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清晨。
黑暗的房間中,盤膝而坐的蘇奕睜開了眼睛。
一抹幽暗、淡漠的光澤,在眼瞳深處一閃而過。
他靜靜呆坐片刻,忽地揉了揉臉頰,無聲地笑了笑。
而后,長身而起,指尖一挑。
一道光幕浮現,纖毫畢現地映現出蘇奕的身影。
看著光幕中的自己,蘇奕沉默了許久,而后一把打碎了光幕。
光雨飛灑。
映得蘇奕神色忽明忽滅。
他輕聲自語,“你的記憶、閱歷、情感、一生的道業,都已為我所有,以后……也自當為我所用。”
“自今天開始,心境之爭開始,他人眼中,你非你,我……非我。”
“但以后,我是你,也是我!”
這番話,是說給王夜聽的?
亦或者,是說給蘇奕聽的?
房間中,補天爐似有感應,悄無聲息地微微一顫。
蘇奕扭頭望去,徑自走上前,將補天爐取在手中。
他眸光深邃,若有所思,“原來……是你這件寶物啊,沒想到,你當年也從仙界的浩劫中逃到了人間……”
補天爐顫抖的愈發厲害。
蘇奕笑了笑,道:“放心,我還是我,只不過……唔,覺醒了前世的記憶和閱歷而已。”
補天爐一點點安靜下來。
蘇奕看到,爐子內堆著許許多多的丹藥,皆燦然奪目,流光溢彩,仙氣蒸騰。
除此,還有大量被煉化的仙材精華。
蘇奕取出一顆丹藥,塞進嘴里,感受著滾燙澎湃的藥力在體內擴散而開,最終融入體內的劍形神嬰,不禁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
旋即,他眉頭皺起,忽地發出一聲悶哼,那原本淡漠、深沉的眸不斷閃動,似在劇烈掙扎。
最終,他深呼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澄澈而平靜起來。
“那就看看,最終誰取代誰!”
“師尊,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庭院中,青棠忍不住問。
蘇奕一如從前般懶洋洋躺在藤椅中,可青棠卻感覺,師尊和以前相比,好像哪里有些不對勁。
“麻煩?”
蘇奕一怔。
青棠道:“對,弟子總感覺,師尊這些天有些心神不寧似的,并且……并且弟子面對您時,感覺有些不對勁。”
此話一出,一側的空照和尚也連連點頭道:“不錯,我也感覺到了。”
不遠處,青釋劍仙和皆空劍僧雖不曾開口我不,可兩人明顯也如此認為,都把目光看過來。
三天前,蘇奕從閉關中走出后,看似和以前沒什么變化,可眾人都隱約感覺到,蘇奕變了,可卻又說不出哪里出現了變化。
蘇奕沉默片刻,輕語道:“人都會變化的,修為越高,心境自然也就不一樣。”
繼承第六世的閱歷和記憶,讓他的視野、認知完全和以前不一樣,對諸天的看法、對仙道的認知,早已遠不是以前可比。
那感覺,就像一夜之間,從人間登臨仙界絕巔,一覽眾山小!
所謂變化,就在于此。
至于心境的影響,同樣也在!
不過,這種心境之爭,外人無法察覺到罷了。
“屁的修為越高,心境不一樣!”
遠處,土狗冷哼開口,一對眸冷幽幽看向蘇奕,“我懷疑……你在修煉中出現了問題,若不及時修正,極可能會走火入魔!”
蘇奕心不在焉道:“你不懂。”
“我不懂?”
土狗瞪眼,剛要說什么,可當碰觸到蘇奕的目光,它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悸。
就好像……自己渾身內外所有的秘密,都被對方徹底看透,渾身都一陣不自在。
可當再去感應時,卻一無所獲,并且連那種心悸的感覺也消失了。
這讓土狗一頭霧水,也很震驚。
它敢肯定,剛才并非錯覺!
蘇奕僅僅一道眼神,就似把自己的底細全部洞察清楚,甚至帶給自己一種壓抑心悸的危險感!
“這小子身上肯定發生了某種變化!”
土狗眸光明滅不定。
“不管什么變化,我就是我,以前是你師尊,以后自然也是你師尊,變不了的。”
蘇奕抬眼看向青棠,溫聲道。
青棠點了點頭。
她忽地想起,師尊觀主曾轉世為蘇玄鈞,又轉世成了如今的蘇奕!
可無論怎么變化,師尊對自己的照拂,從不曾改變過。
當天,紅云真人帶著孟長云和冥王駕臨。
時隔多日,冥王和魏山父子團圓,自然高興之極。
孟長云見到蘇奕,也激動不已。
蘇奕注意到,數月不見而已,孟長云都已踏足歸一境大圓滿層次,只差一步,便可證道洞宇境!
而冥王,則已經是同壽境大圓滿境界,相比以前,同樣進境神速。
無疑,這段時間留在紅云真人身邊修行,令兩人獲益匪淺。
“主上,我懷疑蘇奕覺醒了前世的記憶,極可能變成了中央仙庭的第一仙君‘劍瘋子’!”
土狗暗中對紅云真人傳音。
紅云真人一怔,只微微頷首,沒有說什么。
而當看到紅云真人,蘇奕一如從前,只不過……
心中已大致揣測出這位來歷神秘的女人的身份!
“道友可準備妥當?”
紅云真人問道。
“現在便可以出發。”
蘇奕從藤椅上起身。
當天,紅云真人和蘇奕一起,前往星璇禁區。
而土狗星闕則被留下來,鎮守皆空寺。
兩天后。
一片浩渺廣袤的星空中,浮現著一片巨大的混沌地帶,一眼望不到盡頭。
混沌深處,雷霆激蕩,電弧閃爍,發出隆隆轟鳴之音,震得附近星空的星辰亂顫。
恐怖的災劫毀滅氣息,隨之籠罩在這片星空每一寸區域。
這里,便是星璇禁區!
星空七大禁區之一。
二十余年前,此地發生劇變,凡進入其中者,皆有去無回!
在末法時代,星璇禁區被世間所有仙人視作是唯一的生路,吸引了不知仙道多少大人物前來避難,試圖探尋到那條生路。
可最終,絕大多數仙人都含恨而亡!
按照裁縫的說法,當初古董商就是被追殺到了這星璇禁區深處,進入了一座神秘的破舊神廟中,再也不曾回來。
生死不知。
一道神虹破空而至,光影一閃,浮現出蘇奕和紅云真人的身影。
幾乎同一時間,一道豪邁的笑聲響起:
“紅云仙子,你們終于來了。”
伴隨聲音,遠處有四道身影挪移而來。
分別是一個頭戴綸巾,手握書卷的儒袍男子。
一個背負戰刀,身著陳舊獸袍的老者。
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長袍中,只露出一對淡金色眼眸的女子。
以及一個披著僧袍,手握念珠,面容如若清秀少年的僧人。
四人身上,氣息晦澀,如若混沌,讓人看不出虛實。
可每一個隨意立著,便有俯瞰諸天的無形威勢!
跟紅云真人打招呼的,是那儒袍男子。
他手握書卷,儀態倜儻風流。
紅云真人微微頷首,便算打過招呼了。
而后,她對蘇奕道:“他們四個,生前都是虛境大圓滿地步的真仙,受天地規則反噬,不得不以秘寶壓制自身修為。”
蘇奕點了點頭。
在前來的路上,他就已聽紅云真人談起,此次要和他們一起前往星璇禁區的,還有四個仙道大人物。
無疑就是眼前這四人了。
“這位相比就是蘇道友吧,果然如傳聞中那般,年輕有為,風采無雙。”
儒袍男子笑著打招呼,并自我介紹,“我名云華青,而今只不過是個淪落為逝靈的可憐蟲。”
蘇奕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說什么。
至于其他三位虛境真仙,直接被蘇奕無視了,渾然沒有主動認識對方的意思。
這樣的態度,頗有些冷淡和孤傲,讓儒袍男子不禁一怔,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
旋即,他目光看向其他三人。
背負戰刀的獸袍老者咧嘴笑起來,似是嘲弄儒袍男子自討沒趣。
渾身籠罩在黑色長袍中的女子,則多看了蘇奕一眼,淡金色的眸中毫無情感波動。
那身著僧袍面如清秀少年的僧人,則露出一抹灑然笑容,道:“蘇道友非尋常之輩,自不能當做尋常人對待。”
說著,他徑自上前,雙手合十,朝蘇奕稽首道:“貧僧法號‘者隱’,見過蘇道友。”
蘇奕瞥了這個看似如少年,實則是個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僧一眼,忽地說道:“你是北河仙洲‘梵云寺’的護教僧?”
此話一出,眾人頓感意外,不過一想到蘇奕是跟隨紅云真人而來,倒也很快就明白過來。
無疑,他們認為,紅云真人早已跟蘇奕談起過他們的來歷。
唯有紅云真人清澈的眸瞇了瞇,露出一絲異色。
她可從沒跟蘇奕提起過這些老家伙的來歷!
“正是。”
自稱法號者隱的僧人笑著點頭。
很久以前,王夜鎮守第六天關時,有一個浴血奮戰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便是來自北河仙洲佛修勢力梵云寺!
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可當認出者隱的來歷,蘇奕的心境則泛起一抹抑制不住的傷感和惆悵。
那是屬于王夜的情緒波動!
蘇奕沉默片刻,語氣平淡道:“此次行動,若遇到危險,我保你太平無事。”
此話一出,全場愕然。
眾人猝不及防之下,都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紅云真人都不禁怔了一下,想起在皆空寺時,土狗星闕曾說的那番話,若有所思。
氣氛,也變得沉悶而微妙。
小輩,卻要保一位虛境真仙太平無事?
這任誰聽到,怕都會感到很……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