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
楚御寇恭敬立在那,紋絲不動,表現出極大的耐心。
足足半刻鐘后,洞府內忽地響起一縷幽冷刺骨的劍吟。
楚御寇軀體一僵,只聽劍吟,便讓他神魂刺痛,肌體生寒,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洞府大門悄然開啟,一道筆挺如槍的身影走出。
一些灰衣,劍眉星目,長發箍在腦后,如若少年般,唯有那褐色的瞳孔轉動時,泛起滄桑歲月氣息。
他左手握著一部竹簡書,右手背負身后。
尤為醒目的是,在其發髻間,斜插著一柄飛劍,青金色,如玉簪般剔透光潔。
“師伯!”
楚御寇肅然見禮。
這宛如少年般的灰衣男子,正是月輪宗太上大長老秋橫空!一位放眼整個大魏,都堪稱劍道傳奇般的存在!
他九歲修劍,十三歲入先天武宗,十九歲踏入陸地神仙之境,至此,一身劍道造詣冠蓋月輪宗上下。
當時比他修為更高的老輩人物,都被他一身劍道光華掩蓋,顯得暗淡無光。
那時候的秋橫空,劍御大魏,名揚四海,成為大魏最年輕的一位陸地神仙!
可就是這樣一個絕世人物,卻在他二十四歲那年,進入小池嶺這座洞府內閉關,從此以后,世間便沒了他的消息。
一晃便是五十年之久!
“你前些天說的那個名叫蘇奕的少年來了?”
秋橫空問,神色溫和。
可他渾身彌散出的無形威勢,卻壓迫得楚御寇這等辟谷境后期強者都呼吸困難,軀體發僵。
深呼吸一口氣,楚御寇恭聲道:“回稟師伯,不出一個時辰,蘇奕便會找上月輪宗的門來。”
秋橫空哦了一聲,沉吟道:“我詳細推敲過他的過往戰績,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此子的實力,遠超世間修行之輩,無論如何高估也不過分,即便是我對上他,也并無絕對穩贏的把握。”
楚御寇怔了一下,便恭敬道:“師伯,您早在五十年前就已踏足辟谷境,又曾進入金虹魔山’中,獲得堪稱曠世的古老劍道傳承,這等情況下,蘇奕此子哪可能會是您的對手了。”
金虹魔山,被譽為大魏第一秘藏之地。
五十年前,秋橫空孤身一人涉足其中,偶獲不世傳承,也正因如此,才會選擇閉關靜修。
在楚御寇看來,以秋橫空的天賦和資質,在這五十年的閉關參悟中,實力恐怕早已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像那些蘇奕手底下的那些隱龍者,注定不可能和秋橫空相提并論了。
“莫要大意。”
秋橫空神色溫和,認真說道,“我輩修行者,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小覷任何一個對手,尤其是這蘇奕,身上大有古怪,無法以常理度之,若非這蘇奕殺了云鐘啟師弟,我也不想和他這等人物對敵了。”
楚御寇頓感意外。
五十年前,師伯其人如劍,鋒芒畢露,凌厲張揚,敢笑大魏天下劍修之輩,皆不過烏合之眾。
五十年后的今日,師伯卻像變了一個人,溫和如水,渾身上下再無一絲鋒芒,內斂質樸。
換做以前,敢聽說蘇奕之事,師伯怕早拎著戰劍殺上門去了!
“既然
這蘇奕找上門來,我便去會他一會。”
秋橫空輕聲道,“你去告訴宗門其他人,當蘇奕抵達時,莫要摻合進來,由我一人來對付他便可。”
楚御寇肅然領命,道:“是!”
“去吧。”
秋橫空揮了揮手。
而后,他徑直走到那洗心池前,盤膝而坐。
眸觀池中荷花,寂然不動。
見此,楚御寇悄然轉身而去。
“公子,前邊便是羅摩山。”
茶錦指著遠處,那里的天地間,盤臥著一座雄渾大山,山色昏暝,山勢壯闊。
大魏第一修行圣地便屹立其中。
“此山倒是不俗,有接天連地,氣沖斗牛之勢,算得上是這世俗中一處難得的修行福地了。”
蘇奕點評道。
“駕!駕!駕!”
后方,一群青年男女策馬狂奔。
當追趕上蘇奕和茶錦時,為首的一名銀袍青年忽地一勒韁繩,停頓在原地,目光看向茶錦,驚訝道:
“茶錦師妹,原來真的是你。”
銀袍青年一停下,其他男女也紛紛停住,騎坐在馬背上,目光看向了蘇奕和茶錦。
尤其當看到茶錦時,一些青年眸子皆是一亮,憑生驚艷之感。
蘇奕瞥了這些男女一眼,沒有理會。
只看衣著打扮,就知道這些男女非富即貴,胯下駿馬皆是世俗中的良種名駒,價值萬金。
至于修為……
倒也有先天宗師境的角色,比如那為首的銀袍青年,就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先天武宗。
但更多的是一些宗師境的角色,甚至還有不曾踏足宗師境的人物。
“洪揚師
兄?”
茶錦一怔,認出銀袍青年正是大魏第一世家洪氏的嫡系子弟。
此人名洪揚,很多年前,就在月輪宗修行,躋身“月輪七子”行列,是大魏公認的修行種子,在月輪宗年輕一代的地位極超然,深受宗門長輩的器重。
當初在大周剛和蘇奕認識時,茶錦還曾拿“月輪七子”來和蘇奕來對比。
時過境遷,茶錦自然再不會幼稚到把蘇奕和“月輪七子”相提并論了。
銀袍青年洪揚眼神異樣,道:“茶錦師妹,恕我冒昧問一句,難道說你們沈家真的打算讓你前往月輪宗受罰?”
他身邊其他年輕男女,皆露出異色。
如今誰不知道,茶錦被視作宗門叛徒的事情?
甚至,宗主還為此大發雷霆,揚言若沈家不交出茶錦,就要滅沈家滿門,這件事,在月輪宗鬧得沸沸揚揚。
“受罰?”
茶錦娥眉微蹙,也懶得解釋,道,“這些事情,和洪揚師兄無關,就不必再問了。”
“茶錦,你一個宗門叛徒而已,怎么和洪揚師兄說話呢?”
一個彩衣女子騎坐馬背上,居高臨下呵斥。
她名叫佘紫瑩,月輪宗內門真傳弟子,一向傾慕洪揚。
其他人都一陣搖頭,不少男子眸子中都不禁流露出憐憫之色,這茶錦,還沒有明白自己處境何等不堪嗎?
宗門對待叛徒,可是極為嚴酷!
“各位師弟師妹,莫要計較這
些,茶錦師妹已足夠可憐了,她就是犯下再大的錯誤,也當由宗門來處置,我們可不能妄自指責。”
洪揚說著,對茶錦道,“茶錦師妹,你若真心悔改,我倒是不介意幫你去跟宗門長輩說情,不說能讓你免遭懲處,起碼也可以讓你受到的刑罰輕一些。”
眾人皆錯愕。
一些女子更是嫉妒不已,意識到洪揚這么做,定然是對茶錦另有心思。
否則,以他的身份,大可不必為一個叛徒說情了。
卻見茶錦也怔了一下,旋即冷冷道:“不必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可。”
洪揚神色一滯,眉宇間浮現一抹陰霾。
他可沒想到,自己都愿意施以援手,茶錦非但不領情,對待自己時,還這般不留情面。
這讓他也感到顏面有些掛不住。
其他男女也都錯愕,沒有人能想到,身為叛徒,處境不堪的茶錦,竟會這般不客氣地拒絕來自洪揚的好意。
“洪揚師兄,這茶錦不識好歹,就讓她這叛徒自生自滅便可!”
那彩衣女子佘紫瑩憤然,打抱不平。
“就是,等宗主處置她的時候,看她還能不能這般硬氣。”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
就見洪揚冷笑一聲,揮手道:“罷了,我本以為同門一場,不忍見她遭難,沒曾想……卻是我自作多情了,咱們走吧。”
說著,策馬而去。
其他人跟隨著離開,臨死時,看向茶錦的目光都帶上不屑、憐憫、幸災樂禍般的神色。
尤其是那佘紫瑩,更是笑呵呵揚言:“茶錦,等你遭受懲處時,我定會親自去瞧一瞧!”
茶錦并未動怒,她只是無奈地搖了搖,對蘇奕道:“讓公子看笑話了。”
蘇奕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候才說道:“世上從不缺落井下石之輩,世事人情本如此,不過,他們這次想錯了。”
茶錦自然清楚,蘇奕的話是什么意思。
他們此去月輪宗,可不是領罰的!
“走吧,趁天黑之前,把月輪宗的事情了結了。”
蘇奕說著,朝遠處行去。
他和茶錦雖是徒步而行,但一步邁出便是十多丈距離,速度雖不快,但卻是最節省體力的方法。
僅僅一刻鐘后。
兩人的身影出現在羅摩山腳下。
這里是月輪宗的山門重地,修建著一片巨大的廣場,以光滑可鑒的青石鋪地,兩側矗立著一座座法壇,莊重大氣。
此時已將近傍晚,云霞如火燒,整個羅摩山籠罩在瑰麗如金的天光下,遠處更有白鶴成群,盤繞翩躚,灑下一連串嘹亮的清啼。
一派仙家寶地的景象。
“快看,茶錦師妹回來了!”
“真的是她……”
“看來,沈家也扛不住咱們宗門的壓力,不得不讓茶錦這叛徒主動來抵罪了。”
當蘇奕和茶錦抵達,一陣議論聲就從那月輪宗山門附近響起。
就見許多年輕男女匯聚,其中赫然有洪揚等人。
顯然,洪揚等人提前抵達宗門后,也是把茶錦返回宗門的消息傳了出去,讓得月輪宗許多人聞訊而來。
簡單而說,就是看熱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