者站著一動不動。

似是一根木樁。

若不是能夠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生機氣味,少年便會覺得這站立的老者,也是一具尸體。

不過既然看到這神廟中已經被人捷足先登。

少年卻是扭頭就走。

他不習慣和旁人一起,成群結隊。

他向來都是一個人穿梭于山林間,獨行四方。

但先前輕而易舉就打開的門,此刻卻是無論如何也推不開了。

“要走可以,把東西留下。”

那名站立老者開口說道。

少年除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和腰間的那一把破劍以外,卻是再無片縷。

何來的東西能夠留下?

“若是執迷不悟,死了也別怪我。”

老者看少年愣在原地,便接著說道。

少年微微一笑。

人們輕飄飄的語言,自以為能有十足的威懾力。

殊不知這少年面對著花皮錦毛虎張開的血盆大口時,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你若是不讓我離開,我就立即殺了你。”

他不是威懾。

也并沒有開玩笑。

而是實打實的就要這么做。

“殺了我?用什么?用你腰間的那一根燒火棍嗎?”

老者譏笑的說道。

少年突然有了些后悔。

他后悔方才沒有答應那已變成尸體,躺在供桌上的老者把這人殺了。

雖然他不知道那老者先前是讓自己殺誰。

可是他覺得就是眼前這人。

“只是現在殺了你,我卻是得不到那二十兩銀子了。”

少年搖著頭說道。

這才是他真正后悔之處。

“你若是能殺了我,我就給你二十兩銀子。”

老者掏出一枚銀錠放在供桌上說道。

這枚銀錠就和先前少年見到的那枚一模一樣。

“當真?”

少年盯著那枚銀錠說道。

他很討厭眼前這名老者。

因為他既不讓自己出去,還要逼著自己交出什么從未見過之物。

不過若是殺了他,他就給自己二十兩銀子,少年頓時又覺得他有些可愛起來。

“當真……”

老者的真字還沒有說完。

就看到一張微笑而又稚嫩的臉離自己很近。

這是那少年的臉龐。

他心里覺得奇怪。

明明方才那少年還在破敗神廟的門口處站著,想要出去。

怎么一瞬間就和自己臉對臉了呢?

他下意識的想要后退幾步。

因為他著實不習慣和人的距離如此之近。

隨即從咽喉處傳來的劇痛卻讓他意識被瞬時吞噬。

比少年的臉貼的更近的,是少年的劍。

少年的臉離他尚在一尺之外。

可是少年的劍卻不多不少的,插入他的咽喉一尺之中。

老者帶著滿眼的不可思議,朝后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不管過程如何,結果還是隨了你的心愿。你也可以安心上路,這銀子我就不客氣了。”

少年拿起供桌上的銀子,對躺在供桌上的老者尸體說道。

這頂銀子自然是買了一壇酒。

那掌柜的心地甚善,看到這少年風塵仆仆的樣子,主動送了他一個網兜。

把酒壇子往往兜里一裝,再把網兜向身后一背。

如此一來可就省力多了。

翻山越嶺也不怕。

“為什么你們師徒二人都弄得這般狼狽?”

劉睿影沖著少年的背后之處說道。

他的話音把少年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他是殺了人,而我卻差點被人殺。殺人的過程雖然有些狼狽,但結果卻是瀟灑的。而被殺不論是結果還是過程,卻是都很狼狽。”

蕭錦侃束了束腰間的系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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