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睿影帶著華濃,還有陽文鎮查緝司站樓中的五人出發了。
月笛卻是沒有走。
她給劉睿影說,既然知道了方向,只要她動身,就總是能趕上。
劉睿影一行人迎著朝陽出發。
七匹馬在道路上疾馳。
天光越走越亮。
晉鵬在地圖上畫的那一條路線,正是震北王域的鐵礦礦脈。
值得慶幸的是。
礦脈的開端離這陽文鎮并不算遠。
而且還有一套近路。
那就是翻山。
只不過這條路一般極少有人會走罷了。
行路難吶……
普通人自是顧慮的更多。
但劉睿影卻沒有這樣的顧慮。
他只想要盡快的趕到地方。
礦場所在的位置,向來都是荒涼的。
不過隨著干活的人越來越多,倒是也會自發的聚集起一個小鎮子來。
但愿意到礦場上做苦工的人,自然沒有余錢去賭,去找女人。
最多是每日下工之后,打一碗散酒喝。
黃土和風沙,是礦場的基礎色。
劉睿影帶著眾人翻過了山之后,便被眼前的荒涼所震撼了。
廣袤無垠的大地上,沒有一絲色彩。
天雖然很藍。
因為云都被猛烈的風所刮走了。
刮走白云,卻也掛起了沙土。
漫天黃土在離地不高的地方翻滾著。
像極了海浪。
這么大的風沙,卻是也不方便騎馬了。
劉睿影牽著馬,步行朝礦場走去。
這會兒距離下工還有些時候。
震北王域的天黑的也晚。
自然干活的時間就要長一些。
劉睿影看到這座礦場邊上不遠處有一片窩棚。
想來就是這些在礦場上干活的苦工們的住處。
他便帶著人朝那窩棚區走去。
一行人都是便裝,倒也不怕暴露了身份。
可是這樣一行騎著高頭大馬,穿著考究衣著的人,來這荒涼的礦場來做什么?
雖然身份是沒有暴露,但早就被眼見的人看在了眼里。
劉睿影一腳踏進這片窩棚區的時候,第一個上來迎接他的人并不是輪休的苦工。
而是幾個乞丐。
劉睿影很是納悶。
什么樣的乞丐會在礦場的窩棚區里乞討?
這些苦工能把自己的肚子填飽,已然是不錯。
哪里還有剩余的飯食,錢財去施舍?
好不容易等到了點賞錢,還不如自己拿去吃酒。
卻也萬萬不會給這些乞丐。
這些乞丐在此處要飯,和自絕生路沒什么差別。
但他們竟是都還活著。
而且劉睿影看到這些乞丐的氣色都挺不錯。
甚至比他自己還要好。
畢竟他剛醒酒不久,又疾馳了半日的山路,很是疲憊。
不過對于乞丐,劉睿影卻有種警戒與堤防。
不是因為他嫌棄。
而是上次一個假乞丐高仁,把他著實作弄了一把。
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是這個道理。
這幾個乞丐看到劉睿影等人雖然圍了過來,但卻并不上前。
更別說張嘴討要了。
他們就這般靜靜的站著。
再大的風沙都不會讓他們的身軀顫抖一下。
也不會讓他們的眼睛瞇起片刻。
身后帶來的五位查緝司站樓中人想要上前驅趕,但卻被劉睿影攔住了。
他掏出了些散碎銀兩,分別放到了這些乞丐的破碗中。
銀兩掉進碗里。
發出“當啷”一聲清脆。
這些乞丐才一哄而散。
可是他們卻并沒有走遠。
劉睿影順著這幾個乞丐的背影,看到他們都去了前面一個遠的窩棚門口。
圍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
“難道乞丐也要開會?”
華濃問道。
“乞丐不一定會開會,但一定會分錢。”
“怎么分?不是每人都已經得到了?”
華濃問道。
“我不一定給每個人都一樣多。乞丐一起出來掏錢,討到多少,自然要平均分配才是。”
“沒想到乞丐竟是個如此公平的行當。”
華濃說道。
劉睿影沒有說話。
公平不公平他不知道。
但乞丐的忙碌,只是為了填飽肚子。
在餓死和公平的選擇下,又有幾人會選擇公平?
他們這樣的公平,只是為了每個人都能再活的長久些,不要餓死的太快。
人若是成了乞丐。
才是真的無欲無求,每天只想著如何不被餓死。
沒有了乞丐攔路。
劉睿影帶著眾人朝里走著。
這片窩棚區,著實破敗的厲害。
有些窩棚在風沙的吹刮下,搖搖欲倒。
也不知道晚上住在里面的人會不會害怕。
好在這些窩棚都是用極為輕便的草簾子搭起來的。
每個草簾子之間,用鐵絲互相穿插固定,以此來抵御風沙的侵襲。
所以即便是倒了,砸在人身上,卻是也不會受太重的傷。
最多是被那邊緣處的鐵絲戳破了皮肉罷了。
劉睿影走到那幾個乞丐身后時,他們還是團團圍在一處窩棚門口。
他透過縫隙看到,被乞丐圍在中心的還是一個乞丐。
只不過那乞丐的年齡要大些。
但最令劉睿影覺得不可思議的,并不是他的年齡。
而是他的體型。
這位被圍在中心的乞丐,是個大胖子。
體重起碼得有二百斤。
下頜處的肥肉,都堆疊起了三層之多。
劉睿影都不敢說自己的馬能夠馱的動他。
一個乞丐怎么會這么胖?
而且先前討要到銀兩的那些小乞丐,都正在把銀子一個個的上交給這位胖乞丐。
胖乞丐面前有一張桌子。
桌子上擺著一個小秤。
每個人上交的銀子,都要用這小秤過一遍,看看斤兩。
然后胖乞丐再根據這些銀兩的多少,把分量不同的吃食,分配給這些小乞丐。
從這些乞丐上交銀兩時的麻木神情來看,他們對此早已習慣了。
不但習慣,還是全身心的接受。
而這位胖乞丐,也不在乎劉睿影的目光。
只是靜靜的把手上的事情做完,然后抬頭看著劉睿影笑著。
一笑起來,他卻是顯得更胖了……
就連先前光滑,平整的臉頰,也堆砌起了層層疊疊的肥肉。
這胖乞丐笑著笑著就咧開了嘴。
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黃牙。
他慢悠悠的從身前桌子的抽屜里,拿出一跟煙桿。
由于他肚子上的肥肉,死死的頂住了桌子,所以這開抽屜的動作也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情。
劉睿影看他猛的一吸氣。
繼而把肚子上的肥肉朝里縮了縮,這才把抽屜拉開了一道三寸寬的縫隙。
雖然不大,但也足以把那煙桿拿出來。
“各位有何事?”
胖乞丐嘬著煙,慢悠悠的問道。
“無事,閑逛罷了。”
劉睿影并不想和他多搭話。
隨便搪塞了一句就準備繼續往前走。
“閑逛?來這里閑逛的人我倒還是第一次見。”
胖乞丐笑著說道。
他挪了挪屁股。
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坐好。
“在這里乞討的人,還當乞丐頭兒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見。”
“窮地方有窮地方的討法兒,這里反而沒有競爭。再加上外來的人,一貫出手大方。”
“我算大方的人嗎?”
“你不算。”
“能排進前十嗎?”
劉睿影又問道。
“前一百都夠嗆。”
胖乞丐不屑的說道。
劉睿影頓時來了興趣。
看看給他這身肥肉,也知道他所言定然不虛。
“那為何來這里的人,都出手大方呢?”
“因為來這里的人,都是躲事兒的!別處犯了事,自然就要找個地方躲。在這鳥不拉屎的地兒,誰都不回來,豈不是最好的容身之處?”
“躲到到礦場,難不成是去做苦工嗎?”
“沒錯,當然是做苦工。誰會關心一個礦場苦工的姓名死活?不管犯下了多大的事,來這里做上兩年苦工,避過了風頭,自是就能出去瀟灑。”
“怪不得那些人出手大方。”
犯下大事的人,不是殺人就是搶錢。
說不定一票干完,都是萬兩身家。
來這里當苦工雖然艱難的很。
但只要想想,兩三年后,就能出去花天酒地。
那眼前的這些苦頭,自然也算不了什么。
何況這些人哪里會認真干活?
無非是掛個名頭。
每日到礦場上吹風喝酒罷了。
雖然混著風沙的酒并不好喝。
但總是好過囚籠掉腦袋。
起碼在這里,還有自由。
而這些人的自由,都是這位胖乞丐所保證的。
“不過說不定,一會兒你就能排進前十了。”
胖乞丐抽完了一鍋子煙,說道。
“你為何會如此覺得?”
“因為你不是來躲事兒的,你是來問事兒的!”
“問事兒需要花錢嗎?”
問事兒當然需要花錢,他只是故意如此對胖乞丐說。
“你可以不花。這里是天下第一自由沒規矩的地方。”
胖乞丐隨意的說道。
“不過若是你能問出來的話,記得告訴我一下。”
胖乞丐接著說道,隨即呵呵的笑了起來。
劉睿影不愿意再搭理他。
轉身朝前走去。
誰料劉睿影走的越遠,胖乞丐笑的越歡。
劉睿影皺著眉頭一口氣走到了窩棚區的中央。
這時候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苦工朝這邊走來。
他們彼此之間都保持著一大段距離。
但卻是各個都兩手空空,沒有拿任何工具。
就在他們快要進入這片窩棚區的時候,忽然調轉了方向。
全都朝著東南角走去。
劉睿影決心跟過去看看情況。
待他走到了東南角之后,發現這里竟然有家商鋪。
一家簡陋至極的商鋪。
就連店名都沒有。
門大敞著。
風沙倒灌進去也毫不在意。
那幾個人走進了這家商鋪后,便不見了蹤影。
劉睿影一頭跟了進去,卻是茫然的站在原地。
他感覺得側面有道目光正在注視著他。
轉頭一看,竟是那位胖乞丐!
“你怎么又在這?”
劉睿影驚異的問道。
“嘿嘿……我一直在這里。你說的人應該是我的弟弟。”
這人站起來說道。
他是這家商鋪的老板。
竟然和窩棚區門口子的那位胖乞丐是兄弟。
難怪兩人長得如此相似。
不光是五官一致,就連體型都差不了多少。
唯一的不同就是,這位當商鋪老板的哥哥,穿的衣服要比那當乞丐的弟弟好些。
“吃飯還是喝酒?”
胖老板走出來開口問道。
胖子一般都很懶。
但這位老板顯然是個勤快的胖子。
嘴里說著話,卻是已經為劉睿影等人擺好了一副座頭。
“你這有什么吃的?”
“你想吃什么?”
胖老板反問到。
隨即打開了一個柜子。
里面掛著滿滿的肉干。
這些肉干倒是被保存的很好。
不但被裝進了柜子里,每一吊肉干外還裹了一層紗布防塵。
“除了肉干可還有別的?”
“別的只怕你吃不來。”
胖老板關上柜子,笑著說道。
兄弟倆都很愛笑。
只不過這位當哥哥的胖老板牙齒整齊,潔白。
卻是要比弟弟的笑看上去賞心悅目的多。
“方才進來的那幾人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你要和他們吃的一樣?”
胖老板低聲問道。
“要和他們吃的一模一樣。”
“五百兩。”
胖老板伸出自己肥厚的手掌說道。
“五百兩?!”
劉睿影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但還是不自覺的重復了一遍。
在中都城里上好的酒樓,擺一桌上等席面或許都要不了五百兩。
而在這么一個如此破爛的商鋪中,吃頓飯竟然就要五百兩!
這定然是個黑店!
不過黑店一般宰客,講究的是吃完算總賬。
可是這位胖老板卻是明碼標價。
五百兩,既沒有強求你吃,也沒有說不吃就不許離開。
以前都憑自愿。
倒真是應了他弟弟說的那句話。
這里是天下第一自由,沒規矩的地方。
“肉干,一百兩一吊。”
胖老板絲毫不在意劉睿影的驚呼。
而是再度打開柜子,指著肉干說道。
“你這是什么肉?”
華濃問道。
“馬肉。馬腿肉!”
“一百兩,都可以買一匹極好的馬!在這里竟是只能買一吊肉干?”
“你說對了,因為這里沒有人買馬。而且也沒有馬。你若是想吃肉,只有花一百兩來買我的肉干。要知道,這里可是連蚯蚓都挖不著的地方。”
胖老板笑嘻嘻的說道。
蚯蚓都挖不著的地方。
這句話倒是要比鳥不拉屎形容的更加傳神些。
劉睿影點了點頭,讓隨行的查緝司站樓中人拿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出來。
“這是五百兩,但我不僅要和他們吃的一模一樣,還要和他們在一樣的地方吃!”
劉睿影二指夾著銀票說道。
“對不起了,我這里只收現銀。”
劉睿影沒想到這商鋪的規矩竟然如此奇怪。
看來這地方雖然自由,但自由之下隱藏的總是些極為詭異的事情。
試問有誰會每天帶著一大堆現銀跑來跑去?
“我沒有五百兩現銀。”
劉睿影直接了當的說道。
“那就沒有飯吃。”
胖老板也很直接。
不過他語氣平靜,沒有任何起伏。
“或者可以用東西來抵。”
胖老板看了眼門外劉睿影他們的馬說道。
“一匹馬值多少銀子?”
他看得出這胖老板是打起了他們馬的主意。
“四百兩。”
劉睿影被一句四百兩徹底弄糊涂了。
先前還覺得這商鋪是個黑店。
怎么轉眼就顛倒了過來?
劉睿影等人騎的馬雖然不差,但遠遠不值四百兩銀子。
總共七匹馬,加起來都不值四百兩銀子。
但是這位胖老板竟然說一匹馬就可以抵四百兩。
“一吊肉干,一個馬腿。一吊肉干一百兩,一匹馬四條腿,四百兩。”
胖老板解釋道。
劉睿影笑了笑。
隨便指了一匹馬用來抵錢。
“卻是還差一百兩。”
胖老板看了一眼馬后說道。
一百兩現銀,幾人湊湊還是有的。
當一百兩的銀錠全都交給胖老板后,他拍了拍手。
從商鋪后邊走出兩個女人。
這兩個女人并不年輕。
而且在這里日日飽受風沙,皮膚卻也粗糙暗沉。
不過還是可以從她們的眉眼中看出年輕的時候,想必也是有幾分姿色的。
但是在這鳥不拉屎,也挖不著蚯蚓的地方,能見到女人已是一件極為怪異的事了。
兩個女人走到近前,一人一邊,攙扶著劉睿影的胳膊。
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劉睿影將自己的胳膊從兩人的臂彎中抽了出來。
這卻是引得兩位女子哈哈大笑。
“我說這位小哥兒,你怕不會還是個雛兒吧!”
一人說道。
“我看著像!你看他那臉,嫩的都能掐出水來!”
另一人接過話茬說道。
劉睿影被夾在中間。
兩人就這般肆無忌憚的調侃開來。
“適可而止吧……別把別人嚇跑了!剛收了錢,可是不能退的!”
卻是給劉睿影解了圍。
雖然這兩人依舊在抿嘴笑著,但到的確是閉上了嘴。
華濃等人也起身,準備跟著劉睿影一起過去。
但卻被胖老板伸手攔下。
“怎么了?錢不是已經付過了?”
劉睿影轉過身來問道。
“你的錢是付過了,但他們還沒有。”
胖老板笑著說道。
“什么意思?”
劉睿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哎呦!意思就是,小哥兒你的五百兩已經有了。但他們可是還有六個人呢,也就是……還差三千兩!”
一位女子說道。
劉睿影沒想到五百兩竟然只是一個人的價錢。
而這里卻是又不收銀票。
“七匹馬,總共兩千八百兩。算上一百兩現銀兩千九。老板可否饒個一百兩?”
一頓飯竟然是吃掉了七匹馬還不夠。
“概不賒欠。”
這下卻是讓劉睿影著實沒了辦法。
先前那一百兩現銀,已是把幾人的口袋都掏空了。
現在卻是一兩都拿不出來。
而且先前那一百兩里面,還有華濃的二十兩。
就是他問劉睿影借的那二十兩。
卻是就這般還沒花出去,就又還回去了。
就在這進退兩難之時。
商鋪樓上突然響起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
劉睿影定睛一看。
發現從樓梯上竟是滾下了兩個銀錠。
兩個五十兩的銀錠。
不多不少,加起來正好能補足劉睿影缺少的一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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