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峰。
云霧裊娜,神曦氤氳,宛如世外凈土。
一場酒宴正在進行。
蘇奕高坐中央主座之上,和彭祖、岳垠妖祖等一眾老古董宴飲談笑。
錦葵、王雀他們也列席其中。
當看到和那些老古董談笑自若的師尊,錦葵他們皆恍惚不已,仿佛回到了從前。
那時,師尊稱尊大荒,劍壓諸天,能夠與之對飲者,無不是當世最一流的老輩人物。
那時,玄合境之下的皇者,都不夠資格參與師尊的宴飲。
那時……
過往的諸多回憶和光景,如若走馬觀花般在錦葵他們腦海中一閃而過,皆唏噓不已。
青棠坐在那,靜默不語。
唯獨她自己清楚,或許師尊已原諒自己,那些同門也原諒了自己,但……一切都注定再回不到從前了。
宴席上,蘇奕談起了登天之路的奧秘,也談起了和玄黃星界以及玄黃秘寶有關的一些秘辛。
彭祖他們皆心潮澎湃,一個個眼眸發亮,激動得有些失態。
他們被困皇極境不知多少歲月,從最初的苦苦以求,到最后的失望悵然,直至如今,內心的斗志都快要被磨滅。
而現在,蘇奕無疑為他們指點出一條通天大道!這任誰能不失態?
天夭魔皇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內心憑生一種欽佩之意。
換做是她,斷做不到將這些秘辛就這般毫無保留地告訴被人。
可蘇玄鈞卻這般做了,就如老友閑談,根本不曾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所謂大氣魄、大胸襟,當如是!
“道友,請受我一拜!”
彭祖起身,鄭重躬身見禮,“他日如有登臨界王境之日,但凡道友有何差遣,我必生死以赴!”
字字鏘然,擲地有聲。
其他老古董見此,皆紛紛起身見禮。
頓時,酒席的氣氛都變得莊肅起來。
蘇奕擺了擺手,示意眾人落座,而后說道:“既為同道,自當相互幫一把,更何況,我只是為諸位指明了一條路徑而已,能否破境,還要看各自的本事。”
“蘇老怪,你說那玄黃秘寶,真有這般神奇?”
岳垠老祖忍不住問。
就見蘇奕隨口道:“諸位過往歲月中,必然也搜集到不少玄黃秘寶,只不過應當皆無法識破此物的真正面目,若諸位信得過我,在這件事上,我可以幫忙。”
眾人皆紛紛點頭,答應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里,賓主盡歡。
直至酒席結束,一眾老古董約定過段時間再來拜訪,便匆匆而去。
一座山巔樓閣內。
云濤明滅,山風習習。
蘇奕躺坐在藤椅中,望著遠處那如畫風景,不由一陣恍惚。
以前,他就喜歡坐在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徹底放空自己。
每一次,都能讓自己的心境變得空靈靜謐。
一側,青棠端立在那,裙裳染血,清麗無匹的俏臉泛著一抹蒼白。
之前的戰斗,她負傷太重了。
可她卻似渾不在意。
“師尊,以前的事情,是我隱瞞了您……”
青棠猶豫片刻,這才輕聲開口,
“我知道,便是誤會消除,您也斷不可能再如從前那般待我,而我在太玄洞天,注定也無法再和其他同門像以往那般相處……”
蘇奕一怔,道:“你打算離開?”
青棠輕輕嗯了一聲,道:“我決定重返星空深處,臨走前,想和您好好聊一聊。”
蘇奕微微頷首,道:“也好。”
說著,他將一個酒壺拋給青棠,道:“別喝太多,小心傷勢。”
青棠清眸明亮,“嗯!”
萬籟俱靜,山河如畫。
樓閣中,師徒二人一坐一立,飲酒交談,氣氛祥和靜謐。
很久以前,人間觀除了觀主,只有一個老仆。
老仆負責看門和照看人間觀。
青棠并沒有見過那位老仆,也沒有去過人間觀。
她只知道,所謂的“人間觀”,并非是哪個名山福地,而是整個人世間。
人間觀,觀人間!
觀主一生只收了一個弟子,那就是青棠。
不過,青棠拜在觀主門下的很晚。
當初,觀主早已是退隱般的狀態,一直在星空各界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游歷,探尋更高道途。
而青棠,就是觀主在游歷的途中,所收的弟子。
之后的三千年里,青棠伴隨觀主身邊,在那些兇險神秘的地帶行走。
那段時間,在觀主悉心教導之下,青棠從一個懵懂少女,快速在大道上成長了起來。
直至觀主轉世重修之后,青棠才獨自開始行走天下。
青棠的身世,則可以用命運多舛來形容。
她出生在一方頂級古族,宗族中強者如云,最強大的那些老人,都有界王境修為!
青棠幼年時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在她七歲時,宗族遭遇劇變,一夜之間,全族覆滅。
除了她之外,她的父母、親人,皆在這一場劇變中喪命。
而她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一塊從小戴在脖頸上的劍形玉墜。
正是憑借這塊玉墜,青棠得到了觀主的救助。
當時,觀主曾說,可以幫她做一件事,便是幫她的宗族復仇也可以。
但年僅七歲的青棠拒絕了。
她提出要拜師,要以后自己去親手報仇。
觀主沒有拒絕。
遺憾的是,僅僅在三千年后,觀主就離開了。
只剩下青棠一個人孤零零一人在星空中顛沛流離。
而當她前往復仇時,卻驀地發現,當年滅掉他們宗族的仇敵勢力,早已覆滅一空,無一生還!
為此,青棠當初差點瘋掉。
當足夠強大時,仇敵卻已經死去,這何其可悲,何其……不幸?
“我記得清楚,師尊曾說過,我身后宗族覆滅的事情,另有隱情,并非表面那般簡單。”
“原本,我以為只要找到師尊的轉世之身,就可以問一問,當初我族覆滅的背后,究竟藏著什么隱情。”
“可現在才知道,師尊他……終究已經不在了……”
樓閣內,青棠情緒低沉。
她拿著酒壺,輕輕抿了一口,悵然失神。
聽完這一切,蘇奕也不由輕聲一嘆,道:“觀主以前既
然不曾告訴你,就證明這其中的隱情定然極危險,還遠不是你一個人就能夠解決。”
青棠微微頷首,道:“我明白,這次返回星空深處后,我會換一個身份,在暗中查探此事,無論要花費多長時間,我定要將事情查一個水落石出!”
說到最后,她清麗蒼白的俏臉已盡是決然堅定之意。
蘇奕扭頭看向青棠,道:“我雖非觀主,但畢竟是他的轉世之身,以后遲早會掌控他所留的道業和記憶,也注定將承擔其一生的因果,在這件事上,我可以幫你。”
青棠心中一震,怔怔看了蘇奕半響,便低下螓首,道:“弟子心中有愧,不敢再勞駕師尊……”
她雋秀精致的眉梢眼角,盡是黯然。
“誤會早已消除,何須再心存愧疚?”
蘇奕搖了搖頭,“縱使你我師徒之情再無法回到從前,可不管怎么說,我身為觀主時,是你的師尊,身為蘇玄鈞時,也是你的師尊。以后……只要你不介意,我自還會視你為徒。”
青棠睜大星眸,胸口一陣起伏,明顯情緒波動很大。
許久,青棠輕聲道:“師尊,有您這句話,弟子已心滿意足。他日,弟子自會在星空深處,靜候師尊駕臨!”
少女清麗的臉上,泛起一抹笑容,燦若朝霞,明麗耀眼。
她終究還是決意要離去。
蘇奕見此,從藤椅上起身,凝視著少女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心中涌起說不出的憐惜,溫聲道:“過往那些歲月,世人皆知我最寵溺你這個小徒弟,縱使發生了一些誤會,但你要記住,若遇到邁步過去的坎,化解不開的結,就來找我。”
想了想,他補充道:“這是命令,師命不可違。”
青棠眼眶悄然泛紅,清眸中有濕潤的霧在蒸騰。
半響,她忽地屈膝跪地,朝蘇奕一拜,“弟子謹遵師尊之命。”
聲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哽咽。
儀態卻前所未有的鄭重和莊重,就如虔誠的信徒。
一天后。
青棠沒有驚擾任何人,獨自一人悄悄離開了太玄洞天,啟程前往星空深處。
當她離開時才驀然發現,師尊和那些師兄師姐,皆不知何時已佇足在山門外。
那一瞬,她不由怔住,腦海中浮現出過往一萬八千年間在太玄洞天修行的點點滴滴。
“小師妹,一定要保重!”
錦葵柔聲開口。
王雀、夜落、玄凝、白意皆笑著揮手。
青棠也笑起來,遙遙朝這邊行了一禮,“師尊,各位師兄師姐,你們也要保重!”
“快去吧。”
蘇奕溫聲道。
青棠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一眼遠處的太玄洞天。
而后,她轉身而去。
天光下,少女身影綽約,衣袂飄曳,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不見。
這一天,曾在過往五百年稱尊大荒的青棠女皇離開太玄洞天,啟程重返星空深處。
也是這一天,一個女槍客跋涉星空,進入玄黃星界,來到大荒天下之外。
“人間觀觀主……希望你可別讓我失望。”
女槍客輕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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