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收回思緒,笑道:“沐姑娘才藝冠絕云州,這第一非她莫屬。況且,能夠親眼目睹沐姑娘風采,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聽到這句話,韓宇心中一愣。他對楚逸有所了解,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沐清必勝。
韓宇很聰明,仔細一想,便知其中內因。如果勝券在握,又何必趕盡殺絕。
韓宇心中嘆了幾聲,這次生員組比試,他算是輸的徹底。至于院長之間的比試,他必須要贏下來,這樣才有翻盤的機會。
臺上,沐清輕撫摸著琴身,走到一旁坐了下來,把琴放平,深吸了一口氣,玉指開始在古琴上波動,十分流暢。伴著古琴,婉轉又有些哀愁的歌聲緩緩流出:
“為天有眼兮為何使我獨飄流,為地有靈兮何事處我天南海北頭。”
“我不負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負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茲八拍兮擬排憂,何知曲成兮心轉愁。”
琴聲幽怨,歌聲哀愁,讓聽者動容、落淚。
恍惚間,沐清的腦海里莫名回想起曾經讀過的那些詩:“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心中悲傷的不能自已。
琴聲嗚咽,肝腸寸斷。
晶瑩淚珠,一顆一顆,滴落到琴弦之上。
“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復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駒之過隙,然不得歡樂兮當我之盛年。”
“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舉頭仰望兮空云煙。九拍懷情兮誰與傳。”
眾人聞之,感同身受者低頭擦拭淚水。
楚逸忍不住嘆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聲音雖小,諸位院長卻聽的真切,紛紛將目光落到楚逸身上。
韓宇望向楚逸,忍不住贊道:“師弟才思過人,信手拈來,便是佳句。”
楚逸不好意思道:“只是有感而發,讓師兄和諸位院長見笑了。”
姚廣平微微一笑道:“此曲情真意切,聽者聞之動容。即便是我,也心有所感。沐清姑娘琴技出色,歌聲更如,此乃雙絕。”
得到姚廣平肯定,韓宇心中一顆石頭算是落了下來,心情頓時好轉些許。
姚廣平如此說,在座之人都是人精,魏之嵐等人紛紛附和,算是把沐清的頭名給鎖定了。
楚逸用余光打量著姚廣平,因為接下來便輪到戴鈺登場展示才藝。
楚逸事先對沐清才藝做了充分的分析,為了確保戴鈺不摘得桂冠,便讓戴鈺展示其舞蹈技藝。
戴鈺最擅長是琴藝,深得玉環琴藝的真傳。
沐清向看臺眾人行禮,再轉身望向臺下,目光一一掃過,卻不見易水寒的身影。
走向臺時,沐清看見戴鈺,朝她點了點頭。
戴鈺回禮,低聲道:“姐姐切莫傷心。”
沐清面色一怔,沒有說話。
或許,很多人都覺得方才真情流露是為才藝比試而表現出來的,又有幾人懂得她的傷心與無奈。
戴鈺腳步輕盈,走到臺上。
她身穿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著珍珠白湖縐裙,那白嫩如玉的臉蛋上,頰間微微泛起一對梨渦,淡抹胭脂,使兩腮潤色得像剛開放的一朵瓊花,白中透紅。
一雙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誘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蕩漾著令人迷醉的風情神韻,明艷不可方物。
姚廣平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戴鈺的倩影,忍不住吞咽了兩下口水。
瞧見此舉,楚逸眉頭皺的更深。想來,姚廣平是看中了戴鈺,否則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露出男人的本性。
戴鈺不知身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她只知道,自家公子就在那看臺上注視著她,所以她沒有絲毫緊張,只覺得此物只為公子一人而已。
樂聲響起,云袖輕擺招蝶舞,纖腰慢擰飄絲絳。
戴鈺身如柳枝般,舞動曼妙身姿,似是一只蝴蝶翩翩飛舞,似是一片落葉空中搖曳,又似是叢中的一束花,笑望蒼天。
甜甜笑容,始終蕩漾在小臉上,清雅如同夏日荷。腰肢倩倩,風姿萬千,嫵媚動人的旋轉著,連裙擺都蕩漾成一朵風中芙蕖。
一陣風吹來,如瀑般黑發在風中凌亂飛舞,美得疑似仙子下凡。而最是那回眸一笑,萬般風情繞眉梢,讓人美的窒息,聽不到心跳。
曲終舞畢,戴鈺站起身來微微嬌喘,隨手拂過耳邊的發絲。這一個小小動作,依舊引得下方男子一陣騷動。
“妙哉、妙哉。”姚廣平情不自禁道。
蔣偉發與鄭志明彼此看了兩眼,臉上盡是擔憂神色,意思是說“紅顏多禍水”。
韓宇自然也看出姚廣平的心中想法,笑道:“大人,過幾日便是老夫人的壽辰,到時候將戴鈺姑娘請入府中為老夫人起舞助興,豈不更好!”
楚逸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但卻沒有說話。
姚廣平頓覺此舉甚妙,望向楚逸道:“小楚院長,意下如何?”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當著眾人的面,楚逸斷不能拒絕姚廣平的提議,賠笑道:“能夠給老夫人祝壽那也是她的福氣。”
姚廣平哈哈笑道:“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我派人來接戴鈺姑娘。”
楚逸剛要說話,姚廣平突然起身,道:“我還有要事處理,諸位院長慢慢欣賞。至于前三甲名單,我想諸位院長心中都有了答案,我也就不多說了。”
說完,姚廣平快步離去,似乎真有要事再等著他前去處理。
韓宇幸災樂禍道:“師弟,恭喜啊!”
楚逸心中一陣冷笑,但臉上神色如故:“何喜之有?”
韓宇也不點破,笑道:“師弟到時候自然知曉。”
蔣偉發看不過去,冷笑道:“真想不到,擁有千年底蘊的象山書院,竟然要靠一個小女子保住最后的顏面。要是我,早就一頭撞墻,哪里還有臉面站在這里,說說笑笑。”
韓宇臉色猛然陰沉下來,但卻沒法反駁,只能忍氣吞聲。
魏之嵐冷聲道:“東西可以亂吃,話可別亂說,會招無妄之災的。”
蔣偉發微怒道:“怎么?威脅我?老夫倒想看看,招來什么無妄之災。”
楚逸見氛圍變得劍拔弩張,打起圓場,對著蔣偉發勸慰道:“蔣老,做人做事問心無愧就好,何必與他人言明,徒增煩惱。”
蔣偉發嘆了兩聲,坐了下來,不再說話。這韓宇擺明了要給楚逸找麻煩,而且這個麻煩還不簡單。
才藝比試最終結果很快便出來,摘得頭名的自然是沐清,毫無懸念;次之必然是戴鈺,第三名則是草薇學堂的陸敏芝。
這個結果是楚逸想要的,但沒想到在這個過程中橫生枝節,這是他始料不及的。
回去的路上,戴鈺滿心歡喜,絲毫不知道她已經成為看臺上那個權勢最大男人的手中玩物。
回到住處,楚逸便將此事與荊無命和盤托出。
荊無命眉頭微微皺起,沉聲道:“姚廣平志在必得。如果我們直接拒絕,恐怕對書院今后發展會很不利。韓宇這招借刀殺人,果然夠狠。”
楚逸冷冷道:“他打的如意算盤,豈能讓他遂愿。荊大哥,你讓艮司將姚廣平及老夫人的情況打探清楚,我們再另行商議。”
荊無命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說。
楚逸問道:“荊大哥,有什么話就說。”
荊無命略作沉吟,道:“云州駐扎著朔方軍,洛川又是越王封地,公子還是要慎之又慎。”
楚逸遲疑片刻,這才明白荊無命此話背后的意思。
如果借此機會,將戴鈺送給姚廣平做妾,那么以后便可通過戴鈺與姚廣平建立穩固的同盟關系。有姚廣平這樣的封疆大吏作為盟友,云州境內的很多事情便極為便利。
這是一個舍小取大的機會,也是收益大于風險的機會。
如果放棄這個機會,便是陰陽顛倒,風險遠大于收益。
荊無命深知楚逸為人,但此時卻不得不慎重:“公子,每個人都有其自己的命運,或者是宿命。他們既然選擇了,那就別無選擇。戴鈺如此,公子亦如此。”
楚逸深深嘆了幾聲,身體無力坐在椅上,頓時覺得自己依舊是孤掌難鳴,依舊無法按照自己意愿做出選擇。
是的。他要做出取舍。
可是,這樣做卻違背了他的本意。
他無法想象,戴鈺這樣的天真少女就這樣輕而易舉成為男人之間權力爭斗的政治籌碼。
利益交換。
荊無命也坐了下來,緩緩道:“這件事,我跟戴鈺說吧。”
楚逸搖了搖頭,道:“還是我來說吧。”
荊無命點了點頭,輕聲道:“那公子準備一下,待會我們就去望仙居。”
楚逸深呼一口氣,起身抖了抖衣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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