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軍出定賢縣大營,整建制的朝著賊兵那邊壓過去。
大軍一動,順天教這邊的斥候自然很快就會發現,消息迅速的報到了遏軻摩那邊。
在這之前,原本因為發現寧軍騎兵而整頓起來的賊兵隊伍,剛剛才回到營地里。
此時號角聲再一次響了起來,嗚嗚的聲音飄蕩出去很遠。
營地中的順天軍士兵也就再一次迅速的集結,在大營外邊列陣。
這些士兵雖然算不上多精銳,但相對來說,以他們的素質,這已經是遏軻摩能訓練出來的極限。
遏軻摩練兵極為兇殘,兇殘到完全不在乎人命。
他做這個大將軍,第一件事就是讓所有人對他害怕。
最初的一個月,他下令處死的人就有三四百之多。
為了讓士兵們把聽從他的命令當成習慣,也為了讓他頒布軍紀軍令每個人都能記住。
他下令三天之內,所有人務必將軍紀背過來,三天之后他來查。
一開始賊兵輕慢散亂已經成了習慣,哪里在乎什么軍紀不軍紀的。
況且順天教這邊,最平常不過的就是所謂大將軍的調動任免。
順天教在西北諸縣發展,為了籠絡人心,從塞北帶著一支隊伍回來的具荷想出來個辦法。
那就是不吝嗇賞賜,不吝嗇封官。
具荷,就是當初東陵道全圓道人的弟子。
在于李叱他們一戰中,全圓道人被殺,具荷算是出賣了他師父得以逃生。
李叱他們當時還有要緊事做,對于這樣一個小角色,也確實重視不夠。
本以為此人不敢再輕易返回中原,哪想到,這個家伙在塞外一聽說燕山營出了事,立刻就想回來。
他又不敢孤身一人回來,在塞北整頓了一支隊伍后才回到中原。
而此時才得知,燕山營受創之后,居然已經恢復過來。
非但恢復過來,而且李叱已經得了冀州。
這消息讓具荷極為惱火,他本以為燕山營一滅,冀州又是混戰,他必有可趁之機。
甚至借著這亂世中,那諸多大豪互相征戰的時候,沒人理會他,他就能異軍突起。
奈何,李叱根本就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
具荷堅信他的策略沒有問題,用當初東陵道傳教的法子,再配合李叱養民的辦法。
如此一來,匯聚民心,左右民意,并不需要多長的時日。
在回中原的時候,具荷的心中裝著宏圖壯志。
他思考的很縝密,推測的也很合理。
具荷甚至精準的猜測到了那些可左右江山的大人物們,如何爭斗。
他只是沒有想到,最后得勢的,居然是他覺得最不用在意的李叱。
那區區一個燕山賊。
他走的時候李叱還是燕山賊,回來的時候李叱已經為冀州王。
但他當然不甘心就這么認輸,就這么放棄,所以他選擇了最有機會發展的西北。
燕山營已經去了冀州,涼州軍不可能分兵應對關內的事,這里就是他發展的沃土。
恰在這時候,具荷遇到了一個懷才不遇的人。
這人就是遏軻摩。
在這之前,具荷已經分封過幾十個大將軍,甚至還有各種王。
他作為順天教的宗主,為了拉攏人心,動不動就封王封大將軍。
從塞北跟他入關的那些人,幾個馬賊的頭目,全都被他封王。
順天教如今就有二十七個王,被稱為護教二十七神王。
除了封王之外,具荷對于權力癡迷的表現還在于封大將軍。
雖然沒有王那么多,可是大將軍他也封了十二個,這十二個人,上任罷免最快的是一天。
比如原本在這領兵的大將軍,剛到這才不足一個月,結果具荷就遇到了遏軻摩。
兩人相談之下,具荷一看這家伙是個人才啊,對于練兵很有心得感悟。
于是把這邊的大將軍罷免,為了安撫,還給此人也封了個王。
遏軻摩到了之后,連殺數百人整頓軍紀,然后開始極為嚴苛的練兵。
他練兵,從不管士兵死活。
堅持不住的,殺。
輕慢懈怠的,殺。
裝病裝傷的,殺。
違抗軍令的,殺。
看不順眼的,殺。
從他領兵開始,第一個月殺了幾百人,第二個月又殺了幾百人。
自此之后,他在軍中的權威便豎立起來。
誠如程無節推測的那樣,遏軻摩又怎么會看得起順天教這樣的邪教。
他就是要把順天教作為他的踏板,等到時機成熟,他自然會除掉具荷等人。
這也是為什么他一直都不敢與寧軍真正交鋒的原因,他看得出來寧軍有多強悍。
此時斥候來報,說是寧軍大舉往前壓上來,有決戰之勢,他心里難免也有些不安。
這支隊伍他才訓練的差不多,都是他的心血。
若是因與寧軍一戰而全軍覆沒,他的心血全都付之東流,他的計劃也一樣付之東流。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人,沒有踏板不可能加入爭雄天下的人群之中。
“傳令各軍,以方陣防御。”
遏軻摩吩咐完了之后,回頭又看向手下人傳令:“立刻派人往圣殿,請求宗主發援兵,就說寧軍增兵來攻,情勢危急。”
“是!”
手下人連忙轉身跑了出去。
說起來,他們又怎么可能不怕。
寧軍善戰不善戰,唯有打過的人才知道。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斥候和寧軍的斥候交鋒過無數次,哪一次不是寧軍的斥候把他們的斥候虐的體無完膚。
報信的人很快就離開大營,朝著西邊飛馳而去。
遏軻摩的心里千回百轉,他不得不思考,若真的決戰有幾分勝算。
這短短片刻,他腦海中推算了好幾種戰術戰法,可推算的結果都一樣。
必敗無疑。
寧軍之前不打,不是怕打不贏,而是寧軍不想殺那么多人。
寧軍要維護寧王李叱的仁義之名,他們忌憚的可不是順天教的這些兵力,而是在百姓們之中的口碑。
很顯然,這次寧軍突然大規模來襲,和之前程無節三人來這必有關系。
一念至此,遏軻摩回頭看了看,在遠處的空地上,小六和小九的尸體還在那擺著呢。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把那兩人的尸體抬過來。”
遏軻摩吩咐道:“綁在木架上,置于陣前,我倒是要看看,這寧軍的主將敢不敢放箭進攻。”
手下人看向他,眼神都有些復雜。
這兩人,不是大將軍的手足兄弟嗎?
可此時,卻要用這兩人的尸體,來阻擋寧軍進攻。
可是這些人又不敢違抗遏軻摩的軍令,立刻就有人跑過去,將小六和小九的尸體搬了過來。
他們在陣前立起來十字木架,把兩具尸體綁在木架上。
而此時,黑壓壓的寧軍已經壓到了距離順天教陣列不到二里的地方。
雙方大軍,就這樣形成對峙。
遏軻摩大聲吩咐道:“去個人,在陣前呼喊,讓他們知道那兩具尸體是誰。”
寧軍陣列前。
李叱坐在戰馬上,看著對面已經列陣完畢的順天軍,從對方的陣列就能看得出來,這個遏軻摩確實有領兵之才。
不似以往遇到的叛軍隊伍,都是散亂無章,這支隊伍的陣型很嚴整,兵種配置也齊備。
“殿下。”
柳戈抱拳道:“屬下愿率軍進攻。”
李叱的注意力都在那兩個十字木架上,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李叱動怒的時候,便會有這樣的眼神。
就在這一刻,從賊兵隊伍里沖出來幾個騎兵,朝著寧軍這邊過來。
為首的那個賊兵一邊縱馬一邊大聲喊道:“木架上綁著的,是你們派來勸降的說客,我家大將軍說,你們寧軍之人標榜仁義,卻派人前來送死,如今又來進攻,且看看你們敢不敢往自己人身上放箭。”
這些人騎著馬而來,又不敢太靠近,距離一箭之地外大聲喊叫。
柳戈的臉色已經逐漸發白。
“我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狠毒的人,那兩人可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柳戈怒道:“殺人綁尸,這種事也能做的出來!”
李叱沉默片刻,催馬向前。
他單人獨騎往前一動,背后寧軍立刻整齊往前壓。
大軍氣勢,排山倒海。
這一動,嚇得那幾個來喊話的賊兵掉頭就跑,沒有絲毫猶豫。
見寧軍居然前壓,完全不顧及那兩人尸體,遏軻摩的臉色也變了變。
心說這仁義,果然都是假仁假義。
他喊了一聲:“弓箭手!”
弓箭手隨即將弓揚起來,箭鏃斜指天空。
一旦寧軍進入拋射射程,羽箭就會漫天飛出。
李叱回頭看向柳戈道:“你們留下,不用跟我。”
柳戈一怔,想勸時,李叱已經催馬向前。
這來自草原的名駒一動,便有踏山海之勢。
李叱往前沖,柳戈怎么敢不跟隨,他還沒動,澹臺壓境和余九齡已經一左一右跟了過去。
遏軻摩見只有幾人縱馬過來,抬起手示意先不要放箭。
他不想輸了氣勢,所以也帶著幾個護衛催馬出了陣列。
距離李叱大概十幾丈停下來,遏軻摩瞇著眼睛看了看,卻沒有見過此人。
“你是何人?”
遏軻摩大聲問了一句。
不等李叱回答,余九齡大聲喊道:“我王李叱。”
遏軻摩心里猛的一緊,他萬萬沒有想到李叱居然親至。
他微微壓了壓身子,算是行禮,畢竟對面的可是冀州之主。
“寧王。”
遏軻摩直起身子后問道:“不知寧王此來,意欲何為。”
李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木架上的兩具尸體,看的很仔細。
遏軻摩順著李叱的目光回頭看,然后就笑了起來,他問道:“寧王是要把這兩人接回去嗎?那就勞煩寧王退兵再說,只要寧王大軍一退,我自會派人護送他二人尸體回去。”
李叱只是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
此時李叱身邊跟著的三個人,柳戈,澹臺壓境,余九齡。
李叱回頭,聽起來語氣平靜的問道:“記住那兩位義士現在的模樣了嗎?”
三人同時回答:“記住了!”
李叱大聲道:“傳令諸軍,陣前之敵,持械者殺,抵抗者殺,不跪者殺,現在那兩位義士是什么樣子,此戰之后就還是什么樣子,但凡再增一絲傷痕,賊兵全軍皆殺,屠!”
他撥轉戰馬回去,催馬而行。
“攻!”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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