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蘇奕就要寫字據,道袍老者再無法淡定,干咳一聲,道:“蘇道友,那十殿閻羅的傳承玉牒……”
不等說完,蘇奕頭也不抬道:“稍安勿躁。”
說著,他已揮毫落筆,寫下一幅字據:“這樁造化,我代你送人了,以后記得謝我。”
字跡清峻飛灑,飄逸恣肆。
當看清內容,老朝奉簡直如遭雷擊,心都狠狠抽搐起來,送人?
難道蘇大人要把這樁造化白送給那對師徒!?
叩心鐘、度星算盤和裁量稱則齊齊贊道:“好字!”
只是,三個器靈看到蘇奕所留的字據內容時,也都有些面面相覷,拿主人所留的造化送人,還讓主人記得感謝,這……
真的好嗎?
但器靈們都很識趣地沒有吭聲,再說了,憑蘇大人和主人的交情,這么做,好像也沒什么不妥……
畢竟,當初蘇大人當初不小心燒了主人最心愛的上萬只紙鶴,主人還都選擇原諒了呢。
“行了,收起字據,把十殿閻羅的傳承玉牒拿來吧。”
蘇奕道。
老朝奉似乎已經放棄掙扎,痛快答應,反正他清楚,就是不答應,裁量稱也會屁顛屁顛地主動獻出來。
果然,老朝奉剛想到這,一枚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黑色玉牒出現在裁量稱的秤盤上。
秤砣一邊搖晃,一邊乖巧說道:“蘇大人,您收好。”
什么叫崽賣爺田不心疼?
這就是!
老朝奉雖早清楚會是這樣的結果,可還是肉疼得臉頰抽搐不已。
“答應我三件事,這傳承玉牒就是你們師徒的。”
蘇奕目光看向道袍老者。
道袍老者心中一震,肅然道:“還請道友明示。”
白袍少年則有些惴惴不安,唯恐蘇奕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
蘇奕道:“一,你徒弟雖身懷罕見的‘玄冥道骨’,但要踏上閻羅之路,依舊兇險無比,除非你們能夠從苦海深處找到‘森羅殿’遺跡,否則,莫要你徒弟妄圖強行證道成皇。我敢肯定,只要他這么做,必死無疑。”
道袍老者錯愕,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這才意識到,蘇奕不止窺破了他們師徒所圖謀的事情,并且,還極為清楚要踏上“閻羅之路”所面臨的兇險!
更不可思議的是,蘇奕甚至知道,要想踏上這條路,唯一的機會,就在苦海深處的森羅殿遺跡中!
再一想到,蘇奕那種種神秘之處,以及今夜這當鋪老朝奉和那些器靈對待蘇奕的恭順態度,讓得道袍老者愈發意識到,眼前這青袍少年的來歷,極可能大到無法想象!
半響,道袍老者這才點頭道:“道友放心,不找到森羅殿遺跡,我斷不會讓徒兒證道。”
蘇奕道:“第二件事,若你徒弟以后有機會踏上閻羅之路,記得去‘九幽冥河’走一遭,冥河底部分布著一種‘伽羅魚’,能捉到幾條是幾條。”
道袍老者忍不住道:“道友,捉此魚是要做什么?”
蘇奕隨口道:“這當鋪的主人,最喜歡吃這種小魚干,你們師徒可以拿來報恩,畢竟,我今日只是
借花獻佛,十殿閻羅的傳承玉牒,是當鋪主人所留。”
道袍老者和白袍少年皆愣住。
拿一些魚兒去報恩?
兩者都有些糊涂了,感覺太匪夷所思。
可老朝奉和那些器靈卻不這般認為,反倒都感慨不已,原來,蘇大人還記得主人最喜歡吃的零嘴啊……
“第三件事。”
蘇奕說到這,目光看向道袍老者,“萬燈節當天,幫我殺一些不開眼的東西。”
道袍老者心中一震,沒問原因,也沒問殺誰,痛快答應道:“蘇道友放心,我必不會讓你失望!”
原本,他還以為蘇奕提出的三個條件會很苛刻,但現在看來,完全就不是那回事!
白袍少年也松了口氣,感激道:“多謝蘇前輩成全我們!”
他對蘇奕的稱呼都變了。
“原來,蘇兄他之所以顯露蹤跡,不惜把十殿閻羅的傳承玉牒交給那對師徒,是為了幫我崔家……”
坐在暗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崔璟琰,內心涌起暖烘烘的熱流,又是驚喜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若讓蘇奕知道少女的心思,怕是會啼笑皆非。
蘇奕不想惹什么麻煩,但卻想看一看,早在亙古時期就覆滅的十殿閻羅,是否能夠在這對師徒手中生根發芽!
沒多久,這對師徒便告辭而去。
蘇奕也沒打算再停留,道:“老朝奉,接下來你們打算去哪里?”
老朝奉心道,肯定得去一個見不到蘇大人您的世界位面,否則,只做這種賠本的買賣,當鋪的家底非被敗光不可。
只不過在臉上,老朝奉則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道:“我是很希望能夠在幽冥界盤桓一段時間的,如此,或許也能經常和蘇大人見面。只可惜,諸天當鋪擁有自己的意志,過了今夜,就會破開空間壁障,離開幽冥。”
叩心鐘聲音甜潤道:“老朝奉,蘇大人在問當鋪接下來會去哪個世界位面。”
老朝奉唇角抽搐,再忍不住訓斥道:“不用你提醒!沒看我還沒把話說完嗎?”
蘇奕笑起來,道:“行了,說不說都無妨,我們也該走了,老朝奉,你再來送我們一程。”
老朝奉連忙道:“好!”
說話時,他拿出那一個青銅輪盤,率先走出了當鋪。
蘇奕和崔璟琰跟隨其后。
“蘇大人慢走!”
“蘇大人保重!”
“蘇大人,我們很期待與您下次見面。”
叩心鐘、度星算盤、裁量稱紛紛開口,依依不舍,充滿眷戀……
不過,當蘇奕的身影消失在當鋪外之后。
這三個器靈皆不約而同地長松口氣,似乎之前蘇奕在的時候,讓它們承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蘇大人總算走了。”
“我剛才……是不是顯得太過諂媚了?”
“別這么說,我們那叫尊敬!”
當鋪外。
夜色深沉,一道銀色殘月高懸夜空。
當送走蘇奕和崔璟琰,老朝奉也如釋重負般,挺直了腰桿,喃喃道:
“也不知道,這次是哪些不開
眼的家伙要在萬燈節的時候,去對付崔家,有蘇大人在……呵呵,活該那些家伙倒霉!”
“可惜主人不在,他若是知道蘇大人沒有去世,怕是早已不顧一切殺到這幽冥界了吧?”
紫羅城城門附近。
隨著一陣無聲的空間漣漪波動,蘇奕和崔璟琰的身影憑空出現。
“蘇兄,我想先回家見一見父親。”
崔璟琰歸心似箭,要把三長老是叛徒的事情告訴崔長安。
蘇奕點了點頭,道:“莫要泄露那對師徒的事情,也不要和除你父親之外的任何人提起今夜的事情。”
“好!”
崔璟琰脆聲答應,“蘇兄還有其他要叮囑的么?”
經歷今夜的事情,少女對蘇奕明顯信任十足,甚至產生一種依賴的心思。
“沒有。”
說著,蘇奕大步走向城門。
崔璟琰怔了一下,腦海中忽地浮現一個念頭,這世上是否有哪個女人能夠讓蘇奕離開的時候,會依依不舍?
最終,崔璟琰搖頭,蘇奕這家伙,這輩子怕是不會被任何女人羈絆住腳步,太瀟灑了,像風一樣留不住……
少女沒有再多想,匆匆朝家中趕去。
夜晚的紫羅城,熱鬧空前,到處是燈火璀璨,車水馬龍的景象。
蘇奕負手于背,穿梭在茫茫人海中,心情很是閑適從容。
幽冥,歸根到底也是個浩瀚無垠的世界位面,并非是其他世界的人們所想象那般恐怖。
這里同樣有人世百態,有紅塵萬丈,有悲歡離合。
不過,據蘇奕所知,在亙古的時候,幽冥是一個貫通諸天萬界的神異之處,更是諸天萬界修士眼中的“陰間”!
至于幽冥究竟發生了何等變故,才會演變到如今這般模樣,蘇奕也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亙古時期,陰曹地府最鼎盛的時候,下設六道司、裁決司、十殿閻羅、五方鬼門等等勢力,是一個讓諸天萬界皆忌憚三分的幽暗之地!
當蘇奕抵達紫羅城東部區域時,熱鬧喧囂的景象已經不在,變得冷清而寂靜。
這里原本是紫羅城的禁地,是裁決司所在的區域,只不過在很久以前,隨著裁決司消失,這里已成為一片廢棄的荒蕪地帶。
到處是古老的建筑廢墟,街巷之上也生滿野草,在這如墨夜色中,顯得格外荒涼。
古來至今的歲月中,這里被稱作“邪祟之地”,有著諸多不詳的傳聞,故而除了一些膽大的冒險者,極少有人會愿意前來。
裁決司遺址,就位于這片荒蕪般的區域中!
蘇奕放眼四顧,就見淡淡的銀色月光下,廢墟如林,街巷荒蕪,近乎看不到燈火,如墨般的黑暗夜色在每個角落中蔓延,平添詭異滲人的氣息。
“還是老樣子。”
蘇奕暗道。
這片區域,的確是一塊兇地,空氣中充斥邪祟的兇煞氣息,別說尋常人,就是修士都不敢在夜晚這種陰氣最重的時候前來。
思忖時,蘇奕已邁步走進這片籠罩在黑暗夜色中的廢墟深處,身影漸漸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