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停尸房出來,空氣頓時清新了很多。
劉睿影抻抻胳膊,又晃動了下脖頸。
方才在里面低著頭查驗尸體,弄得他背部和脖頸有些酸痛。
“王妃娘娘還交代了什么事?”
劉睿影問道。
老總管不可思議的看了劉睿影一眼。
按照他的年紀,自是見過許多大風大浪。
身為王府總管,有句話叫做伴君如伴虎。可如今他竟是還能功成身退,說明定然有非凡的頭腦和手段。
不然就憑借他肚子里知道的那些王府中的事情,不論是不是隱秘,都足以讓他沒法活著走出安東王府。
饒是以他的眼界和經歷,卻是都對劉睿影心生佩服。
停尸房中幾十具尸體,全都是查緝司中人,是劉睿影的同僚。
這些人全都死在劉睿影到來之前,而且互相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三天。
也就是說,在劉睿影到達安東王城的前三天里,王城中有一股勢力對中都查緝司在王城中駐扎的人手進行了一次清理和血洗。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五王共治以來,沒人敢如此正面對付中都查緝司。
而且那些尸體中,似是還有一位詔獄的典獄。不過劉睿影不敢確定……他在詔獄中雖然職位高,但著實算不上熟悉,所以只能估摸個大概。
王城中雖然沒有查緝司的站樓,但查緝司還是會安排人手,滲透進來。
這些滲透進王城里的查緝司中人,都有各自其他的身份。茶樓老板、酒肆掌柜、甚至是長街上挑著挑擔賣香片的貨郎,都是他們最好的掩飾。
對于這些,王府也心知肚明。兩者之間始終都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從沒有人去打開天窗,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
現如今,幾十具尸體擺在面前,讓劉睿影不得不相信三天前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這已經不是事端,而是宣戰。
一具具尸體就是對方揚起的旗幟。
這旗幟并不是用來投誠的,而是在耀武揚威。
甚至可以說就是用來給劉睿影看!
告訴他,現在的安東王城已經是天羅地網,停尸房的長條桌可不介意再多一具尸體。
為什么劉睿影還能如此淡定自若?
這是老總管想不明白的事情。
唯有劉睿影自己知道。
剛才在停尸房里,他數了數尸體的數量,除卻那位疑似是詔獄典獄的以外,有二十三具。
按照查緝司的規矩和習慣,外派要么是獨立,要么是三人一組。
躺在停尸房里的尸體若說是獨立,幾乎沒有什么可能。
因為互相之間獨立的個體,各自有各自聯系的上封,彼此之間互不相識。唯有三人成組,才會被對方如此輕而易舉的斬盡殺絕。
而能輕易把人斬盡殺絕的人絕對不止一個人,他們一定是團伙作案。
并且還要不忌憚背后人的身份,這樣的人說不多也不少。
按照尸體的個數來算,應當是八個組,二十四人。
但尸體只有二十三。
少了一具!
要么是劉睿影推算錯誤,要么就是還有一人是漏網之魚。
不過劉睿影知道自己決計是不會出錯的。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但是他有身為查緝司中人的直覺。
定然還有一個活人!
他就潛藏在王城的某個角落,像毒蛇一般伺機而動,卻又比老鼠潛藏行跡的方法更加高超。
老總管不知劉睿影心里的打算,所以他才會覺得劉睿影是個那一琢磨的人。
琢磨不透一個人,就會難以把握。
不能否認的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軟肋,也有可能是缺點。利用好這些,就能讓人聽話。即便是做不到,也能成為對方的掣肘。
軟肋可以激怒對方,讓他喪失理智,犯下錯誤。缺點則能夠在關鍵的時候成為致命一擊的目標,但這兩在劉睿影身上老總管目前為止都沒有發現。
他有些郁悶……
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就該躺在小院中的躺椅上,抱著孫子孫女享受著天倫之樂。現在說的時代和境況,他已經跟不上了……
說話和做事都帶著一種不被接受的感覺,讓人心理直覺得自己已經格格不入了。
曾幾何時,他也是眾人眼里的主心骨,世事滄桑。
自己一把老骨頭,扔了也就扔了。
但要是壞了王妃娘娘的計劃,讓王爺萬劫不復,那他可就是整個安東王域的罪人!
這個責任,他擔不起……可現在退出卻也來不及。
能做的只有努力揉揉眼,讓自己精神幾分,鼓足全部精神,更加細致入微的觀察劉睿影。直到掌握了他的缺點與軟肋,能夠為自己所用時,他的工作才算是完成。
剩下的,就交給王妃娘娘。
劉睿影當然清楚無論是王妃娘娘還是老總管,都沒有對他說實話。
今晚安排的這件事,無非是為了給他足夠的壓力。
料想劉睿影看到這么多同僚的尸體,要么害怕要么憤怒。
這兩種情緒都是他們最為需要的!
害怕的人會變得畏首畏尾,這時候只要王妃娘娘再以強勢的模樣,行雷霆手段,劉睿影就會落入彀中。若是他憤怒,老總管不會勸誡,也不會干涉,只會遠遠地跟著。看劉睿影把整個安東王城都化作一片火海。
到頭來,劉睿影會在禍害中化成一撮灰,但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毒蟲毒蛇也會再無棲身之地,從而暴露在陽光下。
可惜這兩種情緒劉睿影都沒有。
他全然超脫了王妃娘娘的計劃。
看完而是多具尸體,還跟個沒事人一樣和老管家說笑。
“其實蝦醬的味道并不像死人肉,反而更像是臭豆腐夾饅頭!海里游的和地上跑的竟然會在某種時候變得相似……你說奇不奇怪?想起有位先賢還說豆腐干和花生米一起吃,能吃出燒鴨子的味道來!”
劉睿影邊說便搖頭感慨,一副全然不把那停尸房里的二十多條人命當回事的樣子。
“回大人,王妃娘娘再無交待,不知大人可否有想去的地方!”
老總管這是才回過神來,想起劉睿影剛才的問話。
“當然有了!”
劉睿影說道。
“不只是何處?”
現在的王城,錯綜復雜。籠罩著連海風都無法吹去的隱瞞,在這樣的大環境中,老總管也得小心翼翼行事。
他畢竟已經是個過去的人,重新出山,還未全然適應這般節奏。
所以他生怕劉睿影說出什么過分的要求,讓自己進退兩難。
“既然事情都辦完了,那就算不上是喝酒誤事了吧?”
劉睿影反問道。
“大人是想去喝酒?”
“正是!”
劉睿影點頭說道。
“而且要去最熱鬧的地方,還要有最好看的姑娘!”
聽到這,老總管如釋重負。
喝酒算不上什么過分的要求,找最漂亮的姑娘喝花酒也不算。
劉睿影年輕氣盛,喜歡這些都在常理之內。
只是老總管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
他本以為劉睿影是與眾不同的人,超脫了自己所在的年紀,現在看來,不過是有名無實,泯然眾人而已。
但這樣的人,王妃娘娘卻將寶都壓在了他的身上,最后能得到什么結果?老總管不敢去想……主子認準的事情,他無力改變,只能追隨。
最熱鬧的喝酒的去處,距離陰森森的停尸房只隔了一條街,卻就是天壤之別。
一條街外,連燈火都沒有。
這里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大人,這條長街就是王城里最熱鬧的地方。”
老總管說道。
劉睿影從馬車上下來,站在街口朝里望了望,隨即滿意的帶點點頭。
“不過最熱鬧的地方也分個三六九等。”
“大人說的不錯,但具體怎么個劃分,每人心里都不一樣。不如大人親自進去走走,覺得是頂好的地方,就進去。要是進去之后發現氣氛變了,就再換一家。反正長夜漫漫,而這里不夜。”
老總管說道。
劉睿影笑著走進長街去。
老總管右手背在身后,打出個極為隱晦的手勢,立馬就有幾人從周圍的陰暗之處走出,快步混入長街之中的人群里,淹沒了行跡。
這些劉睿影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沒有戳破。
方才混進人群中的人里,有三人給劉睿影一種熟悉的感覺,正是在王妃娘娘的私宅中負責監視他的那三人。
不過這三人并不是看到了老總管手勢才行動。
他們目標始終是奔著劉睿影。
從馬車除了宅邸之后,這三人就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
看來王妃娘娘對這位老總管也不是全然的信任,否則為何還要獨自安排一路人馬?
這其中的博弈真是越發復雜起來……
不是同心同德,但卻又沒有到離心離德。
夾在這其中的狀態,最是讓人難受。
不過劉睿影卻是不用考慮這些。
既然他們對自己有所隱瞞,那在對方說出實話前,自己就要表現的更加悠哉。
別看那王妃娘娘說的急迫,好像王爺已經朝不保夕。
按照劉睿影的分析,安東王定然是有了不妥的情況,但還在可控的范圍。否則王妃娘娘早就豁出去奮力一搏,怎么還會不緊不慢來試探劉睿影?
對于他而言,無非是沒有完成凌夫人交待的事情。但王妃娘娘可就意味著失去了一切!
安東王僅有的孩子,全都不是她所生。
王爺在世一天,她就還是坐擁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王爺要是殯天了,她和尋常百姓家的寡婦能有什么兩樣?甚至還不如……
那樣的寡婦最多受點欺負,但她受的欺負可就是要命……連她的娘家人都沒法幸免。
所以為了自己,王妃娘娘都得奮力對抗。
眼下定然是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劉睿影的法子也很簡單,無非拖延而已。
拖到這王妃娘娘再也等不及、受不了,她就愿意對自己說實話了。
“我看這處不錯!”
劉睿影他停在一家酒樓面前說道。
大廳里人最多,飄出來的脂粉氣最濃厚。
姑娘也穿的最為香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