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客氣。”
“我想要錢!”
“錢?”
劉睿影沒想到華濃的第一個要求,竟然就是錢。
“對,錢。因為錢好像總是很難得。而且沒有錢,似乎什么事都做不了,連飯也吃不上,酒也沒得喝。”
“你說的沒錯。但先前酒三半給你付了二十兩銀子當酒錢,你為何不要?”
“我早說了,那銀子不夠對等。況且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我想有自己的錢。”
“那我給你二十兩,就當是借你的。等你有錢之后,再還給我,你看可好?”
“二十兩可以做什么?”
華濃接過銀錠問道。
“看你要做什么了。若只是老老實實的吃飯喝酒,半年你也花不完。”
華濃點了點頭。
“等我有了自己的錢,我就會還你。”
劉睿影笑了笑,并沒有回答。
馬車突然“咣當”一聲停了下來。
劉睿影被這突如其來的停頓跌宕了一番。
頭還磕碰到了車廂的頂棚。
他有些不高興。
不知道這匹向來勤勉的老馬為何突然如此。
待他走出車廂一看,發現前方的路上竟然被滾石和原木擋住。
他們現在的位置,是在定西王域和震北王域的交界處。
這里是沒有雨季的。
若是在南方,還有可能是因為暴雨的沖刷,而從山上滾落,阻斷了道路。
可眼前的景象,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
劉睿影冷冷一笑。
他知道,這是碰上了強人劫道。
“路斷了,我們只能走過去了。”
華濃也下了車。
“那你走過去試一試。”
他有心鍛煉一番華濃,才會如此說道。
“哦……”
華濃應了一聲,就朝前走去。
還未靠近那堆滾石和原木。
后方就層層疊疊的站起來十幾人。
每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一般的兇神惡煞。
仿佛是戲臺上的戲子排練了無數遍一樣。
劉睿影甚至都知道他們接下來要說的,是什么話。
雖然他沒有遇到過強人劫道。
但在說書人的口中,這卻是經久不衰的橋段。
“你們是誰?”
華濃顯然也被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們驚住了。
“哈哈哈!你小子夠膽量,難道看不出大爺我是干什么的嗎?”
為首的強人大笑著說道。
他故意把聲音壓的很低。
這樣聽起來極為的嘶啞。
若是讓一般人聽來,倒著實是更有恐嚇之效。
“我不知道……但你們若是沒事,能不能幫我一起把這斷樹和石塊移開?我們的馬車過不去了。”
華濃天真的說道。
這卻是讓那為首的強人愣在了當場。
他看著華濃淡定的臉龐和波瀾不驚的話語,心中有些徘徊不定。
這條路,大多都是些讀書人行走。
能讀得起書的,至少不會太窮。
而且讀書人最好欺負。
一般兩句話出口,對方就乖乖的交出自己的全部盤纏只求能夠保命。
劉睿影看到這強人首領身上的外袍恐怕都是在不久前搶來的。
強人首領在心里細細的盤算著。
他不是傻子,也知道世上有很多自己惹不起的人。
但眼前這華濃如此年強,卻是也不像個有大本事的人。
不過他這般的有恃無恐,難道是因為他身后之人?
強人首領的目光鎖定在了劉睿影身上。
劉睿影能感覺到他們的注意力似是被自己吸引了過來。
但他卻滿不在乎的坐在車前的擋板上喝酒。
劉睿影為了不引人矚目,特地沒有穿查緝司的官府。
此刻一身便裝,配上清秀俊俏的面容,倒也就幾分公子之樣。
但強人首領接著就看到了華濃腰上的那把破劍。
在他眼里,自己小時候用木頭削出的玩具都比這把劍精美。
“識相的,值錢的東西都留下,否則就別想走了!”
強人首領說罷朝著身旁的巨石打了一拳。
這一拳竟是把那巨石打的四分五裂。
劉睿影看出,這強人首領是個武修。
方才那一拳,用上了勁氣。
不過看樣子,最多是個人師境。
人師抵四方。
他恐怕只能抵一方。
不過那一拳碎石到的確是有些震撼。
華濃顯然沒有見過,此刻卻是瞪圓了眼睛看著。
“怎么樣,小子!”
強人首領見此情景,便以為華濃是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劉睿影轉念一想,方才講的規矩和道理,華濃沒能理解。
然而眼前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嗎?
“華濃!”
劉睿影喚了一聲,招呼華濃回來他身邊。
那強人首領一看如此情況,覺得這二人就是要服軟。
便得意洋洋的站在那里插著腰等著。
“方才他對你說什么了?”
“他讓我留下錢財,不然就不讓過去。”
“那你覺得該怎么辦?”
劉睿影接著問道。
“我不知道……我只有二十兩銀子,還是問你借的。若是給了他,我便還得問你借錢。借多了,恐怕會還不起。”
“既然你不想給他錢,可是我們又必須得從這里過去。你想想該怎么辦?”
劉睿影因勢利導著說道。
“和他們講道理?”
華濃突然說出了道理兩個字。
劉睿影笑了笑,覺得自己沒有白費口舌。
“你看他們的樣子是能講得通道理嗎?留錢還是留人,這是他們定的規矩。你也可以定一個你的規矩。”
“我的規矩?我該定什么規矩?”
華濃問道。
“你在山林間的時候,和野獸們搏斗,他們定然是聽不懂道理的吧?當時你是如何做的,那就是你的規矩。那樣的規矩,正好可以對付這樣的人。”
華濃想了想,似是明白了過來。
轉身重新回到了那強人首領面前。
“要么讓我們過去,要么你們也別想離開這里!”
華濃強硬的說道。
強人首領笑了。
他覺得眼前這少年并沒有什么本事,就是傻的可愛。
傻的自己都有些下不了手去殺了他。
但身后這十幾個兄弟可都看著自己呢。
況且連帶著他們,自己卻是也得吃飯。
強人首領也不再言語,而是舉起鐵拳,朝著華濃砸去。
他身后的一眾人,臉上都浮現出了狂喜之色。
覺得這少年一會兒定然會腦漿崩裂,就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
“嗤!”
果然很安靜。
沒有任何慘叫的聲音。
但強人首領身后的眾人卻看到自己首領的脖頸后方冒出了一節長劍。
上面沾著血,正在朝下不停的滴落。
強人首領的眼睛和華濃對視著,顯得那么不可思議。
華濃看到這般眼神,卻是笑了。
因為對方顯然是遵守了他的規矩。
強人首領的拳頭距離他的額頭還有幾寸的距離。
可是他的劍,已刺穿了強人首領的咽喉!
華濃緩緩的將劍拔出。
強人首領的尸體倒在了他的腳邊。
剩下的人看到這一幕盡皆兩股戰戰。
甚至連逃跑都忘記了。
人在被觸發了最為恐怖的心境時,腦袋里盡是空白。
華濃收起了劍。
開始著手把那些石塊搬開。
當他搬了三塊之后,忽然抬起頭看著剩下的眾人。
“能不能幫個忙?”
華濃客氣的說道。
腦袋里一片空白的人們,但凡聽到了任何指令都會毫不猶疑的去做。
于是接二連三的,有人上前幫著華濃一起將那些石塊和原木移開。
劉睿影看到這里滿意的笑了。
隨即鉆回了車廂中。
待道路上的障礙已經全部都被移開之后,那些人依舊呆呆的望著華濃。
華濃不解其意,準備轉身朝馬車走去。
但忽然他想到,這些人能讓自己給錢,那自己為何不能讓他們給錢?
“把你們的錢都留下。”
這些人聽聞后便開始迅速的渾身摸索,甚至還有人去往那已然死去的老大尸身上翻找。
從他的腰間抽出了一串兒金珠,還有些散碎銀兩。
“這些銀兩,夠不夠二十兩?”
華濃沒有看那金珠。
而是掂量著手里的碎銀子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卻是無一人敢回答。
華濃很是無奈,只得回到了馬車上。
“這些夠還你的錢嗎?”
華濃把那些銀子和金珠一股腦的交給
“這些碎銀子已差不多二十兩。但這串金珠,怕是值二百兩!”
華濃高興的點了點頭。
那匹老馬看到眼前的攔路之路已經不見,便又邁開馬蹄,不急不慢的朝前走著。
一眾強人退散到路邊,靜靜的看著馬車駛過。
似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車廂里,華濃看著那一串金珠,很是高興。
劉睿影卻有些沉重。
他又開了一壺酒。
把手伸過去,想和華濃碰杯。
此刻的華弄個顯然心情大好,很是瀟灑的和劉睿影碰了碰,而后一口氣喝了大半壺。
“你剛才做的事,一半對一半錯。”
劉睿影喝了口酒說道。
“哪一半錯了?”
華濃放下金珠問道。
“你不該讓他們把錢留下。”
“可是你說讓我自己定規矩,何況我還想盡快還你錢。”
顯然他的心又開始疑惑了。
“你殺了那強人首領,做的很對。這樣的人留在世上不知還要禍害人間多久。但其余的人,要么是走投無路,要么是被逼無奈。這些錢他們分了,恐怕便不會再做這一行當。殺一人而赦眾人,豈不是更好?”
華濃看了看手上的金珠,覺得方才艷麗無雙的金珠此刻卻是有些暗淡。
他也不想殺人的。
但先前他從那首領的眼神中感覺到了殺氣。
因此他不得不出劍。
“那還有彌補的機會嗎?”
華濃問道。
“當然有。”
“怎么彌補?”
華濃問道。
“我餓了,想吃飯。一會兒前面會路過一個鎮子。鎮子里一定有不少窮苦人家。這些不義之財,若是再散出去,你也算是劫富濟貧的英雄了!”
“可是這樣的話我就不能還你錢了。”
華濃糾結的說道。
“我的錢不必著急還。你要分辨清楚的是,錢要取之有道。雖然你不是不義之人,但若是用了這不義之財,你與先前那些強人又有何分別?”
“我明白了!”
華濃展顏一笑。
劉睿影知道,這是他真的聽懂了。
隨即身子往后一靠,坦然的喝起酒來。
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過了許久,劉睿影被馬車外的喧嘩聲吵醒。
原來他們已經到了一處鎮子。
只是劉睿影醒來時,馬車已經進了鎮子。
所以他沒能看清這鎮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也餓了!”
劉睿影伸了個懶腰,坐直了身子,把頭探出馬車外。
“隨便尋出酒樓就好。”
但實際上他卻想吃糖炒栗子。
因為糖炒栗子總能讓他想起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那吃糖炒栗子的人身邊之人。
“但我沒有看到什么窮苦人家。”
“這我幫不了你。”
他讓老馬停下。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一處酒家。
“我在這里等你,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自己在鎮子里轉一轉,然后把這串兒金珠散了吧。”
華濃點了點頭,下車走了。
酒樓的小二看到門口來了輛馬車,頓時笑臉相迎。
但一看這簡陋的車棚,和拉車的老馬,又把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小二牽候在馬車旁問道。
劉睿影并沒有回答。
他看了看這酒樓的全貌。
單憑這裝潢而言,應該算是這鎮上數一數二的酒家了。
想必廚子也不會差。
既然要吃,那就得吃頓好的。
“打尖!”
劉睿影說完便縱身跳下了馬車。
“給我的馬喂最好的草料!”
劉睿影回頭扔給小二一塊碎銀子說道。
“得嘞!客官您放心!”
小二看到了銀子,把它往袖筒里一丟。
臉上的笑意頓時又濃烈了些許。
“不知客官要吃些什么?”
小二按照劉睿影的要求,為他尋了處僻靜的座頭,繼而問道。
“你這里可有糖炒栗子?”
“額……酒樓里卻是沒有。不過鎮子上倒是有一家。您要是想吃,我可以幫您買來!”
小二殷勤的說道。
“先上兩壺好酒,然后去幫我買一袋糖炒栗子,越甜越好!”
劉睿影隨手又是一塊銀錠。
這小二眉開眼笑的就跑了出去。
竟是都沒給掌柜的知會一聲。
劉睿影這副座頭靠著窗子。
他喜歡靠窗的座位。
因為可以看見外面的紛紛擾擾。
這處鎮子顯然要比集英鎮繁華的多。
和博古樓中最熱鬧的長街都有的一比。
從街邊人的談話中,劉睿影得知這處鎮子是歸屬于震北王上官姚旭的地界。
緊跟著便在街上看到了熟人。
只不過他熟的并不是那些人,而是他們身上的衣服。
劉睿影輕輕一笑,心中不免有些自豪。
中都查緝司果然是查緝天下,無處不再。
沒想到的是,這一行人,竟是也走進了這家酒樓。
掌柜的明顯是和他們熟識。
見這些查緝司之人一進門,便親自到門口迎接,轉眼就上了二樓的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