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子起身見禮:“敢問您是?”
“崔長安。”
崔長安笑道,“我與你師尊五葬曾有交集,我父親與你師祖則是好友。”
老瞎子恍然,旋即神色一肅,見禮道:“晚輩云知九,見過前輩。”
云知九。
老瞎子的真名。
崔長安笑呵呵道:“莫要客氣,你師尊的遭遇,我早已聽說,如今你既然來了我崔家,姑且就當做自己家便是,等我和蘇……嗯,蘇公子談完事情,便安排你前往萬道樹前。”
老瞎子登時心領神會,識趣地告辭離開。
松風閣內,只剩下蘇奕和崔長安兩人。
這位崔氏族長先是催動松風閣的禁陣,隔絕外界干擾。
而后,他深呼吸一口氣,朝正端著茶盞飲茶的蘇奕行了一個大禮,恭敬說道:
“侄兒崔長安,拜見蘇伯父!”
這位執掌崔氏一族大權上萬年之久的男人,本身也是皇道路上的風云人物,更是六道王域跺跺腳就會震三震的頂尖巨擘之一。
可此時,面對蘇奕時,他的言辭間,透著三分激動,三分喜悅,以及一些若有若無的拘謹和敬畏。
一派后輩面見長輩時的謙恭姿態。
這一幕若被崔氏上下的族人見到,怕是非驚掉下巴不可。
蘇奕卻泰然受之,神色自然,渾沒有感覺一絲不妥。
前世的時候,崔長安的名字,也是崔龍象主動請蘇奕取的,稱呼他一聲伯父,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蘇奕放下茶盞,擺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格,最不喜的便是這些寒暄和禮數,快坐吧。”
崔長安點了點頭,這才在蘇奕一側落座,感慨似的說道:“五百年前,那諸天上下都認為,蘇伯父已經離世,可唯獨父親卻說,蘇伯父這等存在,斷不可能無聲息地從世上消失了,如今看來,父親果然說的沒錯。”
蘇奕想了想,問道:“你父親為何要前往苦海?”
崔長安略一沉默,道:“父親臨走前曾說,這幽冥界將有驚天變故發生,而變故的起源,就來自苦海深處,至于具體原因,連我也不清楚。”
蘇奕眉頭微皺,道:“那他臨走時,可曾交代過什么?”
崔長安神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踟躕片刻,他才說道:“父親曾說……他老人家不在的時候,注定會有人上門找麻煩,若是蘇伯父來了,就請蘇伯父照拂一下我崔氏一族。”
蘇奕怔了一下,似笑非笑道:“意思我明白,但你父親的原話,定然不是這般說的。”
崔長安頓時有些尷尬。
正如蘇奕所推測,當初崔龍象啟程前往苦海時,曾對崔長安說:
“若崔家遇到化解不開的麻煩事,就去找蘇老怪,他若見死不救,你就去鬼蛇一族找你葉姨。”
“當然,你是蘇老怪的侄兒,名字也是他取的,他就是再喪盡天良,也斷不會袖手旁觀。”
當初聽到這番話時,崔長安還無比震驚,因為當時他可根本不知道,蘇奕還活著的消息。
可現在,崔長安哪會不明白,父
親似乎早料到蘇伯父會前來崔家?
當然,面對蘇奕時,崔長安可不敢把父親的原話說出來。
“那艘黑色冥船呢,你是否了解?”
蘇奕問道。
談起這個話題,崔長安神色變得嚴峻起來,道:“不瞞蘇伯父,我也僅僅知道,這艘冥船應該是在九年前出現在苦海深處,行蹤飄忽不定……”
他所說的消息,和蘇奕聽到的傳聞并沒有多少區別。
不過,崔長安所提到的一點,引起了蘇奕的注意。
這黑色冥船出現之后,苦海深處就隨之出現了諸多詭異不詳的事情!
其中最為特別的,就是那被稱作“仙魔戰場”的遺跡,出現在了苦海深處,引發幽冥天下轟動。
到如今,不乏皇者人物親自前往,只為嘗試進入仙魔戰場之中,一探仙緣。
蘇奕自然知道,這所謂的“仙魔戰場”,應該就是葬道冥土,早在亙古時期就存在于苦海深處的一片海域底部。
這是一個堪稱禁忌的兇惡地方,在以往歲月中,一般人根本見不到。
只有擁有皇境修為的強者,才能夠潛入那片海域底部,從而見到這座被無盡道光覆蓋的禁忌之地!
可如今,這處禁忌之地卻橫空出世,浮現在苦海深處,引來天下矚目!
這可是以前從不曾有過的事情。
“黑色冥船出現,引來苦海深處劇變,也讓現如今被稱作是仙魔戰場的葬道冥土隨之橫空出世……”
蘇奕皺眉思忖,“看來,這黑色冥船恐怕就是這一場劇變的禍源,而崔龍象這老狐貍,大概也已推測出這一點,故而才會前往苦海深處……”
“不過,崔龍象所掌握的消息,定然不僅僅如此,否則,以他的性情,不可能會因為好奇心,就直接采取行動。”
蘇奕想到這,目光看向崔長安,道:“你父親臨走前,就沒有交代其他的事情?”
崔長安搖頭道:“沒有,蘇伯父,您覺得我父親他……會否發生什么不測?”
他眉宇間浮現出一抹憂色。
之前,古族曲氏、洪氏、澹臺氏一起找上門“趁火打劫”,言之鑿鑿表示,崔龍象遭遇了黑色冥船,已經從世間消失,再無法返回。
這讓崔長安焉能不擔憂?
蘇奕笑起來,語帶調侃道:“放心吧,你父親那等老奸巨猾之輩,無論做任何事情,皆會預留諸般后手,他若察覺到危險,早提前一步逃了,根本不可能給危險找上門的機會。”
崔長安明顯輕松不少。
蘇奕的判斷,他自然是信服的。
畢竟,這可是曾劍壓諸天的玄鈞劍主,幽冥天下皆畏之如神的傳奇!
蘇奕忽地問道:“對了,此次古族曲氏為何會提出,要進入裁決司遺址走一遭的要求?”
崔長安皺眉道:“我心中也頗為疑惑,因為裁決司遺址,在亙古的時候,本就是關押天下兇惡之輩的牢獄,雖說在很久以前就徹底荒廢掉,但據我父親所說,裁決司遺址內,兀自還關押著一些極端邪惡的生靈,難道說……曲家是想打開牢籠,放那些極端邪惡的
生靈出世?”
說到這,崔長安臉色都不禁凝重起來。
蘇奕眸光閃動,道:“你可知道,曲伯齡這老家伙,如今是否還在曲家?”
曲伯齡,幽冥六尊之一的“血荒冥尊”,和“裁決冥尊”崔龍象齊名。
此人曾在崔龍象手底下吃過大虧,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
曲家和崔家的交惡,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直至如今,兩大古族至今的關系,也是勢同水火。
崔長安道:“據說,曲伯齡這老匹夫在很久以前的時候,就在其宗族禁地內閉關,至今沒有一點消息傳出。”
說到這,崔長安似意識到什么,吃驚道:“蘇伯父,您懷疑曲家想要進入裁決司遺址的事情,是受到曲伯齡的指使?”
蘇奕搖頭道:“不好說。”
曲伯齡此人,城府深沉,當初敗在崔龍象手中后,一身道行遭受到近乎無法修復的重創。
也因此事,讓曲伯齡懷恨在心。
如今,世間傳出崔龍象遭遇神秘冥船,無法從苦海返回的消息,而再過不久,千年一度的萬燈節也將來臨。
這等情況下,崔氏可謂是群龍無首,處境微妙。
一般的勢力,或許不敢打崔氏的主意。
可對古族曲氏這等龐然大物而言,這無疑是對崔氏進行報復的一個絕佳機會!
本就對崔龍象恨之入骨的曲伯齡,又怎會錯失這等良機?
若真如此,事情就嚴重了。
崔長安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神色凝重道:“這么說的話,當萬燈節來臨時,我崔氏一族不止要提防那夜幕黑暗中出現的詭異不詳力量,還要提防曲氏一族趁機興風作浪。”
蘇奕道:“事情應該不會像你想的那嚴重,畢竟,若曲伯齡這老東西真的恢復了巔峰時的道行,根本無須等到萬燈節來臨,直接來找你們崔家麻煩便可。”
頓了頓,他繼續道:“而如今,曲氏、洪氏、澹臺氏卻一起前來和你們崔家談條件,這分明就是試探之舉。”
“試探?”
崔長安露出思忖之色。
“不錯,畢竟,哪怕你父親如今不在,以你們崔家的力量,依舊不容小覷,哪怕他們那些古族一起聯手,不付出慘重的代價,也休想從你們崔家身上占到便宜。”
蘇奕隨口道,“更何況,他們恐怕也拿捏不準,你父親臨走的時候,是否留有后手,故而,才會在今天登門造訪,提出那些過分的要求。”
“若你今日選擇隱忍答應那些條件,他們必然會認為,你們崔家底氣不足,不敢和他們徹底撕破臉,接下來,他們只會蹬鼻子上臉,步步緊逼,提出越來越多的要求,哪怕最終滅不了你們崔家,也得狠狠宰一刀不可。”
說到這,蘇奕不由哂笑,“這就叫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崔長安身為一族族長,自然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只不過,聽到蘇奕這番分析后,他這才深刻意識到一件事——
如今他們崔氏一族,已經被諸多古老勢力視作肥羊,誰都想趁著萬燈節來臨時,狠狠撲上來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