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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眉軍大營。
虞朝宗回到大帳之后就長長的松了口氣,他把身上的披風摘下來遞給親兵,看向一直等在這的鄭恭如問道:“你一直都在等我?”
鄭恭如俯身道:“大當家之前交代過,說回來之后有事和我商議,所以我沒敢離開。”
虞朝宗笑了笑道:“其實你回去歇著就是,我回來后若要找你,自會派人去。”
鄭恭如伸手把那披風接過來,示意親兵出去,虞朝宗的親兵看了他一眼,臉色有些淡淡的不舒服。
鄭恭如把披風掛好之后說道:“大當家,這次議事,談的怎么樣?我猜羅耿又要耍什么花招了。”
這是一句顯得人很聰明但一點兒屁用都沒有的廢話。
虞朝宗道:“羅耿那個老狐貍,之前跟我暗中聯絡要除掉崔燕來,估摸著回去之后他已經在想除掉我了。”
鄭恭如笑道:“如果他真的想馬上就對咱們燕山營動手的話,那羅耿也不過是個白癡,依我看來,他大概是要等著城破之后才會動手,想做那漁翁,等漁翁之利。”
虞朝宗嗯了一聲,走到椅子那邊坐下來,取出來個木盒準備吃藥,忽然想起來鄭恭如還在這,于是裝作找別的東西,又把那木盒放下。
“羅耿想讓我攻西城和北城。”
虞朝宗道:“雖然我們兵力充足,但現在冀州軍已經把六座城門全都堵死,他們出不來,所以我們根本無需在兩個方向同時攻打,兵力消耗太大。”
鄭恭如道:“羅耿和劉里必是已經商量好的,羅耿撤了出去,交由咱們燕山營和豫州軍來打,各打兩個方向,同時進攻,兵力消耗之巨,難以想象,而羅耿撤出去,也只是為了保存實力罷了。”
他看了虞朝宗一眼后繼續說道:“羅耿和劉里,就是要用攻城來消耗我們的兵力,劉里佯攻,做個樣子,讓我們主攻,冀州如此堅固,就算打下來,我們也要損失無數士兵。”
虞朝宗欣賞的看了鄭恭如一眼,鄭恭如所說,正是虞朝宗心中所想。
他也看得出來,羅耿和劉里,只是想利用攻城消耗燕山營和冀州軍的兵力。
最好是燕山營和冀州軍打個兩敗俱傷,到時候羅耿和劉里就能輕而易舉的收拾殘局。
“羅耿和劉里那樣自負的人,他們怎么可能會和我說實話,又怎么可能會看得起我。”
虞朝宗嘆道:“縱然我有大軍十數萬,在羅耿和劉里眼里,我始終都是個賊......”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虞朝宗的眼神里有一抹很復雜的東西一閃即逝。
鄭恭如恰好看到,他推測了一下,那復雜的東西,其中必然有一種是自卑。
莫說羅耿和劉里那樣的人看不起叛軍,其實在虞朝宗自己內心之中,他也始終看不起叛軍。
虞朝宗雖然不能算是什么名門出身,可是他父親為一州府治,他從小所受的教導和尋常百姓就不一樣。
其父交往,料來也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所以鄭恭如在心里冷笑了幾聲。
“羅耿和劉里想讓我上當,我又怎么會輕易中了他們的計策。”
虞朝宗道:“下令調遣三五千人馬去西城,駐扎進西城羅耿的營地中,讓這三五千人行軍的時候要拖起煙塵,打兩萬人的旗號。”
鄭恭如立刻贊道:“大當家妙計。”
虞朝宗道:“我們只攻北城,若有意外,大軍還可向北回撤
......我二弟勇武過人,讓他......”
他說到這之后忽然愣住,然后嘆了口氣。
他竟是忘了,莊無敵已經離開大營。
“唉......”
鄭恭如嘆了口氣后說道:“都怪我,得罪了二當家,他是生我的氣才會不辭而別,當日若不是我頂撞了二當家,他也不會在大當家正要用人的時候走。”
鄭恭如一臉歉疚的說道:“現在大當家需要勇將攻城,二當家最合適不過,可因為我他才離開,不如我現在就去找他回來,哪怕就算是跪求,也要跪到他回來為止。”
虞朝宗臉色一沉,他看了鄭恭如一眼后說道:“二弟暫時離開和你有什么關系,他不是那心胸狹窄之人,離開,也許是回山寨里去了。”
他喝了口茶之后說道:“常定歲之勇不輸于二弟,我也已經派人去召常定舟過來,他們兄弟二人領兵足矣。”
他看向鄭恭如說道:“明日起,你去督辦打造攻城器械之事,攻城不急,需打造大量器械,青州軍中的樓車我搶來一些,不過遠遠不夠。”
“冀州城墻上弓弩犀利,還需盾陣攻城,除了打造攻城樓車之外,還要打造大量的盾牌,以樓車壓制城墻上的弓箭手,以盾陣靠近城下。”
虞朝宗道:“青州軍的樓車上,可站士兵數十人,我仔細看過,加以改造,就能讓士兵從樓車后側登上去,從樓車頂層跳上城墻。”
鄭恭如道:“除此之外,還可發動所有將士,攻城時候每人帶一袋土上去,就把土堆積在冀州城下,以盾陣掩護,就算是硬生生堆出來一條坡道,有十余日應該也夠了。”
虞朝宗微微皺眉道:“如此攻法,怕是傷亡慘重。”
鄭恭如道:“縱有傷亡也無妨,我們現在可是有青州軍數萬降兵,使他們去運土。”
虞朝宗沉默片刻搖頭道:“那都是精銳善戰之兵啊......”
鄭恭如心里一動。
他立刻試探著說了一句:“用咱們自己人的話,倒是更加順暢,不至于引起降兵嘩變,那些精銳善戰的青州軍,不如留待攻城時候,讓他們沖擊城防。”
虞朝宗沒有說話,既不答應,也沒否定。
從第二日起,數萬綠眉軍士兵被發動起來,他們散出去砍伐樹木,去四周村子里拆卸房屋,這附近村鎮多已荒廢,門板木板,能用的都拆下來往回運。
越是不著急打,給冀州城里守軍帶來的壓力其實越大,他們站在城墻上每日都看著城外的敵人忙忙碌碌,看著要用來攻打他們的樓車越來越多,心情如何,自然可以猜到一二。
而這些天,城中也不是有多安寧。
曾凌下令在城中搜尋羅境下落,但這只是名義上的事罷了,他只是想知道羅境藏的地方,或是李叱藏的地方。
城外的攻城準備越是耐心,曾凌就越是沒有耐心,也越害怕,因為他現在很清楚,眼睛里看到的,并不是全部的敵人。
就算是他拼死了城外至少三十幾萬大軍,他也一樣守不住冀州,因為該來的早晚會來。
將軍柳戈奉命在城中巡查,心里卻越來越難受,因為猜到了節度使大人的想法,所以難受。
城中數萬守軍將士們都在準備著為節度使大人拼命,可是節度使大人在想著怎么藏起來。
在這之前,柳戈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節度使大人對待手下的真心,他也一直都覺得自己沒有跟錯人。
然而這幾日,只
要他回去,曾凌就會迫不及待的問有沒有發現,每問一次,柳戈的心里就難過一次。
他想著,不外生死,還有什么可怕的?
將士們都愿意拼命,不一定就守不住,就算守不住,兄弟們戰死在一起也就罷了。
生同生死共死。
柳戈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有些陰沉,不知道會不會下雨,他也不在乎,他心里比這天空還要陰沉。
“你們繼續去搜吧。”
柳戈擺了擺手,示意手下隊伍繼續往前走。
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坐下來的地方是那座荒廢了的夫子廟門口,沉默片刻后他起身走進夫子廟里。
周夫子的泥像應該是被人修過,看起來斑駁,卻完整,他想著也不知道是誰,還能有心情來管一管周夫子他老人家。
他在很久之前進來看過,夫子泥像已經坍塌了不少。
“將軍。”
就在柳戈愣神的時候忽然間有人說話,把柳戈嚇了一跳,他立刻握住了刀柄。
“是誰!”
柳戈問了一句。
“唐匹敵。”
聽到這個名字,柳戈的臉色猛的一變,但是握著刀柄的手卻下意識的松開了。
唐匹敵從后邊慢步走出來,對柳戈抱了抱拳。
柳戈看著唐匹敵問道:“你敢在我面前出現,不怕我拿了你回去?!”
唐匹敵語氣平淡的說道:“第一,你不會和我打,第二,你打不過我,兩個你也不行。”
唐匹敵往外看了看,柳戈的手下軍士都已經走了。
他在臺階上坐下來后說道:“我只想問將軍一句話。”
柳戈此時大概已經猜到了他要問什么,于是搖頭:“我此時若走了,對不起道義,對不起身份,對不起良心。”
唐匹敵點了點頭:“大概知道將軍想法,只是不死心,倒也不是我不死心,而是李叱。”
他看向柳戈說道:“李叱說讓我來勸你,我對他說,柳將軍是最領兵的將軍,而一個合格的將軍向來都是寧可戰死也不會退縮,哪怕他為之拼命的那個人根本不值得他拼命。”
“我說你會愚忠而死,這是你的選擇,我最理解軍人想法,所以知道,對于柳將軍來說,戰死是結局也是解脫,更是成全,可李叱覺得還是要勸一勸的好。”
柳戈站在那,顯得有些局促似的,手離開了刀柄之后就不知道該放在那,越是聽唐匹敵說話,手就越是不知道該放在哪兒,甚至還有些微微發顫。
唐匹敵道:“我問李叱,為何要勸,李叱說......柳將軍是朋友。”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該說的我說完了,如果是我自己想法,我這些話也不會說,因為若換做是我,我大概也和將軍你選擇一樣,大不了就是戰死。”
說完這句話后唐匹敵轉身往后邊走,抬起手晃了晃。
“后會無期。”
說完這四個字他人已經快出了夫子廟。
柳戈看著唐匹敵的背影,沉默許久之后自言自語了兩個字,眼睛微微發紅。
“謝謝。”
就在這時候,唐匹敵突然回頭問了一句:“若我們能救你和你部下呢?將軍部下,也有數千人吧。”
柳戈的眼睛驟然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