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府衙門總捕姜然朝著牢房里邊喊了一聲:“所有人都給我瞄準了射,一個都不許放過!”
這么近的距離,這種不算寬敞的地方,說實話放箭過來想瞄不準都有些難。
兩三支羽箭飛過來,最前邊的那個殺手躲閃不及,幾支箭全部命中。
“姜然!”
井顏戾一聲暴喝:“你大膽!”
姜然才不管那些事,再次喊了一聲:“我說過沒有,瞄準了射,別傷到自己人!”
噗噗噗......不遠處的一個殺手身中六七箭倒在地上,呼吸逐漸消失的人卻不肯閉上眼睛,眼皮合上的速度比生命離開的速度還要慢一些。
“廢物!”
姜然一腳把身邊的捕快踢開,把那捕快的弓箭搶過來說道:“讓你們瞄準點,不要傷到自己人,這么近都射不準,怎么會如此的廢物!”
他把彎弓拉起來,在那一瞬間井顏戾就做出反應,他覺得姜然是在瞄準他。
他覺得的對。
姜然一箭放出,井顏戾猛的閃身進了旁邊的牢房里,那支箭帶著破空之聲從他身邊激射而過,砰地一聲戳在對面的墻壁上,這箭上的力度之大,似乎要把墻壁射穿似的。
井顏戾的那些手下紛紛避閃,過道兩側都是牢房,他們只好躲進牢門里。
通道已開,姜然朝著李叱一擺手,李叱立刻扛起來岳華年就往外沖,沖過姜然身邊,李叱低聲說了一句:“多謝。”
姜然回了一句:“就不爽這些蠻子在咱們的地盤上狗一樣亂咬人。”
李叱先沖了出去,莊無敵緊隨其后,他身上中了一刀,刀口很長,不過沒有傷及內臟。
“哎呦!”
姜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朝著自己身上指了指:“給我幾腳,來點腳印。”
他手下人連忙在他身上補了幾腳,動作很快,姜然倒在地上大罵道:“你們這群廢物!居然攔不住那兩個逆賊!”
井顏戾從其中一間牢房里出來,見人已經跑了,臉色立刻就變得格外難看,他看向姜然,姜然在那哎呦哎呦的喊著。
“王爺面前,我會向你討個說法。”
井顏戾路過姜然身邊的時候低頭說了一聲,然后帶著人追了出去。
外邊,李叱一只手扛著岳華年一只手扶著莊無敵,很快就跑到了后院那邊,后門開著,他只希望讓余九齡去求救的人能來幫忙,如果不能的話,他自己帶著兩個人走的希望真沒有那么大。
他剛從后門跑出來,井顏戾帶著一群殺手就追到后院了,井顏戾一招手,那個女劍手立刻跳了起來,井顏戾向后把胳膊伸出去,手掌張開,女劍手凌空而起,腳尖落在井顏戾的手掌上,井顏戾猛的往前一擲......
就好像投擲出去一根標槍似的,那女劍手頃刻之間就飛了過來。
她似乎這樣與井顏戾配合已經不止一次,在把她投擲出來的時候,她身體傾斜的角度已經快要與井顏戾的胳膊平行。
李叱回頭看了一眼,剛要把兩人放下接招,一道黑影出現在李叱面前,沒回頭,只說了一個字。
“走。”
李叱看到那人背影后就松了口氣,加速往前沖了出去。
那個黑衣長衫的男子蒙著臉,手里拿著一根竹棍似的東西,女劍手飛身而來,半空中一劍刺向長衫客,長衫客的竹竿橫向一掃,精準的點在女劍手的劍身上
,當的一聲脆響,那劍就被他撥開。
女劍手落地,長劍猶如暴雨一般連環猛攻,劍勢密集的讓人看到了頭皮都會發麻,在月色下,留下一道一道的銀影,像是又無數把劍刺向長衫客一樣。
長衫客原地不動,手里的竹竿猶如鳳點頭,速度之快無法形容,女劍手出一劍他就擋一劍,他的竹竿每一次都能精準的點在長劍劍身上,把每一劍都點開。
呼吸之間,蕩開三十三劍。
這種速度,恐怖的令人窒息。
而且他還一直站在原地沒動,左手負于背后,只是右手的竹竿防守,風雨不透。
女劍手連續猛攻竟然不能攻破,她楞了一下,然后腳下一點往旁邊沖了出去,長衫客橫移一步,竹竿點向女劍手的咽喉,女劍手不得不后撤。
看到后邊井顏戾已經追到近前,長衫客又回頭看了一眼,李叱帶著兩個傷者應該走遠了。
長衫客輕笑一聲,掌中竹竿往上一揚,然后拂袖在竹竿上掃了一下,竹竿就如同利箭一樣飛向女劍手,女劍手立刻將長劍立起來擋在身前,當的一聲,竹竿撞在長劍上,女劍手握劍不穩,長劍拍在她自己腦門上。
啪......
聲音還挺脆,女劍手的腦門上隨即留下一道紅印。
長衫客轉身而行,看不出多大動作,但是身形極快,幾個起落,人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外一邊,李叱帶著兩個人狂奔,他側頭看向莊無敵問道:“莊大哥,你怎么樣?”
莊無敵回答道:“不要緊。”
李叱又看向岳華年,岳華年那張臉看起來已經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他本就已經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氣罷了,不管救還是不救,他可能都撐不過今夜。
他眼神哀求的看向李叱,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李叱看了看前邊,距離車馬行已經不遠,他咬著牙堅持著,帶著兩個人加速向前。
回到車馬行,余九齡看到李叱他們臉色大變,上前扶住莊無敵,長眉道人連忙去取傷藥。
李叱抱著岳華年跑到后院那邊,在后院床上,身負重傷的裘輕車也沒有睡下,聽到門響動,他立刻支撐著上半身起來,然后就看到了李叱抱著岳大人進門。
裘輕車翻身從床上滾下來,趴在地上說道:“屬下裘輕車,拜......拜見大人。”
李叱把岳華年放下,給岳華年把下巴接了回去,然后又去扶裘輕車。
“我,時間不多了,聽我說......咳咳,聽我說話。”
岳華年靠在那,咳嗽了幾聲,血絲從嘴角往下緩緩的流。
“一會兒,把我送回去吧,不然的話,因我而死的人還會更多。”
月華年看向李叱說道:“大恩不知如何言謝,但我命已不長久,不能在牽連別人......”
“大人!”
裘輕車眼睛紅紅的,趴跪在那,抬著頭看向岳華年說道:“大人,我帶你走,我一定會找人治好你。”
“輕車,不用了。”
岳華年應該是想伸手把裘輕車扶起來,可是他四肢俱斷,已經做不到。
“我的大限應該已經就在眼前,我們就這樣聊幾句。”
岳華年看向裘輕車道:“當年你來找我,第一句話是什么,還記得嗎?”
裘輕車使勁兒點頭。
岳華年笑了笑,臉色痛苦,笑的卻釋然。
“你見了我第一句話問,聽說你是個好官,真的假的?”
岳華年看了裘輕車,然后微笑著繼續說道:“我回答你說,我當然是個好官,我當官就是為了當好官,然后你說,那......以后我裘輕車就是你的護衛了,有我在,沒人能殺你。”
裘輕車一邊哭一邊說道:“大人說,我沒錢。”
岳華年道:“你說,不要錢,管飯就行。”
裘輕車道:“大人說,吃的不好。”
岳華年眼里淚水滑落,依然笑著說道:“你說管飽就行。”
他看著裘輕車,好一會兒后說道:“這幾年來,我好像都沒有管過你一頓酒,現在也還是窮的買不起酒......”
岳華年側頭看向李叱:“能......”
“有的!”
李叱立刻轉身跑出去。
不多時,李叱抱著一壇酒回來,一進門,一掌把酒壇封口劈開,倒了兩碗酒,一碗遞給裘輕車,另一碗他端著送到岳華年嘴邊。
“輕車,我敬你。”
岳華年一低頭,李叱連忙把酒喂給他,才喝了一口,岳華年就劇烈的咳嗽起來,那碗里的酒就變成了紅色。
裘輕車爬著往前要去扶著岳大人,岳華年微微搖頭道:“我沒事,只是太久沒有喝過,有些不適應了,我年少時候在都城,可是三五斤都喝不醉的......輕車,我最后的話還是要求你幫我,一共三件事。”
裘輕車連忙說道:“大人你說,什么事我都去做。”
岳華年道:“第一件事啊......你得好好活著,娶個媳婦,生養幾個孩子,這是你早就答應過我的,第二件事,一會兒我死了之后,你不要阻攔,讓這位英雄把我尸體送回去,這樣的話,不會牽連別人,你知道,我這輩子最不愿意連累別人,最不愿意虧欠別人,所以一會兒他若是不肯答應,你要勸他。”
裘輕車咬著嘴唇,血往下流。
“我......答應大人!”
裘輕車重重叩首。
“第三件事,輕車,你過來扶著我,朝著南邊磕個頭吧。”
岳華年道:“我少年離家于都城求學,后被分派到平昌縣任職,算算日子,離家二十年有余,從沒有回去看過,世上不孝者,有我一人。”
裘輕車爬過去,扶著岳華年轉身,岳華年朝著南方磕了頭,抬起頭的時候,腦門上已經有些紅腫。
“爹娘,是孩兒對不起你們,我其實......想回家,好多次,覺得這縣令不做也罷,我為什么不回去在二老面前盡孝?可是爹娘,我若走了,平昌縣里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好難啊爹娘,想走,百姓們跪在那說,大人,你走了,我們怎么辦?”
他又一次磕下去。
岳華年的額頭頂著地面,聲音沙啞的哭著說道:“好難啊,做官真的好難啊......爹,娘,我特別的累,特別的難受,我想回家的,真的想......我不是個圣人,我救不了天下,我.....想吃娘做的飯了。”
撲通一聲,岳華年的身子栽倒在地。
裘輕車看著倒在地上的岳大人,他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伸出手想去扶岳大人,可是手顫抖的太厲害,沒有力氣。
“啊!”
裘輕車一聲哀嚎,然后一口血噴了出來。
李叱頹然的坐在地上,身邊的酒壇倒了,酒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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