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李叱似乎并不急于趕路,心思都在這一路上的秋天景色,倒是讓人心曠神怡。
燕先生有些好奇,于是問李叱道:“冀州那邊若真的打了起來,你為何不著急回去?”
李叱笑道:“其一,老唐去了冀州,既然老唐已經去了,也就沒有什么可著急的,我在與不在,并無兩樣。”
“其二,咱們不管是走的快了還是走的慢了,冀州這一戰咱們回去也已打完。”
李叱躺在那看著天空,像是個不負責的甩手掌柜,可是那這短短三言兩語,就讓人明白他對唐匹敵的信任。
這甚至已經不只是信任那么簡單,還有欽佩,李叱話里還有一個意思也很明白,那就是戰場上的事,我不如老唐。
李叱還是不喜歡坐在有車廂的馬車里,哪怕裝飾的再舒服他也不喜歡。
那車廂里就像是一個悶罐,把人局限在那方寸之地,他會覺得憋悶。
他喜歡躺在拉著干草的馬車上,躺在那,看著天空,鼻子里是干燥的草的氣味。
這樣的大車會比有車廂有軟墊的車顯得顛簸一些,然而這種顛簸卻讓人覺得很踏實。
李叱知道自己可能有病,不太會享受的那種病。
燕先生坐在馬車一側,他忽然問了李叱一句:“你相信天意嗎?”
李叱以為燕先生說的是那套大周天子甲,于是搖頭道:“哪里有什么天意,都是有因才有果的事,當初若非是月氏人侵入中原,大周天子甲也不會出現在咱們面前。”
燕先生撇嘴道:“沒說那個。”
他朝著后邊努了努嘴。
李叱坐起來往后看,于是就看到隔了一輛馬車上,余九齡大模大樣的坐在那,而公主蒂克花青正在給他削蘋果,削一塊,放在余九齡嘴里一塊,然后還要給余九齡擦擦嘴。
燕先生道:“這世界太荒誕。”
李叱道:“先生,別對世界失去信心,畢竟這世界上也就一個九妹。”
燕先生道:“你想想,荒誕這個詞應該如何解釋?”
李叱想了想,不太好說。
燕先生道:“荒誕這個詞存在,就說的是不好解釋的事,但凡能解釋的出來,都稱不上荒誕,所以我覺得余九齡可能是假的。”
他看向李叱,用一種討論學術才會有的認真語氣說道:“你試想一下,只要是一個人,一個正常女人,在那么多人中卻一眼挑中了余九齡,這事就很荒誕對不對?”
李叱道:“一見鐘情這種事,又不是很稀奇。”
燕先生道:“一見鐘情不稀奇,可一位公主殿下在余九齡面前變成了一個小侍女,這就稀奇了。”
李叱道:“先生,咱倆這樣在九妹背后說閑話......是不是有些......過于快樂了?”
燕先生哈哈大笑道:“我不是看不上余九齡,我是詫異于這件事的發生。”
李叱道:“是不是......因為公主殿下從一出生開始,身邊的人都一直順從她,從沒有任何一人敢對她說不,這么多年來,終于遇到了一個九妹......”
燕先生嘆道:“這漫漫長路,如果不是有九妹的閑話可以說,確實沒有快樂啊。”
李叱回頭看了一眼,在前邊的馬車上,高希寧盤膝坐在那,懷里抱著那個小木箱,好像一個地地道道如假包換的小守財奴。
李叱起身,跳到前邊那輛馬車上,挨著高希寧坐下來后問道:“為何你也要坐這樣的車?”
高希寧勾了勾手指,李叱隨即把耳朵貼過去。
高希寧用很輕很柔的聲音在李叱耳邊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你有些激動。”
李叱道:“噫!我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
高希寧笑著說道:“那我就告訴你,為什么我也不坐車廂里,而是坐在這樣的馬車上。”
李叱道:“你盡管說,我要是激動起來,算我輸。”
高希寧貼的李叱耳邊更近了些,唇瓣都輕輕觸碰著李叱的耳垂,她柔聲道:“我也不喜歡坐在車廂里,唯一讓我喜歡坐在那里的理由,就是你也在,關上門的那個小車廂,那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李叱激靈了一下,感覺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要炸開了。
高希寧又輕聲說道:“那你知道為什么我喜歡坐在這樣的馬車上嗎?”
李叱問:“為什么?”
高希寧道:“因為我真的是一個守財奴啊,還是一個護食的小惡犬,我坐在這,懷里抱著的是我的金子,眼睛里看著的是我的你,我的一切,都在這了,誰要是敢搶,我就嗷嗚嗷嗚,上去就咬。”
李叱又激靈了一下,猛的扭頭看向高希寧,他的眼神都變得熱烈起來。
高希寧連忙往后挪了挪,眼睛里都是亮晶晶,她笑著說道:“噫,你個哈兒,輸了吧。”
李叱道:“我此時,有一招餓虎撲食快要忍不住了。”
高希寧道:“不行,嫌棄,快躲開。”
李叱道:“你不是護食的小惡犬嗎,哪有惡犬嫌棄食物的。”
高希寧抬頭看天:“嗷嗚......不餓。”
澹臺壓境回頭看看后邊馬車上的余九齡和蒂克花青,往前看看李叱和高希寧,于是哼了一聲。
他在燕先生身邊坐下來,撇嘴道:“這令人討厭的味道。”
燕先生道:“嗯,就是。”
然后看到遠處若凌姑娘朝著他招手,燕先生立刻跳下馬車往若凌姑娘那邊跑過去:“來了來了。”
澹臺壓境:“......”
一路上如此輕松,以至于明明走的不是很快,卻顯得這歸程比來的時候還要快些。
來的時候是追蹤那個賊道人方玉舟而來,一路疾行,卻還是覺得很慢。
等眾人回到燕山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天后,到了燕山,李叱看到山下的糧食應該是早就已經收了,所以心里踏實了些。
秋糧收了之后,北境邊軍就能撐過冬天,沒有朝廷補給的邊軍,實在艱難。
也是巧了,剛進山寨沒多久,就有唐匹敵派回來的人也進了山寨,一路縱馬一路高呼。
“捷報!”
十天前。
冀州城外的秋糧也要收獲,唐匹敵卻率軍到了,寧軍似乎沒有攻城的打算,就是來惡心冀州節度使潘諾的。
寧軍到了之后就開始搶收糧食,這種事,潘諾如何能忍?
他派斥候打探,得知寧軍不過幾千人,如此規模的隊伍就敢來搶收秋糧,潘諾立刻下令冀州軍出擊。
結果冀州軍一出城,寧軍立刻就走,帶著搶收的糧食跑了,撒丫子跑的。
潘諾的隊伍回來,結果第二天寧軍也回來了,又開始搶收糧食。
冀州軍再次殺了出去,唐匹敵卻絕對不會和冀州軍交手,見到冀州軍到了立刻就跑。
如此三次,潘諾大怒,他想到一個計策,深夜開城門,冀州軍出城埋伏在麥田中,只等寧軍到來。
寧軍果然又來收糧,埋伏在麥田中的冀州軍立刻就殺了過去,寧軍似乎是被嚇了一跳,倉皇逃竄。
潘諾這次是真的動了怒,親自帶著兵馬緊追不舍,結果追出去二三十里,卻被羅境的幽州軍擋住。
潘諾這才醒悟過來上了當,連忙率軍往回跑,一路跑一路打,丟盔棄甲。
等跑到冀州城北門外,結果卻發現城門緊閉,不管潘諾如何呼喊甚至叫罵,城墻上的人只是不開。
后邊幽州軍已經追了上來,雙方在城外廝殺,潘諾不敵,只好率軍繞城而走。
連番廝殺,潘諾帶出城的隊伍已經損失了十之七八,又在城下被堵住,等他再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身邊已只剩百余親兵。
他又跑到另外一座北門叫門,急切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好在這次,城門開了。
潘諾帶著百余親兵急匆匆進城,下令把城門關閉,可就在這時候,從城墻上扔下來一張大網,把潘諾罩在其中。
四周埋伏的人沖上來,將潘諾生擒。
原來之前下令不開城門的,正是姜然。
姜然被李叱留在冀州的作用這才體現出來,當初李叱交給姜然兩件事,如今姜然全都辦到了。
其一,李叱讓他想辦法到潘諾身邊做事,潘諾手下兵馬都是豫州軍,他絕不會輕易信得過那些從豫州來的人。
所以姜然必有機會,等他成功靠近潘諾身邊,取得信任之后,便向姜然推舉其他人,這些人,是姜然舊部。
李叱對姜然說,不只是他的舊部,那些被重新啟用的冀州官員,都可拉攏。
姜然想到一個辦法,他用李叱留給他的錢財拉攏那些官員,等到這些人都被買通之后,姜然就說,這些錢財其實是幽州那邊派人送的。
其二,李叱告訴姜然,攻打冀州的,必會是羅境,到時候寧軍會來配合,潘諾若率軍出城,姜然就利用他已經在城中構架起來的關系網,想辦法關上城門,不準潘諾進城。
這兩件事,姜然干的漂亮至極。
不得不說的是,他能完成的如此漂亮,和沈醫堂的沈如盞也不無關系。
沈如盞借助給那些達官貴人們調理看病的機會,收買了幾位守城的軍官。
再后來姜然來找沈如盞幫忙的時候,沈如盞便將這些人都交給了姜然聯絡。
羅境率軍進冀州城,見已把潘諾生擒,他在軍前取出父親羅耿靈位,親手斬下潘諾人頭,在靈前祭奠。
然后羅境信守承諾,下令將所有冀州軍俘虜帶出冀州城外,他的人馬也全都撤了出去,把冀州城交給唐匹敵三天。
三天之內,不管唐匹敵在城中做什么,他都不會阻攔,也不會過問。
唐匹敵用三天時間,運出了大量的錢糧物資,已經分派人護送返回燕山大營。
報信的人稟告李叱,羅境說要請當家的往冀州會面,有要事商談,唐匹敵也在冀州等他。
李叱聽聞之后不敢耽擱,留下八百廷尉軍,只帶了一百親兵和余九齡等人,趕往冀州。
至此,大楚皇帝楊競在冀州的布局,算是徹底崩了,武親王又已南下,無人再可制衡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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