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城墻上顯得更加寒冷了,北風似乎能穿透城墻再穿透人身上的甲胄,把寒意直接送進骨髓里。
李叱身上蓋著一件大氅,也不知道醒來是因為這寒風實在令人難受,還是他過于警醒。
他起身之后活動了一下四肢,好在還有這苫布和大氅,不然他覺得自己會被凍的縮縮了。
男人啊,縮縮了可不大好。
手扶著城垛往外看了看,城外黑漆漆一片,不見火把光亮,看起來黑武人今夜是不會來攻了。
可是這只是看起來,李叱在看向城外的這一刻眉角卻微微往上揚了揚。
今夜的風尤其大,風大寒意就重,可李叱警覺的不是這寒意,而是風中的土味。
“火箭。”
李叱伸手。
身邊的大內侍衛立刻就找來了火箭,李叱把箭簇上包著的油布點燃,然后朝著城外一箭放了出去。
以他這臂力,這箭飛出去好遠,那一團火光就劃過弧線下落。
當火箭落到距離地面沒有多遠的時候,城墻上的士兵們發出一聲呼喊。
“敵襲!”
隨著喊聲響起,號角聲也響了起來,城墻上睡著的士兵們立刻就爬了起來,紛紛去抓自己就放在身邊的羽箭和箭壺。
那火箭落下,照亮了的地方,是一片黑武人。
黑武的軍隊在寒夜里再次來襲,而且沒有點上火把,為了保證盡量不發出聲音,甚至還有用布包了他們的靴子。
可是隊伍的人太多了,走路的時候難免帶起沙塵,而今夜的風又那么大。
其實風中帶著些土味本來也算正常,可誰叫李叱不正常來著。
“放箭!”
隨著號令聲起,城墻上一層羽箭放了出去,在這羽箭之中,還有明顯更大更重也更快的重弩。
一輪羽箭出去,城外就響起來哀嚎聲,不知道有多少黑武人被羽箭放翻。
“箭壺給朕,多拿幾個。”
隨著李叱下令,大內侍衛們立刻把箭壺拿過來,一個一個擺在李叱身邊,觸手可及之處。
李叱沒有用那三石以上的鐵胎弓,雖然威力巨大,可太耗費力氣。
用那樣的弓,能發出去的箭太少了。
他手指上纏了皮子,這幾天他發箭實在太多,若不纏好手指的話,早就已經被弓弦割破了。
一個箭壺裝三十支箭,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弓箭手,一次把三十支箭全都射出去,胳膊也會格外酸麻。
可在別的士兵才放出七八支箭的時候,李叱一個箭壺已經射空了。
當士兵們射空一個箭壺的時候,李叱身邊的三個箭壺都射空了。
這般臂力,這般韌性,就算是軍中那些將軍們見到了,只怕是人人都要覺得自愧不如。
寧軍打到后期,需要李叱親自動手的時候實在不多,所以軍中這些人,尤其是在后期被提拔起來的將軍們,見到李叱出手的機會更是不多。
許多人大概也只是聽聞陛下可能打了,卻不知這可能打到底是多能打。
這么快把三個箭壺射空,如今在城墻上的人,無一人能及的上李叱。
三個箭壺射空之后,黑武人已經沖到了城下,他們瘋狂的往前擠壓,似乎根本不知道死亡為何物。
一架一架云梯抬上來,在黑武人那種獨有的呼喊聲中,云梯被逐漸舉高。
李叱就瞄準那些想把云梯架在城墻上的黑武人射,到了城下這個距
離,還有火把光芒照著,李叱的箭就更為精準了,箭箭不離致命處。
很快,李叱身邊的第四個箭壺就射空了,身邊大內侍衛再遞過來一個,李叱卻看向不遠處的標槍。
用于防守的標槍,就不同于戰場上寧軍配備的那種鐵標槍了,畢竟那玩意造價也不低。
守城的時候就這么往下扔,雖然殺傷敵人必不會少,可終究是有些浪費了。
所以守城所用的標槍都是木桿,比起槍兵用的槍短了一半還多,槍頭也更小,更粗糙。
李叱一指那些標槍,身邊護衛立刻過去抱過來不少。
李叱抓了標槍在手,就瞄著那些云梯附近的黑武人擲出去。
一槍一個腦袋,準的可怕。
眼看著不遠處,有一架云梯已經搭在了城墻上,李叱立刻喊了一聲:“葉小千!”
“臣在!”
喊聲在遠處,葉小千已經沖出去了,到了那云梯近前,葉小千手中橫刀一掃,直接將梯子給斬斷。
尋常士兵可沒有這般的刀法,也沒有這般氣力,造云梯的木材多堅韌,尋常人砍上十幾刀都未必把梯子扶手砍斷。
越來越多的黑武人把云梯舉起來,而城墻上的寧軍士兵則用撓鉤將云梯奮力往外推。
他們可沒有葉小千那樣的刀法,在他們手里,對付云梯最有效的東西也不是橫刀,而是撓鉤。
撓鉤就是一根長桿子上綁著一個彎鉤,但這鉤子不是朝內的,而是朝外。
利用桿子的長度把云梯推起來,讓云梯往后倒下去。
因為云梯的頂端都有鉤子,只要勾在城墻上,云梯分量本來就重,還長,再加上黑武人會迅速的往上爬,這種重量之下,想橫向把梯子推倒根本不可能。
這深夜里的廝殺來的格外突兀,也格外慘烈。
羽箭密集的無法精準的描述出來,若是有人能在遠處看到,便會覺得那是銀河落在城墻上。
城墻上有火把照亮,箭飛過的很快,但箭簇上難免還是會有些反光。
就是這一閃一閃的反光,太密集了,似乎比天上的銀河還要密集。
城下的黑武人在不斷的倒下,一層一層的倒下,城墻上的邊軍勇士們也不斷有人倒下。
“陛下,城墻下的黑武人太密了!”
有人朝著李叱喊。
李叱往喊話那邊看了看,因為距離稍稍有些遠,中間隔著密集的士兵,也只是依稀看出來那人應是賈阮。
掛刀門大師兄賈阮在李叱稱帝之后,被調入禁軍做事,任職禁軍將軍,在夏侯琢帳下。
“潑油點火!”
李叱朝著賈阮那邊喊。
賈阮聽到了李叱喊話,立刻朝著另外一邊喊:“小師弟!小師弟!陛下讓潑油!”
早就等在那的掛刀門小師弟甄艮立刻帶著人把鐵鍋往前抬,鍋里是燒的冒泡的熱油。
甄艮在到長安城之后,被調入兵部任職,這次北征他也奉旨隨軍。
隨著第一鍋熱油潑下去,城下的黑武人立刻就跟炸開了似的。
那滾燙的油潑在臉上,手一碰,一層肉皮就被抹下來。
熱油不斷的潑下去,一根根火把也扔了下去,很快,城下的火焰就蔓延起來,像是沿著城墻出現了一條火龍。
聚集在城下的黑武人拼了命的想把云梯立起來,人群密的如同被捅開的螞蟻窩。
所以在一瞬間,就有數不清的黑武人被火焰吞噬了進去。
站在城墻上的人,沒多久就聞到了一股一股刺鼻的人肉燒焦了的味道。
還能看到身上冒著火的黑武人在瘋狂的亂竄,滿地打滾。
這火勢一起來,把黑武人逼的不斷后退,城墻上守軍的壓力頓時就減輕了不少。
“放箭,繼續放箭,壓退他們!”
李叱沙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城墻上往外流的羽箭再次變得密集起來,朝著退后的黑武人放。
李叱把身邊最后一根標槍投出去,手臂剛收回來,一支羽箭飛來,擦著他的鐵盔飛了出去。
嚓的一聲,那箭簇在李叱的鐵盔上劃出來一串火星。
“你他媽的!”
李叱一怒,抓了一根長槍在手,朝著城外狠狠擲了出去,那長槍化作一道流影,一槍穿透了三個黑武士兵。
在這一刻,李叱身上的江湖氣再次展現出來。
可是這一下,把余九齡和葉小千全都嚇壞了,李叱還在往四周踅摸東西,他倆上去拉著李叱往后退。
“陛下,陛下消消氣。”
余九齡臉都白了,他是真怕李叱一怒之下從城墻上直接跳下去,拿一把刀在人群中亂砍。
他倆明明是害怕李叱受傷,可此時勸的是陛下千萬別生氣,消消火消消火......
這倆人在李叱身邊守著,也是怪不容易的。
李叱卻余怒未消,見身邊不遠處有防備著敵人攀爬所用的滾木,彎腰就抱起來一根。
那滾木可不是木棍標槍那么輕,至少也有數十斤沉重,李叱抓起來就往外一擲。
那么重的東西筆直的飛了出去,直接撞在一個黑武將軍的腦袋上。
這一下,把那將軍的腦袋都給砸沒了似的,好像給砸進胸腔里了。
李叱當然要瞄著當官的砸,誰穿戴的好就砸誰,尤其是穿鐵甲的。
黑武人的號角聲響起來,但那不是撤退的號角聲,而是重新整隊的號角。
他們在等著城墻下的火勢變得小一些,很快就會再次撲上來。
李叱看了看距離,黑武人已經退回黑暗之中,像是一群狼,只是利用黑暗藏住了身形,卻因為貪婪而沒有退走。
“媽個雞,竟敢把朕嚇一跳。”
李叱罵了一句后朝著外邊伸手指了指:“火箭,齊射!”
嗡的一聲,一層火箭飛了出去。
這一片流光落下來,李叱看到了有個黑武人騎在馬上,像是從后隊過來,剛剛才到陣前的。
李叱還管他是不是剛來的,只想著這個時候,還騎在馬上的必然是什么將軍之類的家伙。
李叱心說老子也他媽要嚇你一跳,伸手就把那張三石半的鐵胎弓抓了起來。
隨著他稍作瞄準后一松手,一支鐵羽箭飛了出去。
可此時,火箭已經盡數落地,城外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射出去這一箭的李叱把鐵胎弓放下,抓了一張尋常硬弓在手,等著黑武人再次來攻。
可黑武人沒來。
一直等到天亮都沒來,這就顯得有些沒道理了。
當然沒道理,李叱一箭把黑武人二十萬大軍的大將軍括耶保保射死了,一箭射穿了咽喉。
該著倒霉,括耶保保一直都在后軍來著,剛上來,馬還沒停呢。
若他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一定也會想著,是哪個王八蛋把寧帝嚇了一跳,竟是連累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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