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人的隊伍在距離孟原固大概二里左右停下來,等著小七他們回來。
孟原固在方圓千里之內都很有名氣,一是因為當年大楚府兵的事,二是因為這里的人團結且悍勇。
多少年來,來過這里的馬賊山匪,就沒有誰能占了便宜。
孟原固的人又仗義,在這里,人人都似豪俠。
所以喬摩才會告訴小七說,不要說謊,不要表現的不實在。
可是小七他們已經進了大寨有近一個時辰的時間,還沒有出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所以喬摩難免還是有些擔憂。
馬車里,兩個孩子幾乎同時睡醒,小女兒睜開漂亮的大眼睛,看到媽媽的臉之后就笑起來。
兒子睡醒之后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母親身邊,而在他身邊則是父親的牌位。
他看一眼被母親抱在懷里的妹妹,那雙同樣漂亮的大眼睛里有些羨慕,也有些期待。
可是他不吵不鬧,也不爭不搶,他像是知道母親的不容易,在四五歲的年紀就懂得了什么叫不招人煩惱。
小男孩兒叫銳兒,小女孩兒叫敏兒。
雖然是在馬車里,可這種冰天雪地的天氣中,剛剛睡醒的兩個小孩子,還是感覺到了寒冷。
小男孩兒微微哆嗦著,再次看向母親懷抱里的妹妹,林慧云以為他是在想著,也想讓母親抱抱,可是小男孩卻起身,自己的毯子給妹妹蓋在身上。
這個舉動,讓林慧云一怔。
“來,你來抱著妹妹,娘抱著你。”
林慧云輕輕說了一句。
小男孩頓時欣喜起來,那雙眼睛里都是幸福的光。
他爬到母親腿上,小心翼翼的接過妹妹,像是大人一樣把妹妹抱好,母親則環抱著兩個孩子,用自己的體溫為溫暖兩個小家伙。
她把毯子盡量給兩個孩子蓋好,可是小男孩的手卻又伸出來......
于是,她看著兒子那只小手拿起他父親的牌位,也抱在懷里,臉貼了貼。
她告訴過兒子說,父親變成了神仙,能藏進牌子里守護著他們。
“主母。”
車外,將軍喬摩說道:“小七他們還沒有回來,我過去看看什么情況,主母先不要下車來。”
林慧云應了一聲:“知道了,將軍小心。”
喬摩帶上幾個手下催馬向前,朝著大寨那邊過去。
這孟原固的村民們格外團結,沒有人可以在孟原固欺負人還能安然無恙離開的。
為了應對亂世,為了抵抗馬賊山匪,孟原固的數千人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圍著鎮子一圈修建起來大寨。
木墻高度足有兩丈余,寬度能有一丈左右,人可以在木墻上迅速跑動支援。
除了木墻之外,還搭建起來很高的瞭望塔,每隔一段距離還有一座小小的箭樓。
這鎮子里可沒有什么領兵的奇才,也沒有什么隱居的大能,之所以修建的如此像模像樣,都是根據評書故事里講的,村民們湊在一起琢磨出來的。
有了這座大寨,孟原固的百姓們心里就更踏實了些。
孟原固的里正被人尊稱為安爺,今年已經五十幾歲,但依然壯碩。
安爺年輕時候上山,曾手獵狼王,一人殺狼十幾匹,還曾與山里的熊瞎子周旋過,毫發無傷。
即便是現在這個年紀,安爺也可力擒奔馬,村子里有一張被當做寶貝一樣供著的三石辦的鐵胎弓,安爺是少數可以將這弓拉滿的人。
安爺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又嫉惡如仇。
在村子里的威望之高,大概就是他說的話便如法理一樣毋庸置疑。
安爺叫安不爭,名字
是不爭,可是安爺說過,人活著還是要爭的,從一出生就在爭了。
呼吸是與天地爭口氣,立命是奪山河為口糧。
他還說,人這個字啊,就說明了一切。
何為天?
二人為天,二人指的是什么?指的是夫妻,兄弟,姐妹,朋友......指的就是心在一處。
所以本就團結的孟原固,因為安爺,就變得更加團結。
附近的鄉鎮,再跋扈的人也不敢來孟原固鬧事。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總是會有些人不服氣,覺得只要自己夠狠就能把別人嚇住。
到孟原固來了一趟,回去的時候身上連條褲衩子都沒有,后背上的鞭子印都是正正經經的圍棋盤,縱橫十九道。
此時此刻,小七他們就被一群人按跪在安爺面前。
安爺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身材依然保持的極好,那虎背猿腰的體型看著就彪悍。
關鍵是五十幾歲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這個年紀,看著和三十七八歲的人差不多。
以至于,村子里還有小姑娘惦記著想嫁給他......
可是安爺卻早已沒有了這心思,他婆娘走的早,也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可是安爺卻說一個大老爺們可以頂天立地,但是心眼又小的只裝得下一個女人。
“安爺,我們是白山軍的人。”
小七如實說道:“我家主母被叛徒追殺,一路逃亡,到這之前,我們八百兄弟已經戰死了八成,只剩下一百來個兄弟。”
他抬起頭看向安爺說道:“主母帶著兩個孩子,大的才四五歲,小的才一歲多些,外邊天氣實在苦寒,怕凍壞了孩子,所以想到寨子里借住一晚。”
安爺眼睛瞇起來:“白山軍?你們也敢來這討沒趣?”
他這話一出口,四周圍著的一圈漢子們隨即往前壓了壓,這些漢子們身上的冷悍氣息,就像是這雪原十萬寒山。
當年白山軍橫行無忌的時候,在兗州沒少造殺孽。
多少個鎮子被白山軍屠殺的干干凈凈,不管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那時候白山軍還曾進攻過孟原固,一場廝殺,孟原固的鄉親們死傷數百人,可硬生生把白山軍擋在了外邊,寸土不讓。
白山軍走了之后,安爺就開始著手籌備修建大寨,因為他知道,這次能擋得住白山軍,下一次未必擋得住別的叛軍隊伍。
現如今,白山軍的人居然求到孟原固來了,這似乎也算是天道循環因果輪回。
“安爺!”
小七跪在那,重重的磕了個頭:“當年的白山軍與我們沒有什么關系,但白山軍犯下的罪我認,我不求安爺能收留我們所有人,只想求安爺讓我主母三人進寨子里暖和暖和。”
安爺冷笑一聲:“狼王的婆娘是母狼,母狼生下的是狼崽子,狼群曾經咬死過我們孟原固的鄉親,這里容不下一頭狼,哪怕是狼崽子也容不下。”
圍著的漢子們喊了一聲:“滾!”
安爺道:“我現在還沒讓他們動手把你們這幾個人活活打死,已經很不容易了,別在多說什么,滾吧。”
小七無奈起身,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候,有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彎腰撿起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砸過去,正砸在小七的后腦上,砸的小七踉蹌了一下,伸手一摸,有血。
小七的手下立刻就怒了,小七卻伸手攔住他們,搖了搖頭。
“綹子里的人招人恨,不怪人家。”
小七說了一句后就拉了他們往外走。
“等一下。”
安爺喊了一聲,一群漢子立刻沖上去把小七他們又攔了下來,一群人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
安爺走到小七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大寨正門那邊:“從這,一路爬出去,不準走半步,能做到的話,我就讓你們主母進來住一晚。”
小七手下的兄弟立刻就怒了,看向安爺喊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安爺哼了一聲,微微昂著下頜。
“當年你們白山軍的人在這殺了幾百個鄉親,你知道這些鄉親們在哪兒嗎?”
他回手指了指大寨后邊的高坡上:“幾百個鄉親們就葬在那,他們看著呢!你們跪下爬出去,就當是給他們在墳前磕頭認錯了。”
小七的手下怒道:“當年來的人,和我們有什么關系,他們做的事,憑什么我們來贖罪!”
安爺眼睛一瞪:“打!”
上去四五個漢子,拉了那人就打起來,那人也是善戰的老兵,一個人對付尋常百姓四五人其實并沒有什么問題,可孟原固的漢子們不一樣,他們人人都是自幼習武,而且練的可還是大楚府兵的戰陣拳法。
小七的手下打倒了一個后就被放翻,一群人按著他打,小七撲上去把自己兄弟壓在身下,那拳腳落在他身上不少。
“安爺!”
小七喊了一聲:“你可要說話算話!”
安爺把手舉起來,打人的人隨即后撤。
安爺說:“我說話,從來都沒有不算數過。”
“好!”
小七應了一聲,拉著那被打的兄弟起來:“外邊這天氣,咱們野外露營都幾乎扛不住,別說主母和兩位少主了,咱們爬一爬不算什么,磕頭贖罪也應該。”
說完后,他轉身朝著高坡那邊跪下來,磕了三個頭,然后跪著轉身向大寨正門那邊爬。
他手下幾個人見狀,心里雖然惱火著,可還是跟著小七一塊往外跪爬。
“給他們洗鬼祟!”
安爺喊了一聲。
一群漢子們隨即彎腰捧起地上的雪,揉成雪球,朝著那些跪爬的人砸過去。
這雪球揉結實了,和石頭都幾乎沒什么區別,砸在身上有多疼?
小七腦袋上又挨了一下,身子都一歪斜,可是他立刻交代一句:“別躲,咱們這些人問心無愧,所以站得直,也能跪的下,站著跪著膝蓋都不軟,讓他們看看咱們是怕還是不怕。”
那個兄弟都點了點頭,一路跪爬向外。
四周的人聚過來的越來越多,紛紛彎腰捧雪,揉了雪球砸過去。
這一路上,小七他們都被砸的鼻青臉腫,可沒有一個人吭一聲,一直爬跪著出了大寨的正門。
安爺一路跟著走到門口,看他們出去之后,隨即喊了一聲:“可以請你們主母三人進來,但不許別人進來,你們都在外邊過夜!”
正好到了大寨門口的喬摩看到了這一幕,下馬將小七扶起來,小七的臉上腫了好幾塊,后腦上還有血。
他立刻就怒了,見他要發火,小七一把攥住他的手:“將軍,別讓我們白白的挨了打,主母和少主要緊。”
喬摩怔了怔,眼睛里的淚花閃爍著。
小七回頭看向安爺:“安爺,求通融一下,主母三人進來我們也不踏實,得有個人照看著,再放幾個人進來行不行?”
安爺想了想,回答:“再放一個。”
小七他們不擔心孟原固的人會害了主母和少主,是因為他們知道孟原固的人,從來都沒有說話不算話的時候。
在孟原固,誰要是說話不算話,孟原固的人都看不起他,會把他逐出大寨。
小七看向喬摩:“我來吧,我會整夜守在主母門外。”
喬摩的眼睛有些發紅,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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