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嶺外。
當看到蘇奕的身影走出來,一直等候在那的孟長云不由長松一口氣,連忙迎了上去。
而九天閣天祭祀盧云則倒吸一口氣。
“傳信給言道臨,就說我現在便前往九天閣,他若敢躲起來,我就踏滅九天閣。”
蘇奕目光看向盧云,語氣淡然吩咐。
盧云軀體一僵,額頭直冒冷汗,連忙拿出一塊秘符,進行傳信。
九天閣。
山色空蒙,煙霞縹緲,半山腰處,一座竹樓前。
言道臨坐在一張竹椅中,手握一塊玉牒,正在靜心研讀。
他一襲簡雅樸素的長袍,相貌清癯,眼眸深邃如海,渾身透著一股清靜無為,淡然出塵之意。
清風徐徐,竹林婆娑。
一個老奴從遠處行來,低聲道:“掌教,觀主已帶著魏山從烏鴉嶺離開。”
言道臨怔了怔,輕語道:“雪琉仙子那一縷神魂分身竟沒有得手,如此看來,觀主必然還不曾覺醒屬于沈牧的記憶。”
他收起手中玉牒,笑道:“觀主定然恨我算計他,不出意外,他已經在前來九天閣的路上,要找我算賬。”
老奴斟酌道:“掌教,是否要做一些準備?”
言道臨微微搖頭,道:“不必,謀略歸謀略,只能歸為小道,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觀主會隕落在烏鴉嶺。”
他拿起一側桌案上的茶杯輕飲了一口,道:“更何況,我了解觀主,要和他分個勝負,一切陰謀伎倆皆是徒勞,歸根到底,還要看自身的實力。”
“而我,已等待今天太久了……”
說到最后,言道臨不禁一聲感慨。
老奴頓時默然。
言道臨放下茶杯,從竹椅上起身,道:“走吧,去迎接一下觀主。”
九天閣山門外。
剛下過一場大雨,山河如洗。
“阿九,很快你父親就將來接你了。”
言道臨輕語,他立在那,頎長的身影如一株蒼勁老松。
一側,冥王默然,心中有著一股莫名的緊張和壓抑,軀體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
她自幼在九天閣修行,可卻一點也不了解身邊的掌教至尊。
在她心中,掌教至尊很神秘、也很恐怖,就如一座深不可測的大淵,修為越高,就越能體會到其恐怖。
就如此時,言道臨一身氣息恬淡平和,但僅僅是立在他身邊,就讓冥王如坐針氈。
“你無須害怕,我當初留你在九天閣修行,無非是曾和你父親做個一個交易罷了。”
言道臨輕語道,“從今天以后,無論是你,還是你父親,皆可以重獲自由,不受我的約束。”
冥王似鼓足勇氣般,道:“敢問掌教,是因為……觀主大人來了么?”
言道臨點了點頭,道:“不錯。”
他沒有再解釋。
冥王則感到無比困惑,無法理解,這究竟是為何。
時間點滴流逝。
言道臨忽地說道:“你覺得,觀主的轉世之身是個怎樣的人?”
冥王怔了怔,回憶起和蘇奕相識的一幕幕,半響才說道:“很厲害!”
“有多厲害。”
言道臨饒有興趣。
冥王斟酌道:“每一次見到他,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這世上好像從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
言道臨不由感慨,“他的確是這樣一個人。”
冥王問道:“掌教等候于此,莫非要親自對觀主大人動手?”
言道臨沒有回答,反問道:“你覺得,這世上是否有永恒不敗的人?”
冥王怔了怔,道:“應該……沒有吧?”
言道臨笑起來,道:“我也如此認為。”
聲音平淡,卻透著絕對的自信。
剛說到這,遠處忽地傳來一陣破空聲。
“你父親來了。”
言道臨輕語。
冥王嬌軀一震,抬眼望去。
遠處天穹下,一群身影掠來。
為首之人,青袍飄曳,身影峻拔,正是蘇奕。
孟長云和魏山跟隨其一側。
九天閣天祭祀盧云,則跟隨后方。
“父親!”
當看到魏山,冥王眼眶泛紅,整個人激動得叫出聲來。
魏山呆了一下,旋即面露狂喜之色,咧嘴大笑道:“我的小阿九,竟都已出落成大姑娘了!”
他很激動,手腳都在微微顫抖。
當年那樁慘禍發生后,妻子喪命、義父選擇留下和那些仇敵拼命。
唯有他帶著才三歲的女兒阿九殺出一條生路,逃出生天。
而今,漫長歲月過去,父女再度重逢,彼此容貌都已大變,可那種血濃于水的親情是任何歲月都無法沖淡的。
冥王從遠處沖來,緊緊抱住了魏山,淚如雨下,聲音哽咽,哭紅了鼻子。
魏山也心懷激蕩,鼻子發酸。
自始至終,言道臨沒有阻止。
或者說,從蘇奕的身影出現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沒有心思理會其他事情。
“老東西,你這是已經洗干凈脖子,等著赴死了?”
蘇奕若有所思。
言道臨等候在山門外,這種姿態,本身就是一個預兆。
言道臨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多年不見,觀主還是一如從前,鋒芒畢露。”
天地間的氣氛,悄然變得沉悶壓抑起來。
魏山帶著女兒冥王立在一側。
孟長云身心發緊,感到撲面而來的壓力。
九天閣掌教言道臨!
這可是星空深處最頂尖的一小撮巨頭之一!
有關他的傳聞,大多顯得縹緲和神秘,原因就是,言道臨極少在世間行走,也極少出手。
可世間那些頂級勢力,但凡提起九天閣掌教,無不為之忌憚!
不夸張的說,在當今星空各界,身為九天閣執牛耳者,言道臨可視作界王境中最巔峰的人物之一。
過往歲月中,能與之比肩者屈指可數!
這樣一位手腕通天的存在,隨便一句話,都能影響一方星界的走向,改寫世間修行勢力的命運!
孟長云有自知之明,換做以前的他,甚至都沒有資格見到這位九天閣的掌教……
“觀主心中想必有很多困惑,也憋了一肚子火氣。”
遠處,言道臨開口,神色平和,“而我等候于此,就是擔心觀主一不小心,
把我九天閣給拆了。”
說著,言道臨取出一個玉簡,道:“觀主想知道的答案,都在這玉簡內,只要打敗我,玉簡就是你的。”
天地驟然壓抑,一股令人幾欲窒息的氛圍彌漫而開。
“打敗你?”
蘇奕挑了挑眉,道:“你認為,我此來僅僅是為了和你分一個勝負,解開一些心中困惑?”
言道臨眼神微妙,道:“我贏了,你會死,我輸了,則不然。”
蘇奕哂笑道:“何以見得?”
言道臨坦然說道:“十多年前,我的本尊已離開,前往飛仙禁區,而你眼前所見的我,只是一道分身。”
一道分身!?
魏山、孟長云等人面面相覷。
蘇奕諷刺道:“怎么,辛辛苦苦布局這么多年,到頭來,卻都不敢以本尊來見我?”
言道臨搖頭道:“那是你來的太晚了,最近數十年,和我一樣的那些老家伙,皆在爭分奪秒謀奪晉升羽化之路的造化,太乙道門的鄧左如此、我亦如此。”
說到這,他一聲感慨,“消失萬古歲月的羽化之路,就將重現于世間,誰能不渴望第一個登臨其上?相比這些,什么恩怨仇恨,皆不過是小事罷了。”
蘇奕拎出酒壺飲了一口。
的確如言道臨所言,對星空深處那些最頂尖的老家伙而言,畢生孜孜以求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夠踏上一條更高的道途。
便是當初的觀主,為了謀求羽化之路,也曾付出不知多少心血和時間。
而今,時隔萬古之后,羽化之路將要重現于世,哪個老家伙能不為之瘋狂?
前不久在太乙道門時,蘇奕曾見過鄧左那老牛鼻子,對方的本尊也已前往飛仙禁區闖蕩,為的就是謀奪登臨羽化之路的機會!
而蘇奕則聽出了言道臨話中的另一層含義:
來的太晚,也就意味著,要想去謀奪登臨羽化之路的機會,已經晚了其他人一步!
蘇奕收起酒壺,不以為意地開口道:“來晚了也無妨,以后歲月,恰可以讓我在界王境中稱量一下,羽化境層次的力量有多強。”
盧云眼神復雜,也就觀主才有資格說出這番話,換做其他人,怕早被視作笑話對待。
“那也得能活到以后,不是么?”
言道臨眼神意味深長。
蘇奕心中一動,道:“烏鴉嶺的那一樁仙緣既然被你所得,莫非……”
不等說完,言道臨已搖頭道:“烏鴉嶺的仙緣,是一部記載著羽化之路修煉秘法的傳承,但卻并不存在登臨羽化之路的契機。”
“否則,我本尊根本無須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前往飛仙禁區闖蕩。”
說到這,言道臨笑起來,道:“不過,我倒的確摸到了一些和羽化境有關的玄機,算是一只腳已邁上羽化之路,只差一個契機,便可登臨此境。”
他顯得很坦誠,知無不言。
可這番話一出,讓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一只腳踏入羽化之路!
這若傳出去,怕非引發星空各界轟動。
唯有蘇奕神色淡然如舊,語氣隨意道:“一只腳踏入而已,終究并非真正的羽化境。”
前世身為觀主時的他,又何嘗不曾辦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