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在天空中翱翔的狗子啊,忽然間就俯沖了下來,它像是一支從天而降的劍,帶著落日賦予它的金光,筆直沖下。
金光閃閃的鳥兒,把那只已經嚇得遠走的雕鸮又驚嚇出一聲哀鳴。
像極了是在求饒,好像連飛行的時候,翅膀的扇動都有些變形。
可狗子的目標不是它,它不配。
李叱把高希寧護在身后,在李叱面前,雍州軍的尸體已經多到數不清楚。
他就是一道墻,墻后邊是他的一生摯愛。
他身上的血像是一條一條小型的瀑布一樣流淌著,可是他身后的高希寧身上,沒有一點血跡濺落。
他的女人,他的命。
從側面有一名雍州軍的將軍偷襲過來,不敢靠近,所以從地上撿起來一根兩丈多長的竹竿,朝著李叱的腰畔捅了過來。
高希寧一抖手,一枚飛鏢激射而出。
此時她手里的暗器,已經不再是土坷垃,也不再是石子。
而是長眉道人和老張真人為了她專門打造出來的東西,像是釘子,但更確切的說像是棗核。
那枚棗核鏢直接刺入了敵人的眼睛,劇痛之下,那將軍發出一聲痛呼,手里的竹竿立刻就松落下來。
他抬起手想捂住眼睛,手才抬起來一半,第二枚棗核鏢又到了,打入他另一只眼睛。
李叱在前邊揮刀殺敵,高希寧在他身后,為他解決從兩側過來的敵人。
兩個人第一次這樣配合殺敵,卻好像已經有了無數次配合才能有的默契。
可是敵人太多了,棗核鏢用完之后,高希寧就在地上撿起來兵器。
彎腰的那一顆,一名偷襲過來的雍州軍校尉,飛撲過來。
眼看著他就要撲到近前的時候,黑影瞬息而至。
兩只利爪,狠狠的抓進了那校尉的雙眼之中,瞬間眼眶里的血就往下流淌。
這名校尉胡亂的拍打,狗子已經松開他飛了起來,落在高希寧身邊的墻垛上。
它張開了翅膀,站在那,伏低身子,頭往前伸著,發出一聲啼鳴。
那是在警告,在威脅,誰靠近誰死。
高希寧看到狗子的時候,眼神都亮了。
地平線上,黑壓壓的寧軍騎兵洪水一樣從雍州軍的后隊卷了進來。
這種場面,和洪峰經過的時候一模一樣。
在洪水到來的時候,洪峰在前,地上的一切都被沖起來,卷著帶走。
寧軍騎兵壓過來的時候,也是把地面上的一切都帶走了,所有的生命。
在最前邊的那支騎兵,是唐匹敵一直都很想要,但用了數年才打造出來,在南征北戰中還沒有派上用場的重騎兵。
這支重騎兵的班底,是以當初的幽州重騎為主。
為了抵御北疆之外的強敵,唐匹敵和李叱決定不帶走幽州重騎。
但是帶走了一批老兵,負責籌備寧軍重甲騎兵的打造。
然而這是太費錢也太費精力的事,哪怕寧軍現在已經強大到這般地步,重騎也只有不到四千人。
現在,這四千人發揮出了毀天滅地的威勢。
重劍無鋒,卻可開山裂石。
和重騎一起沖鋒的,在隊列最前邊的那個人,就是大將軍唐匹敵。
他看著面前那些雍州軍,臉色寒冷的像是萬年不化的堅冰。
此時此刻,唐匹敵心里只有一個聲音。
你們,敢動他?
已到陣前。
唐匹敵長槍一指。
“踏了這群草芥!”
隨著號令聲炸響,寧軍重騎碾壓進了雍州軍的步兵隊伍里。
雍州軍的刀,砍不動重騎的甲胄,連戰馬的全甲都砍不動。
可是重甲手中的長槊,卻能把步兵像割麥子一樣割掉。
“鋒!”
唐匹敵一聲暴喝。
并排著碾壓而來的重騎,同
時將手里的馬槊朝前伸出去,槊鋒微微壓低,對準著人的胸口高度。
收割機一樣。
槊鋒上很快就穿了一串的尸體,有的人沒有馬上死去,還在槊鋒上哀嚎。
當長槊上的尸體掛滿了之后,重騎同時把槊鋒往后甩了一下,就像是整齊的往后劃槳一樣的動作。
尸體全都落地,然后再把槊鋒往前伸出去。
這真的就是人命收割機。
或許會有人僥幸漏網,但重騎又不是只有這一排,后邊的騎兵,把漏網之魚踩成了泥。
在這四千重騎后邊,便是大量的輕騎兵,他們負責把重騎撞開的口子擴大,不停的擴大。
前邊是收割機,后邊就是巨大的耙犁,將漏過來的敵人一個一個放翻。
輕騎兵壓在后邊,兩翼的騎兵用弓箭朝著四周的雍州軍激射,把豁口撐的越來越大。
雍州軍前軍。
“報!”
一名騎兵急匆匆的跑到了韓飛豹面前,嗓音沙啞著說道:“寧軍援兵到了,來的是重甲騎兵,后隊抵擋不住。”
韓飛豹臉色一變,回頭看了一眼,可他的隊伍厚度那么大,他看不到后軍的戰況。
“是誰?!”
韓飛豹問。
“打唐字大旗。”
“啊!”
唐字大旗。
這四個字像是一聲炸雷,把韓飛豹壓制在內心之中最隱秘角落處的恐懼給炸了出來。
沒有人能理解他,能理解他的都死了。
想想吧,曾經不可一世的雍州統治者,西北人稱之為兇殘無比的一方霸主,被唐匹敵打的全軍覆沒,那是多大的心理陰影。
“怎么辦......怎么辦?”
韓飛豹立刻往四周看,哪里還會顧忌自己這樣的表現,是不是暴露了自己對唐匹敵的恐懼。
他這種恐懼不僅僅來源于他的全軍覆沒,還來源于他與唐匹敵交手時候的一招不敵。
那一個照面的交手,他能不死,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韓將軍!”
元楨大聲提醒道:“寧軍支援過來的人不會很多,他們騎兵數量有限,大隊騎兵都回納蘭草原去了!”
韓飛豹楞了一下,連忙道:“是......先生說的對,他們人不多,應該人不多。”
元楨道:“傳令中軍,攔住后軍,然后以槍陣盾陣御敵!”
“是的,要這樣。”
韓飛豹立刻回身吩咐道:“李禁,你親自到后隊去,把隊伍穩下來!”
將軍李禁本來前兩天還被罵了一頓,因為久攻不下,韓飛豹對他大發雷霆。
后來還用闊別列替換了他,此時李禁一聽說身后來的是唐匹敵,他倒是沒有多怕,反而激起一些斗志。
他可不是當初跟著韓飛豹與唐匹敵交手過的人,此時心里正窩囊著,大概想的是,我就去殺了那唐匹敵,且看誰還看輕視我。
于是二話不說,帶著他的人就朝著后隊支援過去。
雍州軍中雖多數是新兵,也有小半是老兵,他們的反應要比新兵強得多。
在李禁的指揮下,中軍后隊立刻組成了槍陣,一排一排的列陣完畢,等待著唐匹敵的沖鋒。
李禁站在槍陣中大聲嘶吼著:“讓他們困在這,一個都不放過去!”
他握緊了手里的長槍,眼睛死死的盯著那支騎兵最前邊的黑甲將軍。
“來吧!”
李禁嘶吼:“讓我來領教一下你的本事,我倒是要看看,唐匹敵到底有多強,你的對手在這里!”
一桿標槍飛過來,正中李禁心口。
沖鋒在重甲之前的唐匹敵伸手從背后抽出來第二支標槍,朝著前邊又一次擲了出去。
那個被他一槍戳死的人,他連看都沒有再看第二眼。
不過話說起來,如果不是那個家伙喊的聲音那么大,唐匹敵這第一槍的目標
未必是他。
所有的重甲在距離槍陣大概還有十來丈遠的時候,都把標槍抽出來開始投擲。
一輪之后,槍陣就出現了不少缺口。
重甲速度比較慢,所以他們有時間投擲出第二槍,而唐匹敵則已經投擲出去第五槍。
又是一片黑芒飛過,持槍的雍州軍士兵齊刷刷的倒了一層。
唐匹敵再次把鐵槍握在手里,面甲往下一拉,槍鋒微微下斜。
“鋒!”
“呼!”
槊如橫林。
雍州軍的長槍捅在重甲騎兵身上,把人捅的往后仰,卻根本刺不死。
可是重甲手里的馬槊,卻能把他們一個一個穿透。
蠻不講理的沖鋒,這就是唐匹敵用數年時間打造,
傾盡心血,也才只有四千人的重甲騎兵該有的樣子。
重鋒之前,皆為草芥。
槍陣被撞出來一個巨大的缺口,后邊的輕騎兵上來,用連弩不停的點射,槍兵損失慘重。
輕騎兵就跟在重騎兵后邊走,他們才不會去沖撞槍陣。
他們殺敵的武器是箭,縱馬飛掠之間,每一箭都是他們掠食的獠牙。
這場面,像極了一群巨虎后邊,跟著更大的一群獵豹。
倉促組建起來的槍陣被突破了,唐匹敵的面前就是韓飛豹中軍。
對面,無窮無盡一樣的羽箭漫天飛過來,前邊那一排重甲騎兵身上,火星四濺。
每一支箭都被擋開,火星是這支箭隕落之前最后的璀璨。
唐匹敵將鐵槍指向最高的那一面大旗。
無需下令,重甲騎兵就開始整齊的調整方向,朝著中軍猛壓。
“不行......我得走。”
韓飛豹往四周胡亂的看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找到什么。
最終卻什么都沒有找,他撥馬往一側沖了出去。
元楨在看到這一幕后,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他不得不一聲長嘆,知道這次是不可能殺死寧王李叱了。
他推斷寧軍來援的兵力絕對不多,也就是幾萬騎兵而已,最多三四萬人。
以雍州軍的兵力,完全可以一邊阻擋寧軍援兵,一邊攻破山城。
按照現在這個局面,只要能擋住唐匹敵一兩個時辰,山城必破,寧王李叱就算再強,被重重圍攻之下,也難逃一死。
幾十萬大軍啊,后隊阻擋唐匹敵的也有至少近十萬人,卻硬生生被人家切開口子闖過來。
自知大勢已去,此時也不再是狩獵能不能成功的想法,而是如何保全一些兵力的念頭。
元楨朝著幾名雍州軍將軍喊道:“朝西北方向沖,護送韓將軍撤離。”
中軍隊伍,開始朝著西北方向逃離。
中軍這邊一亂起來,后軍更加擋不住了,他們被屠的人數,其實遠遠沒有逃走的人多。
還在攻打山城的雍州軍隊伍,一看到中軍退了,他們也猶豫起來。
就在這左右搖擺的時候,就看到他們身后的雍州軍忽然就裂開了。
身上往下不停淌血的黑甲重騎出現。
而在唐匹敵身邊,一頭看起來至少有幾百斤重的野豬王,抬頭看到了高處的李叱。
這一刻,神雕瘋了。
它一低頭,哪里還管那么多,朝著坡道上猛沖。
以它的速度和重量,人能擋?
這等渾身是血的巨物,還有兩根掛著碎肉的獠牙,嚇也把人嚇死了。
就看到坡道上一陣人仰馬翻,神雕直接沖上了城墻。
一口氣跑到李叱身邊,神雕用身子蹭了蹭李叱的腿,不停的朝著自己身后回頭。
它像是在示意李叱......你上來,我帶你去解氣,這些欺負了你的烏龜孫子王八蛋,一個都不放過。
一聲啼鳴中,狗子騰空而起。
那意思是在告訴李叱......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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